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作者:葉蕪枝      更新:2021-11-09 04:08      字數:3325
  修仙之人突破之時都要渡雷劫,越是後期,雷劫越是可怖。每個修仙大派都會有專門的地方供弟子渡劫,一是可以防止雷劫誤傷他人,二是這渡劫之地都有專門的法陣,幫助渡劫者減輕痛苦。

  雲劍仙門自然也不例外。

  雲劍仙門的渡劫之地名為雷極穀,現在的的雷極穀是新建的,舊的雷極穀毀於前代掌門,裘昭昭的師兄玄嶽子。當時的他已是大乘,隻差半步登仙,當年他引來的九天玄雷,不但劈死了自己,也把整個雷極穀給毀了。

  玄嶽子隕落後,舊雷極穀就成了雲劍仙門的禁地。

  師兄渡劫之時,天黑了三日,這雷也醞釀了三日。那段時間,方圓百裏烏雲滾滾,裘昭昭和鄭懿行守在穀口,三百名內門弟子守在雷極穀旁列陣,為其護法。

  裘昭昭忘記了很多事,卻永遠也忘不了師兄入穀的背影,忘不了淒風苦雨、混沌天地之中的那一抹白色。

  他是林間月,也是柳上雪。

  是渾濁世間唯一的一抹純白。

  他隕落時,裘昭昭在未入穀,她不想看見師兄狼狽的模樣,他這麽完美,這麽驕傲的一個人,怎麽能允許別人看到他的失敗呢。裘昭昭攔住了試圖入穀的所有人,把那裏劃為禁地。

  隻有師弟獨自走了進去。

  鄭懿行進去待了十天才出來,出來之時整個人都蒼老了許多,再次強調將此處徹底封禁,無論是誰都不得進入。

  裘昭昭至今沒進過禁地,她不想進,也不敢進,當年的她是有私心的,她一直覺得師兄並沒有死,一直不肯麵對這個結果。如今五百年過去,早已物是人非,她突然想進去看看,哪怕裏麵早已什麽都沒有了。

  也是時候和過去做個了結,更何況,那裏說不定藏著有關魔氣的秘密。

  月上中天之時,裘昭昭提著她的佩劍“折柳”出了門。

  裘昭昭故意沒有禦劍,一步一步地走著,空中浮雲漸多,逐漸遮住了月光,夜風寒涼,吹動了她烏黑的長發,裘昭昭沒有去整理,任由它們狂舞著,看起來就像是夜行的惡鬼。

  穿過竹林,下了山,路邊不再有風燈,無月的夜裏,裘昭昭失魂落魄,越走越慢,甚至想掉頭回去。

  她很想逃,但她很清楚,她已經逃了五百年,再不親眼麵對這一切,等待她的隻有壽元耗盡,灰飛煙滅。

  越是長壽,越是貪生。

  師兄是她的心魔,也是她命中注定的劫數。

  禁地門口有一襲白衣。

  裘昭昭睜大了雙眼,若那一襲白衣便是她的心魔,此時她隻希望多看他一眼。那風中飄舞的衣袂,站的筆直的背影,生人勿近的氣場,以及無形的威壓,一切的一切,都是那麽的熟悉。

  視線模糊了起來。

  心魔動了,他很輕易就鎖定了裘昭昭的位置,裘昭昭的一切偽裝在他麵前形同無物,青色的劍光襲來,殺氣凜冽。裘昭昭沒有躲,折柳在手中發出躁動的嗡鳴,期待一場酣戰。

  劍光卻中途停了下來,裘昭昭也看清了他的臉:“師弟?”

  強橫一擊強行收招,讓柏風嶼喉頭一甜,一口血吐了出來,為了不讓裘昭昭發現,他趕緊用袖子去擦,卻被裘昭昭扯住了手,遞上了一塊手帕。裘昭昭的手帕上有股淡淡的竹葉香味,柏風嶼有些驚訝,裘昭昭居然和自己一樣喜歡竹香嗎。

  裘昭昭驚訝的卻是“怎麽哪都有你這小子”。

  把眼淚憋了回去,眼角還有些晶瑩,裘昭昭又給柏風嶼塞了一顆回元丹,瞥到他手中那把自己隨手送的除了漂亮一無是處的劍,隻覺得又好氣又好笑:“師弟啊,你怎麽跑到這裏了?”

  柏風嶼並沒有反問,而是不卑不亢地回答道:“師姐,既然你也與鄭老有緣,有些話我便直說了。”

  鄭老?裘昭昭楞了一下,旋即反應過來,鄭老指的就是變成老頭子的鄭懿行。柏風嶼繼續說道:“如今鄭老外出遊曆,他之前交給我的任務我未敢忘記。”

  “什麽任務?”

  “調查門中魔氣。”

  “哦?”裘昭昭借坡下驢道,“巧了,我也是,你今夜來此,是調查到禁地了?”

