喉嚨裏好像著了一把火似的，又熱又幹；腦袋好像有重物壓著似的，怎麽也動不了，太陽穴這裏疼得好像要炸開了。

  言絮奮力掙紮，終於衝破了重壓，睜開眼喃喃地道：“渴……”

  “你可總算醒了，”言玟擔憂的聲音傳來，“怎麽樣？還好嗎？為什麽喝這麽多酒啊？剛才都快嚇死我了。”

  “我……怎麽了……”言絮揉了揉太陽穴，總算清醒了過來。一看天花板，正是她熟悉的吊頂，她居然已經從生日宴瞬移到了自己家的臥室了。

  記憶還停留在休息室裏和“大媽們”的對峙中，她困惑地問：“姐，我們什麽時候回來的？幾點了？”

  “都十一點了，”言玟欲言又止，遞過來一杯水，這才一臉凝重地問，“你知道你剛才幹什麽了嗎？”

  言絮被她的語氣嚇了一條，邊喝水邊努力回憶：“有人在背後嚼我舌根，我說她們是大媽，這算是罵人嗎？爸不會讓我去道歉吧？”

  “你再想想。”言玟提醒。

  “我的鞋，”言絮立刻坐了起來，“沒被我丟掉吧？一萬多呢，要丟了我要心疼死了。”

  言玟被她氣樂了：“你還心疼你那鞋，放心吧，被人撿回來了，還特意給你包了起來，另外讓酒店給你拿了雙拖鞋穿回家的。”

  “誰這麽好心啊，得謝謝他。”言絮鬆了一口氣，往後一靠，笑著問，“姐，你幹嘛，一臉如臨大敵的樣子。”

  言玟麵無表情地看著她，好半天才道：“你剛剛喝醉了，抓著何憬時的領帶把他脖子掐住了。”

  言絮懵了幾秒，倒抽了一口涼氣：“你說什麽？！”

  “你把他按在了牆壁上壁咚。”

  “你還問他娶不娶你。”

  “你讓他給你倒水，還把水灑了他一身。”

  “你非得唱歌給他聽，唱了一首《你到底愛不愛我》，唱得特別大聲，還逼著他說好聽。”

  “你躺在沙發上睡覺，讓他給你趕蚊子，沒蚊子也要趕，說是討厭大媽在你耳朵旁邊嗡嗡嚶嚶的。”

  ……

  言絮呆若木雞。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抱著一絲僥幸的心理，小心翼翼地問：“姐，你說的這個人不可能是何憬時吧？他哪有這功夫看我發酒瘋啊，你什麽時候來的？會不會是弄錯了？”

  “是何憬時親手把你交給我的，”言玟無情地戳破了她的期待，“這些事都是參加宴會的朋友告訴我的，最後趕蚊子那事倒是沒人說，是坐在車上的時候你自己一直催我趕蚊子，誇我剛才趕得好，現在偷懶了要打屁股。”

  言絮一頭紮進了被子裏，發出了一聲悲鳴。

  “怎麽辦……姐……救命！我怎麽能這麽丟人，我以後再也不喝酒了！明明我以前酒量三杯不會醉的啊，一定是今天這紅酒有問題，是假貨！邱慧兒你這是故意坑我啊，我跟你不共戴天！”

  “噓。”言玟把食指豎在嘴邊悄聲道，“爸媽還不知道這事呢，不過遲早是要知道的，你想想該怎麽辦吧。”

  “你說何憬時會不會想殺了我？”言絮絕望地問，“他守著我幹嗎？不會讓我自生自滅嗎？”

  “算了，你別想了，”言玟安慰道，“好好睡一覺，然後明天找機會和他道個歉，他總不至於會找你一個女孩子的麻煩，最好在爸知道這件事之前，要不然爸可能會氣瘋了。”

