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犯見縣太爺的臉變得有些難看，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個個惴惴不安。緊張的氣氛在空氣中蔓延，每個人都是屏息靜氣，大牢裏變得死一般的沉寂。

  “是他。就是他。”楊敢一口咬定方中仙，一邊做著解釋，“原本他們二人向小的來滋事，那個裝瘋的找小的動手，這廝偏偏跑到大夥中間到處使壞。這個打一拳，那個踢一腳，大夥不知道原由，就全部動起手來。待見大家動手亂了套，這廝又叫著說鐵橋能逃命，大夥受他蠱惑，就想逃命。看守的大人見了，就放箭，死了很多人，沒死的就找放箭的大人拚命，大夥人多，搶來刀箭將看守的大人們殺了。”

  一場驚心動魄的血戰，讓他寥寥幾句說了大概。

  周歲聽了大是感動，明明是四人找上他麻煩，被他說成隻有方中品兄弟倆。

  楊敢明明受了他摸天手一頓暴揍，現在還替自己圓場，他怎能不感動。

  老刺蝟雖說受了庇護，心裏卻是不以為然，暗道：“諒你小子也不敢捅出老子，老子沒命，你小子一樣玩完。”

  眾犯人聽楊敢細細說來，想起當時的場景，竟跟楊敢說的一點不差。那些受了方中仙暗招還蒙在鼓裏的犯人，恍然大悟，忍不住破口大罵：“原來是這個狗娘養的打了老子後腦一拳，老子現在頭還痛呢。”

  有人附合，就有更多的人吵吵起來。

  楊敢的指證，有憑有據。

  特別是那些大難不死僥幸活下來的犯人，對方中仙的這些陰招更是憤懣。眾犯人的矛頭一起指向了方中仙。

  方中仙卻是出奇的鎮定，從牢裏出來，惡狠狠地盯了楊敢一眼，來到縣太爺近前，抱拳見禮道：“大人……”

  縣太爺沒容他把後麵的話說完，冷冷地道：“姓楊的話可當真？”

  方中仙一怔，想了想道：“前麵的真，後麵的……也真，中間的……”

  “夠了。”縣太爺麵帶冷霜，“真的是你在作怪了？”

  方中仙又是一怔，道：“大人你……”

  話還沒說完，後麵的話就再也說不出來。因為不知何時，縣太爺的那修長的手指捏在他的咽喉之下。他想躲，卻躲到了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隨著他僅能發出的嘎嘎的幾聲怪叫，雙目凸鼓，腦袋軟軟地垂了下來。

  縣太爺鬆開手，方中仙的身子軟垂地倒在了地上。

  也許是骨肉相連，瘋了的方中品呆滯的目光從牢裏透出，盯著方中仙的屍身茫茫然地看著……

  縣太爺笑了，笑得有些玩味：“罪魁禍首就地正法。事情也查明了，甚好。這裏是牢房，不是屠場。”略一沉吟，又道，“楊敢……”

  “大人，草民在。”

  “你既幫老爺我查獲原凶，老爺原本有賞，隻是老爺來的匆忙沒帶賞錢……”

  楊敢忙道：“願為大人效犬馬之勞，不敢求賞。”

  縣太爺轉首問七爺，道：“七爺，你怎麽看？”

  七爺笑笑道：“就賞個在牢裏倒溺送膳的差事，大人看如何？”

  “嗯，老啞年紀大了，一個人忙得確實吃力。不過，上麵的事就不用做了，在下麵走動走動吧。”

  楊敢還沒明白縣太爺是何用意，就聽七爺笑道：“還不謝賞。”

  楊敢倒是明白倒溺送膳是什麽意思，上麵是什麽事就不知道了。總之而言，通過這次指證得了一點好處，至於到底有多好，要看情況。聽到七爺提醒，慌忙謝恩。

  縣太爺揮揮手道：“忙了幾個時辰，也有些累了。”顯然有人收到指令，鐵橋慢慢升起。

  半空中七爺吩咐啞巴：“老啞，讓楊敢幫你收拾收拾，像什麽樣子。”

  牢裏死屍遍地，在他眼裏隻是不像樣子而己。

  鐵橋升到牢頂，即刻就有近百名犯人來謝恩。那些對楊敢心有芥蒂的犯人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恭敬、佩服等恭維的話聽得楊敢有點想吐。

  不過，在犯人心裏確立地位，這確是楊敢始料未及的。

  老大被犯人圍在當中，享受眾星捧月般的待遇，劉奇心裏竟有種莫名的激動。

  王大年是羨慕嫉妒恨。

  淩楓有些興備，始料未及的事接踵而至，還都是絕處逢生的喜事。楊敢既然受人擁戴，從另一個方麵來說，從這裏逃生的希望就增加了很多。

  鐵橋很久才放下來，帶下來十幾個帶刀的黑衣人。黑衣人動作麻利，將六珠連駑及死去的衙役放在鐵橋上一同帶走。

  眼見黑衣人就要帶走最後一批衙役屍首，楊敢心念一動，對牢裏的犯人大聲道：“大夥聽我說。”