  柏風嶼點頭:“不錯,此地魔氣較為濃鬱,我有些好奇裏麵是何等光景。”

  “我也是這麽想的。”裘昭昭雖然想進入禁地,卻不想讓別人進去,便繼續說道,“我觀察過這裏的結界,一旦有人進入便會觸發警報,到時候就麻煩了。”

  “多謝師姐提醒。”柏風嶼顯然是信了,裘昭昭趕緊趁機轉移了話題:“師弟啊,你怎麽還用這把劍……不是說了它華而不實了嗎……”

  裘昭昭以為柏風嶼會說因為這是師姐送我的,但是他沒有:“因為這是我最好的劍了……師姐可能並不在乎它,但它確實比普通的鐵劍要好數倍。”

  “啊……”裘昭昭忽然才想起來自己這個師弟隻是個普通的外門弟子,一邊感歎自己的腦子混沌,一邊提示道,“說起來,天天呆在山上也很難有發展,有空下山遊曆一下或許更好。”

  夢裏的柏風嶼是受人陷害,不得已被趕下了山,一想到這一重陷害有可能是柏風嶼後來回到雲劍仙門複仇的源頭,裘昭昭便有些不安,先下手為強,在柏風嶼被陷害之前先忽悠他下山,應該能減少些誤會。

  況且,柏風嶼這麽好的根骨,留在山上也確實是浪費時間,一群有眼無珠的家夥,根本不可能成事,放眼整個雲劍仙門,就連身為掌門的付漸歌也一天天的不知道在瞎鑽研什麽,庸庸碌碌,連不久之後這麽大的危機都預見不到。

  裘昭昭也不指望別人了,她就想好好盯著柏風嶼,這小子就像矛盾的中心,所有事件都和他有說不清道不明的聯係。況且,裘昭昭也有些自己的小私心,她想弄清楚,每次出現在柏風嶼身上的既視感是什麽,為什麽總是能在他身上看到師兄的影子。

  把一個人當做另一個人的替身這種事,裘昭昭是很反感的,可這種沒來由的既視感幾乎完全不被她控製,折磨得她幾欲發瘋。

  “下山……”柏風嶼似乎從未思考過這個,裘昭昭繼續說道:“對啊,門派就是教了你些基本的修煉之法,後麵提供的更多的是資源,你在這既然得不到應有的資源,不如自己出去闖闖。”

  柏風嶼看著裘昭昭,漆黑的夜色中,她的表情看起來有些朦朧:“師姐……也會下山嗎?”

  “那是自然。”裘昭昭笑了一下,雲在這一刻散去,月光傾灑大地。月光下,柏風嶼注意到她彎彎的眼角似乎有些晶瑩的痕跡,手微微動了一下,還是沒有伸出去:“對不起,師姐,我之前差點傷到你……”

  “啊?”

  裘昭昭並沒有反應過來,柏風嶼覺得她似乎有點粗線條,拿起之前裘昭昭給他的手帕,小心地用沒沾血的部分輕輕擦拭她眼角掛著的一抹淚花,卻沒想到她的眼淚居然越擦越多。

  就這麽毫無預兆的,裘昭昭的眼淚宛如積蓄了五百年的洪水一般決堤而下。柏風嶼嚇傻了,裘昭昭也傻了,趕緊手忙腳亂地用袖子擦,一邊擦一邊說道:“哎?怎麽回事?哎?我在哭什麽啊……”

  柏風嶼拿著血淚混合的帕子,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他想去抱抱他,但又覺得自己似乎沒這個資格,隻好小心翼翼地向前蹭了蹭,輕輕撫摸她的後背表示安慰。

  裘昭昭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些什麽,她隻覺得很委屈,很難過。

  她一向是個堅強的人,在街頭和野狗搶食物的時候,師兄師弟進入內門,她一個人在外門被孤立的時候,甚至師兄隕落的時候,她都一滴淚都沒掉過。為何今夜如此失控……

  裘昭昭想不通。

  柏風嶼雖然不理解,但還是默默陪著她,直到她的眼淚流盡了,才默默遞過去一個水囊:“師姐……喝口水吧?”

  裘昭昭結果水囊,忍不住笑了,淺淺地喝了一口,不知是不是哭過的緣故,她突然生出了一種又累又乏,精疲力竭,隻想睡一覺的感覺。誰知柏風嶼卻突然拔劍,擋在了裘昭昭身前。裘昭昭也察覺到了危險,折柳卻並未出鞘。

  就像是憑空出現的一樣,一隻漆黑如夜色的三頭鳥無聲地盤旋在空中。

  這三頭玄鳥並不是裘昭昭或者鄭懿行留下來的守護獸,或許是後來人放的,誰知道呢。裘昭昭略微看了一眼,這隻鳥僅僅是金丹修為,剛剛不出現,現在才冒出來,作為守護獸實在是有些過於丟人了。

  “走吧,再靠近禁地,它可能就要生氣了。”裘昭昭大步離開,柏風嶼一邊盯著玄鳥,一邊倒著走,速度很慢,裘昭昭便也放慢腳步去等他。

  玄鳥似乎很不滿意他們就這樣離開,尖嘯著掠過來,三個頭分別吐出三個巨大的火球,直直砸向二人。火球巨大,裘昭昭很快就算出了不可冒進,隻能後退,一把拉住柏風嶼向後一躍,又回到了禁地門口。

  玄鳥再次襲來,它的目的很明確,若是無法將這二人就地格殺,便將他們趕入禁地,無論是禁地中的法陣還是後麵趕來的戒律堂,對這二人來說都會是巨大的麻煩。

  果然門派中有內鬼嗎?這種感覺讓裘昭昭十分不爽,就像是炒菜中混進去的香菜末一樣令人生厭。裘昭昭討厭香菜,也討厭內鬼。

  隻是,這裏是雲劍仙門而不是野外,柏風嶼也剛好在身邊,裘昭昭不敢暴露實力……在她一晃神的功夫,柏風嶼已經跳到了玄鳥中間的頭上。

  好小子,不愧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