  這一個晚上，言絮翻來覆去到了半夜，一整個晚上都沒睡好，醉酒後的生理反應加上心理上的壓力，讓她的腦子亢奮異常，後來不得不用數羊才迷迷糊糊地進入了夢鄉。

  夢裏也不得安生，被獅子在沙漠、草原上追逐了幾天幾夜，最後獅子張開血盆大口撲過來的時候，那張臉居然長得和何憬時一模一樣。

  這一覺睡得前所未有得疲憊，以至於言絮醒過來的時候連床都不想賴了，飛一樣地爬了起來。

  早餐的氛圍其樂融融，言鴻誌和項芳雅還不知道昨晚發生的事情，一個在看財經新聞，一個聊著家長裏短的小八卦。

  言絮一邊吃，一邊心不在焉地翻著手機，手指在微信的界麵上來回翻動著，時不時地調出何憬時的對話框和朋友圈，想從中嗅出一點有用的信息。

  朋友圈最新還是一個月前的，發了一個無人機擺尾的拍攝技術視頻，乍眼一看好像是個拍攝視頻愛好者。

  這好像沒啥共同語言可以作為開場白。

  言絮斟酌了片刻，在對話框裏來來回回打字。

  【嗨，不好意思，昨天麻煩你了。】

  這道歉有點太隨意了，好像兩個人很熟似的，刪掉重來。

  【對不起！昨天我喝醉了，說了什麽做了什麽我自己都不知道，如果給你帶來困擾，鞠躬道歉！】

  這樣說的話會不會太硬邦邦了？畢竟昨晚麻煩了他兩個多小時，口吻需要軟一點，加上點emoji俏皮一點，再刪掉重來。

  【昨晚的事情太謝謝你了[可愛捧臉]我喝醉了沒有做出什麽失態的事情吧[笑哭]太不好意思了[羞澀臉紅]】

  啊啊啊啊這樣是不是太綠茶了！怎麽好意思發出去！

  ……

  言絮刪刪改改，寫了四五條都不滿意，隻好啃著手指編輯了一條直白簡約幽默風的。

  【昨晚謝謝你了，算我欠你一個人情，你要我不】

  “言絮，和你說了多少次了，吃飯怎麽還玩手機？”言鴻誌不滿的聲音傳來。

  言絮的手一抖，沒寫完的微信被點了發送鍵，直接發了出去，“你要我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這句開玩笑的話，後麵的沒打出來變成“你要我不”了。

  言絮嚇得出了一聲冷汗，趕緊去找撤回鍵，還沒等她找到呢，對麵忽然顯示正在鍵入信息。

  【當然要。】

  言絮懵了，何憬時居然看到了這條她要撤回的消息，居然在線秒回。

  是手誤啊，大哥！

  她急忙彌補。

  言絮：你要我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言絮：剛剛手滑打錯了。

  何憬時：那行，今天我在外地出差，周一我們倆見一麵吧，商量一下昨晚的事情。

  何憬時：中午十二點半，約在蜜之羽見，可以吧。

  這兩條消息字麵上帶著商量的語氣詞，但語氣卻好像陳述句似的，三言兩語就定下了周一的見麵。

  言絮心裏隱隱有種不妙的感覺，好像對方挖了一個坑，她一不留神就踩在坑裏了。這位傳說中呼風喚雨的商界大佬，總不能真的就等著讓她報答吧？難道何憬時有什麽有求於她的事情？

  “小絮。”言玟戳了她一下，小聲提醒，“爸在和你說話呢。”

  “哦哦哦，我知道了，不玩。”言絮隻好把手機倒扣在桌上，心不在焉地抓著三明治啃了起來。

  言鴻誌和項芳雅對望了一眼，言鴻誌輕咳了幾聲問：“小絮，這兩天我和你媽想了一下，覺得你找男朋友還是要知根知底的更好，最起碼不會像徐喬波那樣背後□□一刀。”

  “怎麽忽然說這個？”言絮警惕了起來，“你們要給我相親啊？要相親你們自己去，我可煩死不認識的兩個人在一起大眼瞪小眼了。”

  “不是相親，”言鴻誌的話鋒一轉，“東方有沒有給你打過電話？”

  “打過，被我罵回去了。”言絮狐疑地看著他們，“你們背著我在算計什麽嗎？”

  “你這孩子，怎麽一點禮貌都沒有？人家好心來關心你，你怎麽罵人？”言鴻誌生氣地道，“東方這孩子前兩天就特意打電話來問候我們倆，我聽他的口氣，應該是想和你重歸於好，我早就跟你說了，那個女人你根本不用放在心上，翟家不可能會讓她進門的，你當時就是太性急了，好好磨——”

  “爸，”言絮打斷了他的話，“你們根本不明白我當初為什麽會和翟東方分手，不管他會不會和童白露在一起現在都和我沒關係了，我不可能會吃回頭草，你們死了這條心吧。”

