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學安看了看身旁的丫丫，猶豫一下，搖頭說：“我還有別的事兒要做，不能困死在參場這一畝三分地上。”

  方繼強說：“小姨夫你要不幹，我看這參場裏就沒人能挑得起這擔子了。到時候參場黃了，咱們這些參場職工可就要遭大罪了。”

  蘇學安想起了本來會為了偷塊肉而最終被槍斃的何大壯，想起了等參場倒閉之後，那些參場職工家庭的艱難困苦，一時沉默不語。

  柳春燕一直在旁邊聽著沒插言，見蘇學安陷入了沉默，就說：“強子，你這主意不行，你知道你小姨夫有本事，可別人不知道，他在場子人眼裏還是那個沒能耐的蘇老麵，就算自薦上去了，人家也不服他，到時候人都指喚不動，還怎麽管場子？”

  方繼強說：“有我和幾個哥們給小姨夫撐著，誰敢不服氣？”

  柳春燕歎氣道：“人家那裏服的你，不是服的你小姨夫，不麵上頂他，暗地裏使壞，你也不沒招？裏外兩層皮的事兒，從來就沒有好結果，咱不能幹。”

  聽到柳春燕這句話，蘇學安心裏一動，有了主意，說：“強子，你小姨說得對，這個場長我不能幹，也幹不來。”

  方繼強就有點急了，“小姨夫，那參場可就真完蛋……”

  蘇學安擺手打斷他，“別急，我不幹，你可以幹啊，剛串喚大夥鬧了一場，都知道你是有主意有膽子的人，現在上去肯定能壓住場麵，等到咱們去南方把賣參這條道摸清楚，還怕搞不活參場？”

  方繼強搖頭說：“不行，我可管不了那麽大個參場，管場子可不光是能把貨賣出去就行。”

  蘇學安說：“怕什麽，到時候有事兒我幫你拿主意。”

  方繼強本就不是個安分的人，聽蘇學安這麽一說，就心動了，“那，那我就試試？”蘇學安就問：“那你打算怎麽幹？”

  方繼強琢磨著說：“我要幹的話，就先想辦法把銷路打開，把工資給大夥發下去，隻要能掙到錢，這個場長的位置才能算坐穩，到時候再慢慢琢磨其它的。郭有德都能把參賣到南方去，咱們也能行！”

  其實他也沒那麽多想法，再琢磨其它的不過是個借口，是壓根就沒有後續的主意。

  蘇學安說：“你選上了場長，場子還是局裏的，要是職工遇到點事兒就去找局裏鬧，你這個場長咋幹？郭有德能壓得住，除了有他老丈人幫忙，還因為他是局裏任命的，上頭得給他撐腰作膽，你不是他這個來路，上麵不見得會為你得罪人。”

  方繼強沒想到蘇學安轉頭就給他潑冷水，但一想蘇學安的本事，就嬉皮笑臉地說：”那小姨夫，你就給我出招唄。你是要忙活大事兒的人，看不上這小參場，我明白，你咋說我咋幹，這個場長算我替你幹的。”

  蘇學安笑著說：“說是你幹就是你幹，不是替我，我算你的狗頭軍師。”

  方繼強卻認真起來，“小姨夫，我可不是隨便說的，我這人跑跑腿辦事兒串喚串喚人就行，出主意管場子沒那能耐，我敢幹全是你給我的底氣，你可別看不上啊，你要不答應我也不敢了，反正跟著你跑腿也不待虧了我，參場倒不倒的跟我沒大關係。”

  蘇學安歎了口氣，說：“行吧，算你替我幹的。你聽好了，既然場裏沒人出頭，你選上這個場長沒問題。但我估計局裏就是想找個人頂雷，把為爛攤子維持到年底，隻要你能頂上，什麽條件都能答應，這時候你就得多要點條件，讓局裏落紙麵上。”

  方繼強撓後腦勺，說：“那要算我承包場子嗎？”

  這年月正是搞廠長承包責任製紅火的時候，所謂一包就靈，已經被宣傳得全國皆知。

  隻是這東北小縣城做啥都向來遲鈍，現在還一個承包都沒有，如果方繼強能承包參場，在這縣裏也算是敢為人先的改革排頭兵了。

  蘇學安說：“承包不行，搞不好，所有鍋都是你背，搞好了，馬上就有人會來搶好處占位置，你還是落不著什麽好。咱們既然要搞參場，那就不能不考慮長久，至少要把場子的控製權牢牢握在手裏。”

  方繼強想不出主意，為難地說：“場子是國家的，咱們還能揣自己兜裏不成？”

  蘇學安想說也不是不能，年底參場倒閉之後，白菜價就能買下來，直接資產不管職工負債，到時候翻手把參賣掉就能賺得盆滿缽滿，一樣讓參場起死回生，還能某個改革先鋒的榮譽。

  不過這種缺德喪良心的事情，他不想幹，要給丫丫積福呢。

  “你按我說得來，把住控製權，讓局裏沒法那麽容易換掉你，絕對沒問題。”蘇學安把自己的想法同方繼強說了。

  方繼強雖然沒聽太懂，但還是硬記下來，馬上就風風火火地去辦了。幾天之後，方繼強作為一根獨苗，成功選上了參場的新一任場長。

  選上場長的當天，他就跑去農業局找局長匯報工作打算。

  方繼強提出自己上任之後，不需要局裏給出錢，但要幾個政策。

  他準備繼續搞集資。

  參場現在困難的銀行都不肯給貸款了，一分錢沒有沒法搞經營，不集資不行。

  不過他這回集資，不搞郭有德式的強製攤派，而是職工自願，能集多少，不能集的也不強迫。

  但他打算成立一個職工代表大會，集資的才有資格成為職工代表入會，以後場裏的所有變動，人事啊，財務啊，經營啊這些，但凡變動，都要經職工代表大會同意才行。

  有了職工代表大會，可以提高參場職工對場子的歸屬感，還可以保證參場的整體穩定。

  局長聽了，不由對方繼強刮目相看，心想這參場裏竟然還真藏著能人。

  職工代表大會可是個新詞，前年上麵才出的新政策，今年初省裏才有了落地的細則，縣裏還沒想好怎麽搞呢，這下麵一個小參場職工居然就先提出來要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