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是夢裏嗎？”

  這是一個很空曠的地方，是一片寸草不生的荒野，耳邊似乎還回蕩著利威爾喊我名字的聲音，還有腳步聲和窸窸窣窣嘈雜的噪音。我揉了揉太陽穴，努力回憶在來到這裏之前的事情。啊，好像是訓練？訓練的時候，我突然一個頭昏，直接掉下去了，然後等我醒來的時候就在這裏了？我環顧四周，陷進沙子裏的腳緩慢又小心的邁出幾步，步履蹣跚的往前走著，一陣颶風突兀的襲來，把我吹的睜不開眼睛。我條件反射的喊了一聲利威爾，而他頃刻間便出現在我的眼前，我一愣，隨即快步跑向他，他背對著我，等我靠近的時候，他忽然轉過身，我愣住了，血液仿佛凝固了一般讓我一瞬間劇烈的耳鳴。他的臉上纏著厚厚的繃帶，一條巨大的傷疤蜿蜒到嘴角，發絲淩亂不堪。“你，怎麽。。。”我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難過，心疼，憤怒，恐懼交織在一起，堵的我天旋地轉，“這些。。。”

  “我沒事，”利威爾朝著我伸出手，那隻手也隻剩下三根手指，“我要把猿巨人殺了，請你助我一臂之力。”

  “到底怎麽回事！”我撕心裂肺的朝他吼著，“這是哪裏，你怎麽會變成這樣，到底怎麽搞的？”回音衝擊著耳膜，利威爾低著頭什麽也沒說，過了一會兒，他喃喃道，“韓吉死了，大家都變成巨人了，很高的巨人，你也。。。”

  “我也？”

  “你，也。。。”

  利威爾的身後突然爆炸了，金色的閃電直衝雲霄，我瞳孔一縮，“地鳴！”塵土飛揚，世界仿佛都顛倒了過來，我一個踉蹌跪倒在地，而利威爾依舊維持著低頭站立的姿勢一動不動，“喂！你怎麽了啊！”我不遺餘力的喊著他，試圖叫醒他，但是聲音被風吞噬，眼前這個讓我認不出的利威爾倏的抬起頭，手腕微微一翻，刀刃寒光一閃，他朝著金色的閃電衝了過去，就算渾身是傷也絲毫沒能讓他的速度放緩，我驚恐萬狀的看著那簇身影被金光吞噬，“利威爾！利威爾！”

  “啊啊啊！！！”我一下子睜開眼睛坐了起來，耳朵裏嗡嗡的響，視線也很模糊，恍惚間有人摩挲著我的手心，身邊好像也圍著什麽人。我嚐試著深呼吸冷靜下來，抬起頭的時候，我看到了利威爾。我一把把利威爾扯到眼前，仔細的撫摸著他的臉，對方眸子裏的錯愕和擔憂讓我莫名的鬆了一口氣，“你沒事，你還在，太好了啊。。。”

  “你怎麽了？”利威爾疑惑的出聲，“剛才訓練的時候，你本來在我前麵，突然你就直線掉下去暈倒了。”

  “我，不知道。”我低著頭，“好像也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夢裏我怎麽了？”利威爾發問，“你這個反應可真是有夠讓我驚訝的。”

  “你，受傷了，毀容了，手指也斷了。”眼淚一下子湧了上來，我像一隻受傷的小獸一般嗚咽著，“然後，然後你也死了。。。”

  “喂，小鬼頭。”利威爾捏著我的下巴把我的臉抬起來，強迫我和他對視，“我很好，沒有毀容，手指也還在。而且在我殺了猿巨人之前我都會好好活著，殺了他之後也會，”他停頓了一下，隨即一字一頓的說，“我，長命百歲。”

  “長命百歲。”我清晰的重複著這個奢侈的詞語，“那就好，不過猿巨人的話，我替你殺。”回憶到夢裏他那句含糊的“我要把猿巨人殺了”，我的心沒由來的緊了一下，利威爾沒有再說什麽，我把頭埋進他的肩窩裏，“你嚇死我了，真的嚇死我了。”

  “我在。”他輕輕拍了拍我的後背，“沒用的小鬼，今天給你放個假吧，好好休息。”他打了個響指，star一下子就跳到了我的身上，小黑貓長大了一圈，光滑的皮毛散發著淡淡的肥皂味，我伸手把它撈過來抱在懷裏，聽著它滿足的呼嚕聲，心情逐漸放鬆了下來。“貓不能總是洗澡的。”我好笑的出聲提醒已經退出去老遠的利威爾，後者則是擰著眉頭不悅的回答我，“髒，一天到晚到處亂躺，像個抹布一樣。”

  “好嘛好嘛。”

