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第三，一會選幾個代表進庫拿參，再找人進去當見證，不要一窩蜂全進去，省得短了少了壞了得讓咱們背鍋。”

  這三條一說出來，有條有理，極見水平，讓眾人不由得對方繼強刮目相看，都心說這大強子可不是光在街麵上胡混，肚子裏還真有點東西。

  於是眾人就按著方繼強的安排，一波去找會計劉美娟，一波去找質檢員曲寶庫。

  這兩個都是廠裏的老人，本心是不願意摻和這種事情的，但擋不住這幫子小年輕生拉硬拽，給硬架到倉庫這邊。

  劉會計師帶著工資單過來的，現場做了發放名單，就和老曲擺了張桌子橫在倉庫門口，郭有德和喬金梁一左一右坐在桌子兩頭，簽了以參補償工資的文書，滿臉的苦大仇深。

  尤其是郭有德，琢磨了好幾回偷跑，可身邊一直站著五個大小夥子，把他看得牢牢的，根本沒有機會，隻能在心裏暗暗發狠，想著秋後算賬。

  到入庫拿參的環節，眾人開始推舉代表。

  方繼強自然是頭一個被選上的，接下來又選了幾個，都是平時比較活躍，比較有人緣的。

  毫無存在感的蘇學安自然沒有人提。

  眼看著選得差不多了，方繼強才說：“我也推一個人，就是我小姨夫蘇學安，他為人老實本分，剛才也是他提醒我們大家不能讓郭缺德和喬沒梁隨便拿次參糊弄我們，你們看怎麽樣？”

  方繼強這會兒已經頗有威信了，聽他這麽一說，大家夥也就無可無不可地把蘇學安選上了。

  一共十個人做代表，排著隊進了倉庫。

  倉庫裏的參都是處理好的幹參，裝在簡單的塑料包裝袋裏，大小樣子透過包裝就能一眼看清。

  藥材公司收參，一看外觀，二看兩數，所以眾人自然全都選那些樣好兩足的大參。

  蘇學安隨著大流往外搬參，先可著其他人拿，等所有人都拿得差不多了，品相好的大參眼見著沒有了，才趁人不注意往裏頭走了走，從最尾端的架子上拿了幾袋，出去往桌上一放，說：“這幾個頂我自己的工資。”

  這幾袋參相對前麵的大參小了足有兩圈，還有些抽巴，品相差得不是一星半點。

  坐在桌旁的郭有德就哼了一聲說：“蘇老麵，今兒你可出風頭了，兩句話就害得場子這麽大損失。”

  蘇學安保持老麵本色，低著頭也不看郭有德，吭哧著說：“我就是想要回自己工資。”

  郭有德說：“行，不是想要工資嗎？趕緊多拿幾袋，老曲你也給他看看，這回不拿就沒有下回了啊。告訴你，這參場還是我郭有德當場長，這參場的天，還是我，郭有德I”

  這威脅的意思太明顯不過了。

  蘇學安沒吭聲，把幾袋參往前推了推。

  劉會計看了看那幾袋參，又看了看工資單說：“欠學安的工資是三百一十五塊六，老曲叔你看夠不夠，要是不夠的話，就再拿幾袋。”

  老曲看了看那幾袋參，抬頭瞟了蘇學安一眼，猶豫了一下，才低聲說：“再拿兩袋吧，這幾個品相差，兩數低，在藥材公司那賣不上價。”

  蘇學安也不吭聲，就進倉庫又在同一個架子上拿了兩袋出來。

  方繼強正好從倉庫裏出來，湊過來就說：“小姨夫，這忙活一場，你拿的都是次品，要不從我這兒拿幾個大的吧，不能讓你吃虧啊。”

  “這就行了，能抵上工資就行，咋不是賣。”蘇學安保持老實頭本色，看得方繼強眼皮直跳，隻覺得蘇學安太深不可測了，明明是老虎，卻扮豬扮得這麽像。

  方繼強正琢磨著蘇學安呢，忽聽身後有人說：“強子哥，你不是說幫我們買參嗎？這就把參給你吧。”

  “對啊，強子哥，直接把參給你吧，也省得你麻煩。”

  “沒錯，沒錯。”

  方繼強連忙說：“這麽多都給我，我怎麽拿啊？再說了，也沒個記錄，到時候我哪兒知道誰拿了多少？”

  立馬有聰明人回答：“這不是劉會計在這兒嘛，就讓劉會計幫我們做個記錄，記完了，咱們拿大袋子裝好，幫你扛家去！”

  方繼強，“嗬嗬……”

  於是剛分完的參馬上又重新登記，歸集到一處，裝了足足五編織袋子。

  皆大歡喜的眾人扛著袋子簇擁著一臉強笑得方繼強浩浩蕩蕩地奔他家去了。

  蘇學安雖然隨著人流出了參場，卻沒有繼續跟著，而是拎著自己那幾袋參，離著大門稍遠一些，蹲在道邊貓著。

  過了好一會兒，才見曲寶庫晃晃悠悠地走了場子大門。

  蘇學安等他走到近前，便從草叢裏跳出來。

  曲寶庫被嚇了一跳，看清是蘇學安，才笑罵道：“死小子，想嚇死你老曲叔滅口啊。”

  蘇學安陪著笑說：“哪敢啊，我是想跟您老道個謝。”說著話，從兜裏摸出兩包三五香煙塞給曲寶庫。

  “呦，隨身帶三五，你小子發財了咋的？”曲寶庫沒抽三五，揣起來之後，又掏出自己的蝙蝠來叼上一根。

  蘇學安趕忙給他點上，笑著說：“最近給人扛活，掙了點錢，買幾包帶在身上充場麵。多謝老曲叔剛才沒吱聲，我家裏還有兩瓶西鳳，回頭我給您拎過去。”

  曲寶庫深吸了口煙，擺手說：“兩個三五就行啦，西鳳我可消受不起。”說著話，看了看蘇學安手裏拎著的參，歎氣道，“反正藥材公司那邊收參隻看大小，不看年份，這四十年的老參賣給他們也是白瞎了，你要是有路子能倒騰個好價錢來，也算對得起我們這些老人這麽多年的辛苦了。”

  人工養殖的人參都是靠肥催起來的，藥效不如野山參，得是至少養三十年才能達到野山參的藥效。

  庫房裏側架子上的那批參都是建廠初期種下的，前兩年剛起出來，足足在地裏養了將近四十年，可拿到藥材公司那邊，人家卻嫌棄品相不如幾年的參好，根本不肯收，結果就一直扔在了倉庫裏無人問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