  “小絮，”項芳雅柔聲道，“你別把話說得那麽死，好不好？你要是現在和徐喬波和和美美的，我們肯定不會提這事，可現在你們倆的婚約黃了，東方顯然對你餘情未了，你翟叔叔他們也暗示過，心底裏還是中意你的。當然，這些我們都可以忽略不提，最要緊的還是你自己的心意。你摸著心口說，你真的對東方沒愛了嗎？你們倆這麽多年的感情，真的已經全部割舍了嗎？為什麽不給你們倆一次重新開始的機會呢？”

  心口仿佛被什麽重重撞擊了一下，有一絲細密的疼痛在心底泛起。

  閉上眼，言絮深吸了一口氣，語聲淡然：“媽，不需要。從解除婚約那一刻開始，我和他的結局就已經注定不可能更改了，這種摻了雜質的愛，我不稀罕，我不需要。”

  這一整天，家裏氣氛都很沉悶。

  言鴻誌板著一張臉，看也不看言絮一眼；項芳雅隔一會兒就歎一口氣，看向言絮的目光中滿含擔憂。

  下午言絮終於忍不住了，跑出去和好友陸心怡去健身房打球，言玟趁機也跟著她一起出了門。

  當然，言玟對健身打球沒興趣，跟著言絮出來就是為了掩人耳目的，出了小區大門往外走了兩條街，言絮就看到了有個人靠在路邊的梧桐樹下，戴著墨鏡、雙手抱胸，一副酷酷拽拽的模樣。

  “就是他嗎，俞湛周？”言絮小聲問。

  言玟有點羞澀地點了點頭。

  一見言玟，俞湛周立刻跑了過來，解下了自己的圍巾包在了言玟的脖子上，又替她捋了捋被風吹亂的鬢發：“天冷，你怎麽也不多穿點？”

  言玟不好意思地推了推他：“別鬧，介紹一下，這是我妹妹言絮。”

  俞湛周這才注意到言絮，歉然伸出手去：“你好，我是俞湛周，早就聽玟玟說過你，說你是她最愛的妹妹。”

  “那她有沒有說過，我是個最彪悍的妹妹？”言絮朝他做了個鬼臉，“你要是敢欺負她，我可會讓你吃不了兜著走的。”

  俞湛周哈哈大笑了起來：“明白，你放心，我好不容易才追上她的，一定當寶貝一樣捧在手心。”

  言絮仔細端詳了這位未來的姐夫幾眼。

  近距離看到的臉龐，比手機裏的照片更富有衝擊性，五官輪廓更為鮮明，就連皮膚也十分細膩光滑，沒有普通男人那種油膩粗糙。

  言絮見過長得好看的男人不少，翟東方和徐喬波就是其中之二，但這兩人的五官和俞湛周比起來還是遜色一點，唯一能和他相提並論的，可能也就是何憬時了。俞湛周在年輕和陽光上稍勝一籌，而何憬時在成熟魅力和氣場上略占上風。

  “行，那就看你表現了。”她笑著道。

  姐妹倆道了別，言玟和俞湛周手拉著手，到了路邊停著的一輛小電瓶車旁，俞湛周先替言玟戴好了頭盔，然後兩人一起上了車。

  言絮猛地回過神來，不自覺地叫了一聲：“姐！你別……”

  言玟回過頭來，朝她無聲地豎了豎食指。

  想說的話頓時卡在了喉嚨裏，言絮往前追了兩步，不放心地叮囑：“小心點，電瓶車……不能開得太快！”

  “放心吧，我是老手了，十年駕齡。”俞湛周朝她自信地比了個ok的手勢，戴上了頭盔，沒一會兒小電驢就一溜煙地不見了。

  “打車也比小電驢強啊，電瓶車不能帶人的啊大哥！”言絮忍不住對著空氣吐槽。

  吐槽也沒用，言玟看起來對此並不在意，也很在乎男友的自尊心，要不然她早就自己開車帶著俞湛周去玩了。

  言絮也懶得開車，打了一輛的士去了“我心飛揚”健身中心，好友陸心怡就在那裏等著她。

  這是安州市最大最全的健身中心，坐落在金城廣場的北樓，占地麵積有數千平方米，包括了一個四季恒溫的標準遊泳池，因為就在市中心，附近的都市白領都喜歡下班在這裏泡上幾個小時，喝喝咖啡健健身，偶爾還會有一段豔遇。

  陸心怡是言絮大學室友，兩人家境相當、興趣相投，感情也一直很好，畢業後一起在金城廣場附近投資了一間書吧。

  兩個千金大小姐並不在意書吧的盈虧，隻是為好友們的吃喝玩樂提供個舒適的場所，幸好，請的一個店長頗有經營頭腦，把書吧經營成了一個小有名氣的網紅打卡點，現在每月還能盈利點小錢。

