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巢。

  這裏不是一個鳥窩，而是一個賣鳥的地方。

  能夠養鳥的人，一般不是普通人。

  這些人，或是手裏搓著珠子，或是手裏拿著金頭玉嘴的煙袋鍋子，或是背負雙手錦衣佩玉，或是這個在前，後麵有幾點合腰的打手，或是手裏拿把扇子後麵跟兩個丫環……

  總之，無論王官貴族，富家公子，一方霸主，某個碼頭的重要角色，在這裏你都能見得到。

  一個個鳥籠掛在離頭高一尺有餘地方，得看見，取得下。

  什麽鸚鵡、斑鳩、畫眉、白頭翁……

  各種各樣，應有盡有。

  鳥兒或歡啼，或哀鳴，吱吱喳喳，十分的熱鬧。

  大家在一起，評頭論足，看到好的品種讚不絕口，看到不中意的連接搖頭。

  世相百態，不一而舉。

  富貴達人的玩樂勝地，突然多了個年近半百的老太太。粗布花衣，滿麵風塵，還帶個破舊的包裹，怎麽看怎麽不協調。

  這老太太不看名鳥，專看角落裏的鴿子，一看就是沒錢的主。

  店夥記頓現鄙夷之色，有種想將老太太掃地出門的衝動。

  老太太找了半天，才找了一隻灰色的鴿子，還是市麵上是最便宜的那種。

  “沒錢人就是沒錢人。”店夥記替老太太歎了口氣。

  老太太提著鴿籠來到櫃台前，掌櫃的忙著給其他有錢的主討價還價。老太太耐著性子等掌櫃的忙完。

  “八錢。”

  沒什麽好講價的，老太太一看就沒錢，還不如趕快打發她走人。

  掌櫃的報完價，麵無表情地看著老太太，隻等她交帳。

  老太太顫聲道：“給老身鳥的腿上上金絲。”

  掌櫃的嘴一下子張開了，好呆下巴沒掉下來。

  店掌櫃四下看了看，低聲道：“敢問前輩，您想上幾道？”

  “九十九道。”掌櫃的臉色大變，駭然道：“能不能多上一道？”

  “多上一道加多少錢？”

  “不加錢，白送。”

  “不行，我隻要九十九道。”

  “您……您等會。”

  店掌櫃急匆匆地回到了內房，不一時一個年過六旬的老人隨他一起走了出來。

  老人陪著笑臉道：“這位妹子選的鴿子是本店新進的品種，隻因水土不服，有病在身，若妹子急著拿走，就煩勞妹子進內稍候片刻，老朽讓夥計們喂上藥如何？”

  老太太歎口氣道：“好吧。”

  老人喜出望外，親自打開櫃台門迎楊敢入內。

  店夥記看傻了：“這老太太什麽來路，竟要東家親自迎接？”

  老太太隨東家入內，東家抱拳施禮道：“恕老朽眼拙，九十九道金絲是菜田所屬，並無女性，這位妹子從何而來？受何人所托傳遞金絲之命？還望不吝賜告。”

  灰鴿腿上係金絲，是天鷹組織飛鴿傳書的最高權限。它代表的隻有一種意思，任務完成。

  是哪個小隊完成任務，在傳遞信息時，報上小隊的編號即可。當然，要有暗語。

  這老太太當然是楊敢。

  楊敢道：“在下就是菜田裏的韭菜。”

  老人全身一顫，動容道：“當……當真？”

  楊敢的扮相怎麽看怎麽像個老太太，老人哪裏看得出？

  楊敢笑道：“在下去了小心田園，受田莊主本事變成了這般模樣。”

  既然楊敢都能說出田園的名號，哪裏還假的了？

  老人喜出望外地道：“屬下金之守候者丘正原，見過暗絲長官。恭喜長官完成奇功。”

  楊敢道：“在下此次任務完成，有多少酬勞？”

  丘正原道：“上麵的委任狀已下來了，楊長官已是九十九隊的種子。活動資金一萬兩。”

  “哦？”楊敢心念一動，暗道：“救出蠍子王的消息老子昨夜才剛剛認證，為何任命這麽快就下來了呢？”

  丘正原見楊敢並未因為得到銀子而興備，心裏暗暗欽佩，道：“屬下接到總部指示，需不惜一切代價護送長官回總部。”

  楊敢皺眉道：“菜花南瓜他們有消息嗎？”

  丘正原道：“九十九分隊，除了長官您之外，其他人皆無消息。”

  楊敢心裏暗暗吃驚：“難道說菜花他接到的任務比老子的還要難嗎？”

  丘正原道：“既然長官在九陽城出現，屬下就有必要將長官安全送回總部。”

  楊敢奇道：“城門盤查的十分嚴格，你又如何送我出城？何況此地距總部還有數千裏之遙，難保路上不出差錯。”

  丘正原道：“護送長官安全到達是屬下的職責所在，長官無需擔心。”

  楊敢道：“把你的計劃說出來聽聽，在下推敲推敲。”

  “走鏢。”

