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歸城雨下的不大，淅淅瀝瀝，又有些霧蒙蒙的。

  從空中俯瞰下去，沿河而建的鳳歸城宛如一條花裏胡哨的帶子，在夜色中熠熠生輝。和別的城市不同，鳳歸城的燈火不僅僅是暖黃色這麽簡單，鳳歸城是流光溢彩的，各家店鋪的燈在不同屬性靈力的加持下發出不同顏色的光芒，毫無章法，湊在一起卻又意外的綺麗。

  折柳懸停於空中，裘昭昭坐在劍上，柏風嶼撐著傘站在她身側。

  腳下時不時有一兩朵煙花炸開，從上麵看，也是圓的。

  不同於裘昭昭的好興致，柏風嶼總是一臉心事重重的樣子，裘昭昭仰著臉看他，用一種略帶撒嬌的語氣問道：“怎麽啦，看起來心情不太好的樣子？”

  柏風嶼輕輕地嗯了一聲：“在想事情。”

  “什麽事？”

  他不會對她有所隱瞞，這次也不例外：“在想……若是殺了鄭懿行呢？”

  “不可以。”裘昭昭幾乎是下意識地說出了這句話，然後開始絞盡腦汁地說理由，“無論怎麽說，也是鄭懿行他複活了你……況且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恢複曾經的修仙界，我們隻要好好提防著他，便好……”

  裘昭昭的聲音越來越小，她也知道自己說服不了柏風嶼，甚至說服不了自己。

  畢竟僅憑一人飛升之力就能恢複原修仙界，簡直是癡人說夢。

  “即使是腳下的燈火就此消失嗎？”

  修仙界崩塌對人界的影響巨大，傾瀉而下的靈力幾乎改變了所有人以及花鳥蟲獸的體質。若到時候原修仙界重新上升，帶走大量靈力，這群依靠靈力而生的人又該怎麽辦呢……

  “萬一成功不了呢？”裘昭昭一直都心存僥幸，或者說，小心翼翼地逃避，“鄭懿行看到你飛升，但是他的修仙界也沒有恢複，應該就會放棄……吧……”

  “會嗎？”

  “……”當然不會了，無論是誰，隻要和鄭懿行稍微熟悉一點的人都知道這人是多麽的……偏執，裘昭昭長歎了一口氣，“現在殺了他，會生心魔的。而且他身邊還有危如雅，甚至有可能還有楊雲熙、付漸歌。”

  “那你是怎麽想的？”

  “我想……萬一能再重活一次呢？”裘昭昭為了緩解焦慮，強行笑了一聲，“開玩笑的，我最開始也想過殺了他，但我一想起來，在我靈力溢出的時候，他臉上痛苦的表情……我就下不去手了，畢竟再怎麽說，他也不是惡人，是我曾經朝夕相處的小師弟。”

  柏風嶼沒再說話，雨下得大了起來，肆無忌憚地砸在傘上，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音，吵吵嚷嚷的。

  “想想眼前的事，先解決酩花液再說。”

  “嗯。”柏風嶼也沒再提鄭懿行，順著裘昭昭改變了話題，“執靈山？溜進去還是混進去？”

  “你有法子混進去？”若是能搞到一個正經身份，事情便會簡單很多，裘昭昭晃著腿，興致勃勃地等柏風嶼繼續往下說，柏風嶼平視著遠方，淡淡地說道：“沒有。”

  裘昭昭嘁了一聲，操控著折柳緩緩下降，這鳳歸城沒有特定的城牆城門這一說，每年這座城的麵積都會擴大，要了城牆也沒有用。

  此時已經是後半夜，雨勢減小，路邊的小酒館內觥籌交錯，即使是下雨也阻擋不了路上成群結隊的人舉著酒壺，一邊勾肩搭背地溜達著，一邊高聲嚷嚷。

  畫舫樓船不疾不徐地漂在河麵上，八名錦衣舞者舞者在蓮花形的河燈上跳舞，身輕如燕，片片花瓣飄落，有謫仙之姿。

  是惜鳳樓的姑娘，裘昭昭一邊吃著手裏的烤肉串，一邊聽旁邊的人討論著舞者們的花名，津津有味。

  柏風嶼對這完全不感興趣，站在裘昭昭身側，抱著劍冷冷地觀察四周，這可怕的氣場嚇退了不少想來和裘昭昭搭訕的酒鬼。

  裘昭昭就這麽一邊逛一邊吃玩到了天亮。

  天亮之後燈火漸熄，朝陽從河麵上升起，夜間燈紅酒綠的城市瞬間顯得有些蒼白。沒有住處的酒鬼們橫七豎八地睡了一地，像是從城外亂葬崗裏被趕來的屍體，天一亮就會陷入長眠。

  破曉時分，是這座不夜城最安靜的時候，等再過不到一個時辰，離河岸較遠的鋪子和居民區就會醒來，開始新的一天。

  在這一片安靜的蒼白中，有一抹紅色格外顯眼。

  像是死不瞑目的屍體一樣，有一渾身是血的青衣少年從沒有光照耀的巷子口艱難地爬出來，身下是一片血跡，他的右手裏還握著半把玉簫。

  玉簫上的墜子裘昭昭認識，東海楊家的信物，楊雲熙也曾給過她一個。

  “救……”

  折柳出鞘入鞘似乎隻在一瞬，追上來的殺手已經倒地，血花四濺，折柳滴血未沾。

  “進步很大。”柏風嶼誇了她一句，目光向巷子深處探尋過去，裏麵似乎有一口枯井。

  順著柏風嶼的目光，裘昭昭也看到了那口井，對視了一眼，裘昭昭便知道他要做什麽，雖然不知道枯井通向何處，但對柏風嶼的能力，她還是放心的：“進去之前，先幫我把這小子扛走？”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