  打完一局壁球，兩人坐在旁邊休息。

  電視裏正在放一個財經新聞，世界財富論壇在北州市舉行，各行各業的頂尖精英齊聚北州，展望未來世界財富格局。

  新聞聽起來很高大上，言絮不由得瞟了兩眼，忽然，一個熟悉的人影躍入了眼簾。

  “欸，那不是何憬時嗎？”陸心怡饒有興趣地指著屏幕，“這人真是太厲害了，我哥前幾天剛接了一個科技公司上市的case，3D醫療打印技術的，他是大股東之一，據說他出手投資的肯定是塊巨大的肥肉，啥時候我們能跟著一起喝湯就好了。”

  “真看不出來，他看著很斯文，怎麽個厲害法？”言絮好奇地問。

  陸心怡來了勁，興致勃勃地向閨蜜分享自己的八卦：“知道數字貨幣不？據說這玩意兒剛出來的時候何憬時就投資了，一美元能買幾百幾千個吧，現在你猜多少一個？”

  言絮哪裏知道，她對金融一竅不通，就連理財買的都是銀行推薦的那種，“一千塊？”

  陸心怡擺了擺手指：“too young too simple.”

  “一萬？”言絮咬著牙往上加了十倍。

  “前陣子最高到過六萬。”

  言絮倒抽了一口涼氣，還沒回過神呢，陸心怡補充了一句，“美金。”

  言絮直接暈了。

  “好多人玩數字貨幣玩到跳樓，他就有這個本事賺得盆滿缽盈，”陸心怡感慨道，“反正他是啥有錢就投資啥，去年春節那部破了票房紀錄的電影你還記得吧？”

  “知道，”言絮來了精神，“《吞噬日》，科幻電影，我們倆不也去看了嗎？”

  “他投的。據說當時因為投資太大，沒人看好這個項目，拍的時候預算又嚴重超支，原本主投的公司都破產了，製片人找到他這裏，他拍板繼續，扔進去幾個億回報幾十億，”陸心怡掰著手指算，“這錢滾錢好像滾雪球一樣，太可怕了。”

  “等一下，我怎麽以前在論壇吃瓜，說是《吞噬日》主投的公司特別陰毒，看中這個項目逼著前公司退出，前公司不肯退，他們就斷了前公司的現金流搞得人家破產了……”言絮猛然想起這個八卦來，不由得一個激靈，“難道就是何憬時？”

  那會兒《吞噬日》和另外幾個電影競爭春節檔，各種輿論大戰令人歎為觀止，她常去的娛樂論壇幾乎被那幾部電影的八卦給占滿了。《吞噬日》當時從主演到幕後都被黑得體無完膚，真假參半的八卦讓人難以分辨，論壇裏的投票都顯示《吞噬日》撲街撲定了，結果後來票房逆勢一路上揚，奪得了春節檔冠軍並破了科幻類影史記錄，位居曆史總票房第三。

  “這事倒是一直在圈子裏傳，也不知道真假，”陸心怡壓低了聲音，神秘地道，“所以很多人都說，千萬別和他對著幹，要不然連皮帶骨都被他吃了還不知道是誰下的手。”

  言絮心跳加速。

  對著何憬時踢高跟鞋、灑了他一身的水、大冬天讓他趕子虛烏有的蚊子……她昨晚做的那些事情，一樁樁一件件都是在何憬時的雷點上蹦迪吧？

  明天和何憬時的碰麵，會不會是一場鴻門宴？何憬時不會憋足了勁要收拾她吧？

  ……

  手機鈴聲猛地響了起來，言絮嚇了一跳，低頭一看，這才放下心來。

  是言鴻誌打來的。

  看來因為翟東方帶來的家庭危機暫時解除，言鴻誌打算和她和解了。

  她高興地接通了電話：“爸——”

  “言玟在哪裏？”言鴻誌劈頭蓋臉地打斷了她的話，“你們倆個是要存心把我氣死嗎？馬上給我回來！”

  言絮懵了：“爸，出什麽事了，咱們有話好好說……”

  “她上了安州電瓶車大整治行動的新聞聯播，和一個男人一起騎著電瓶車被拍到了，”言鴻誌氣得話都說不利索了，“我的臉都被你們倆丟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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