  牢裏還有受傷的人在哀叫，楊敢的聲音並不是每個人都能聽到。那個楊敢在三層牢見過的獨腿人大聲道：“老大有話要說。”他的聲音不大，卻在人群中傳的很遠。

  聞聽楊敢要說話，大牢裏又靜了下來。楊敢向獨腿人點點頭，獨腿人受寵若驚地也笑了笑。

  楊敢道：“這六珠連駑老子不知是什麽東西，但總覺得是個不祥之物。若是有人膽敢藏起來，給大夥招來禍事，別怪老子不客氣。”

  黑衣人來搬運屍首，收起箭駑，並未清點箭駑的數量。一件件被武林人視為寶貝的六珠連駑，黑衣人一點也不上心，這顯然於理不合。

  之所以發生先前的這場變故，六珠連駑扮演著舉足輕重的角色，說它是不祥之物一點也不為過。

  楊敢輕描談寫的話，說到了眾犯的心裏。

  何況楊敢此時的話無異於聖旨，不用獨腳人傳話，特別受過箭駑傷害的犯人有十幾個跳了起來：“他娘的，是誰藏了，快快交出來。”很快，就有三四隻箭駑丟了出來。

  果然有人藏私，受傷的犯人惱怒之下就想找這人麻煩，被楊敢適時阻止。

  獨腳人道：“還有沒有人？”

  王大年湊近淩楓，謅笑道：“淩大俠，這東西咱能不能留著？”說著，背後掏出一物事，不是駑箭是什麽？

  原來，方中品丟下六珠連駑瘋跑，王大年見過這東西的威力，覺得是個好東西，就想藏起來。

  淩楓騰地來了火，罵道：“他娘的，你想害死我們。”

  淩楓實不不知道這東西能不能害死他，反正楊敢說不能留就一定有他的道理，所以就沒給王大年好臉色。

  王大年解釋道：“老大做了老大，留下來應該沒問題。”

  淩楓真想踹他兩腳，一把搶過箭駑，走出牢門道：“這裏還有一把。”

  竟然還有人藏私，還這麽久才交出來，獨腳人動了肝火，破口大罵：“他娘……”待見是淩楓，後麵的話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倒不是怕淩楓武功高超，實在是看了他是楊敢跟班的麵子。

  一個黑衣人上前收了箭駑，臨行前有意無意的看了楊敢一眼。黑衣人的一舉一動楊敢盡收眼底，這個小動作楊敢卻全當沒看見。

  黑衣人帶走衙役的屍體，犯人的屍體卻沒有移動。

  待衙役的屍體全部運走，太極圖在轟鳴聲中緩緩打開。

  一個黑衣人指了指楊敢，指了指地上的死屍，又指了指蛇窖。那意思顯而易見，把屍體丟進去。

  若不是楊敢此時受困，恐怕會一拳打碎他的鼻子。

  生命原本沒有卑賤，在這裏卻連草芥都不如。

  楊敢強忍殺人的衝動，默默地把一個老人的屍體丟了下去。

  一具、二具、三具……

  沒有受傷的犯人上前幫忙，默默地把屍體丟了下去。屍體成了蛇中餐，最終可能連個骨頭都找不到。並不是因為楊敢是新的老大而來奉承，隻因很多人都想到了自己未來的命運。

  投屍的這一幕看上去有些淒涼，又有些悲壯。

  整整四百二十一具屍體，犯人折損過半。

  太極圖合攏，曾經鮮活的生命就此離開，不留一點塵埃。

  鐵橋即將帶著黑衣人離開，卻被楊敢攔了下來。

  黑衣人盯著楊敢握住鐵鏈的手，嘴角帶一抹殘酷的冷笑，道：“我知道你叫楊敢，是七爺眼中的紅人。”言外之意是你就是他的紅人我也一樣能殺了你。

  楊敢笑了笑，道：“大人誤會了。小的是想，如果大人就這樣離開了，那些受傷的犯人，如果沒有藥止血，說不定熬不過今晚。上天即有好生之德，佛也有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萬望大人看在他們也有妻兒老小的份上，救他們一救。”

  一席話，不禁讓黑衣怔了一怔。

  一席話，聽得那些尚在痛楚中煎熬的犯人心中一陣陣感動。

  黑衣人輕輕歎了口氣，懷裏掏出金創藥交給了楊敢。凡是武林中人，在道人打打殺殺，總會有流血的時候，所以金創藥是隨身帶的。黑衣人掏出來，其餘幾人也接著掏了出來。楊敢千恩萬謝的接了。

  黑衣人忽道：“我們這樣做並不合規矩。”

  楊敢一怔，道：“小的懂。”

  “在下不是看了七爺的麵子才壞了規矩。”黑衣人盯著楊敢握住鐵鏈的手，道，“是看在你攔下我的勇氣。”

  楊敢慌忙縮回了手，唯唯諾諾地道：“小人該死，小人該死。”

  黑衣人失望地掃了楊敢一眼，隨鐵橋上去，消失在眾人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