  後開我抱著star睡著了，不知道過了多久，我被窗外的雨聲吵醒了。閉著眼睛翻了個身，手習慣性的向左邊伸出去，卻發現旁邊空空的，懷裏的star也不知所蹤。“誒？”我一愣，睜開眼睛快速爬了起來，點燃了蠟燭。窗外的雨很大，模糊了這個世界，我端著燭台坐在窗台上發呆，卻一轉眼瞥見了一個濕漉漉的身影。“這麽大的雨啊，是誰啊。。。”我驚訝的自言自語著，舉起燭台想看清楚，“利。。。利威爾？”瓢潑大雨裏單薄的身軀微微蜷縮著，我沒有猶豫，抓起門口的雨傘就衝了出去。

  “你傻了嗎？”我幾乎是憤怒的把還在發呆的利威爾拉到傘下，他有些呆滯的被我扯著，似乎還帶著酒氣。我愣了，“怎麽了？”

  “冷靜一下而已。”利威爾似乎是回過神，他甩開了我的手，再度站到雨裏，瘦削的身影像一根針一樣，筆挺卻微微顫抖。我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麽，卻還是咽了回去。我收起雨傘，任憑大雨把我淋透了，利威爾微微仰起頭，眯著眼睛看著漆黑如墨的夜空，過了很久，他喃喃：“我討厭下雨，該死的。”不知道是因為太冷了還是什麽，他的聲音抖的很明顯。冰冷的寒氣侵蝕著我的每一寸皮膚，我默默的抱緊了自己，往他身邊挨了挨，“我在呢。”

  “是啊，你在。”利威爾回答我，語氣冰涼的仿佛結霜，“我討厭下雨，因為真的很髒，到處都是泥點子，所以那兩個人現在會不會還躺在那些泥巴裏麵？”

  “他們啊，”我搖頭，心口被狠狠的刺了一下，“他們在另一個世界，過得很好。”

  “是麽？”

  “嗯，我看得到呢，回去吧，他們也會擔心的。”

  “好。”

  回到房間的我倆像兩隻水鬼，渾身濕透，腳下踩著的地板也迅速被水浸濕。我打了個寒戰，而眼前的人不住的發抖，卻抿著嘴低下頭一聲不吭，濕透了的襯衫下透出的皮膚蒼白的嚇人，甚至可以看到一道一道的傷痕，有些觸目驚心。“你別再發燒了啊。”我把他拉進浴室裏，“給我洗個澡。”

  “誰讓你命令我了。。。阿嚏！”利威爾罕見的打出了一個帶著鼻涕泡的噴嚏，我一下子笑了出來，“你看，不需要我命令你吧？”

  “死小鬼。”利威爾惱火的脫了上衣，我打開水龍頭，熱水氤氳出一抹暖意，我坐在浴缸邊上看著他，“是想法蘭和伊莎貝爾了？”

  “啊啊，是吧。”利威爾輕點下巴，“最近太多事情了，埃爾文走了以後，很多事情就落到了我頭上，嘖，還真是不知道那個禿頭是怎麽一天到晚波瀾不驚的麵對這些東西的，那些小鬼經常六神無主的過來找我，我也隻能做出一副凶巴巴的樣子把他們趕走，不然就踹他們的屁股，畢竟我不知道怎麽安慰人。”

  “啊，你在害怕吧。”我小心翼翼的插話，“害怕他們發現你並不是那麽堅不可摧？”

  “我也是個人。”利威爾關了水，脫了衣服鑽進水裏，他緊繃的臉頰略微放鬆了下來，“讓他們看到自己信賴的長官這麽廢物的話，他們會失望的吧。”

  “大家都是人，不是嗎？”我努力做出一個不以為意的表情，“那些孩子比你想象的要堅強一點，他們也和我表達過對你的擔心，你完全可以不用一直緊繃著的。”

  “是嗎。”利威爾沒再說什麽，他扭頭看著依舊是渾身濕漉漉的我，然後遞給我一個“進來一起洗”的眼神，我頓了頓，選擇了服從。趴在利威爾硬的像石頭一樣的胸口，我輕輕的舒了一口氣，“下次不許這樣。”

  “嗯。”

  “還有，關於那個夢，”我猶豫了一下，“可能不是夢，我現在似乎可以看到未來會發生的事情，夢裏出現了金色的閃電，叫地鳴。大家變成巨人也是真的，你受傷也是真的，但是我會努力阻止這一切的發生，或許這就是我在這個世界的任務之一吧。”

  “韓吉告訴我了。”利威爾的手在我的發絲指尖穿梭著，“不許死。”

  “哈。”我僵了一下，不許死嗎？“那我努力哦。”

  夢裏的最後一幕是我抓住利威爾的手，把他甩了出去，然後自己被閃電吞噬。我真的不會死嗎？還是說，接下來的事情我還沒看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