  楊敢從鳥巢裏出來，鳥巢店外恰好有一個討飯的乞丐，心情大好的楊敢，順手將一塊碎銀丟了了乞丐的破碗裏。

  沒有在意乞丐異樣的表情，繼續向城內走去。

  天鷹外網的辦事效率還是很高的，楊敢足不出戶就已得到了富貴客棧房間的鑰匙。楊敢隻需在房間裏等待，自有人會跟他聯係。

  金之守候者執意要擔當護送他的責任，楊敢何樂而不為？

  何況，楊敢想去的酒鬼客棧就在回總部的路上。

  楊敢心事放下，無所事事，就在九陽城的街上亂逛。

  走出鳥巢沒多遠，感覺有人在跟蹤自己。

  楊敢東走走西看看，左拐右折來了一處無人的地方，閃身隱進一處土牆後麵。跟蹤之人就是楊敢大鳥巢門口施舍錢財的乞丐。

  楊敢心道：“傭兵手冊第七條就是錢財不能外露，老子偏裝大方丟給人銀子，這才引來麻煩。”

  乞丐隻顧向前走，楊敢從他後麵閃出。乞丐前後左右找不到人，忽聽背後傳來一聲輕咳，駭然轉身，與楊敢打個照麵。

  乞丐堆起滿麵笑容，尷尬的道：“前……輩……”

  楊敢道：“為何跟蹤老身？”

  乞丐被看破，眼珠骨碌碌一陣亂轉，道：“沒……沒有的事。”

  事字剛出口，腳下一點地，另一腳已踏在邊上的牆上，腳上借力，另一腳又到了另一邊的牆頭，眼看就要翻牆而過，他的動作不謂不快，眨眼間已上了牆頭。

  楊敢更快，欺身而上，冷叱一聲道：“下來。”

  楊敢的手已抓在對方的腳踝，手上一用力，嘭地一聲，半空中的乞丐硬生生地摔在了地上。楊敢下手頗重，把乞丐摔了個七葷八素，眼冒金星，呲牙咧嘴，唉唉喲喲叫個不停。

  楊敢舉步上前，彎下身子，道：“說，為什麽跟蹤老身？”

  楊敢舉手投足露了這麽一手，乞丐已知遇到了高手，苦頭臉道：“前……輩一下子給小的五錢銀子，小的認為遇到了綿羊，就想……就想……”其言外之意不言自明。

  楊敢自然知道這綿羊的意思，是可以下手撈到好處的嫰子。

  楊敢冷笑道：“你他娘的這些鬼話騙得了別人，可騙不了老子。”

  楊敢一激動，說話又帶上了老子。

  乞丐臉上變色，駭然道：“你……你真是……”

  “真是什麽？”

  “真……真是個男的。”

  楊敢心頭一震，這可是連狼幫的二當家都分辨不出真偽的易容術，一個道行不深的乞丐竟然能叫破，楊敢焉能不驚。

  楊敢興趣大增，道：“你何以發現老身是男扮女裝？”

  乞丐搖頭道：“此乃本幫之秘不能說。”

  楊敢笑道：“你到老實。老子若是讓你非講不可，得用什麽辦法？”

  乞丐微微一怔，道：“打死也不說。”

  楊敢點點頭，道：“如果你不用死，老子還能知道，得用什麽辦法？”

  “得……得五兩銀子。”乞丐裝著膽子道。

  楊敢懷裏掏出十兩銀子，在乞丐眼前晃晃。乞丐瞪大眼，咽了口唾沫。

  楊敢道：“這裏有十兩銀子，你若說得老子滿意，老子不但全部給你，額外還有賞。”

  “你先給我，在下……在下不見兔子不撒鷹。”

  砰的一聲，楊敢在他屁股上來了一腳，怒道：“老子跟你好言相商，你他娘的還得便宜賣乖，你當老子真沒辦法治你。”

  乞丐忍著痛，咧著嘴道：“大俠饒命，小的說就是。”

  “快講。”

  “您老身上沒有味。”

  “什麽味？”

  “女人味。”

  楊敢一個大老爺們扮成個老太太，隻有肌膚的變化，並沒有本質上的變化。

  要想質變，必須氣變。

  田園的易容術再高明，總不能在本質上將人的生理特性進行改變。

  話又說回來，如果那樣的話，就不叫易容術了，直接叫妖術得了。

  楊敢忽然發覺他又犯了一個很大的錯誤。

  楊敢首先想到了蠍子王。

  大牢裏他們分層而居，蠍子王的蠍子依然能找到他。這並不因為蠍子能認識他，隻因他身上的氣，他的氣息。

  楊敢又想到了來送信的官兵，也可能不是有人走露了消息，而是他的氣息被人跟蹤了。

  顯而易見，楊敢想真正意義上逃脫追捕，他必須將他的氣息隔離。

  不但外形上讓人看不出，氣息上也不能被諸如狗、蠍子或者其他生物捕捉到。

  眼前的乞丐竟然能憑氣分辨出他是男是女，說不定對氣的分辨有一定的造詣。

  乞丐的背後，說不定就有自己想要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