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作者:
宸瑜 更新:2021-11-09 03:45 字數:5455
“聽說京城外的涼州軍已被吳將軍一網打盡,京城內的也拔除得差不多了。”海棠將冰好的荔枝放置虞鳶身旁的茶幾上,又將在上麵睡覺的踏雪抱給了另一位宮女帶出去玩。
虞鳶嗯了聲,摘了顆荔枝邊剝邊道:“解決了就好,希望餘下幾隻漏網之魚也能盡快找到吧。對了,再過段時日是不是中秋宮宴了?”
“是啊,六司早早的便開始準備了。”說到這,海棠突然想起什麽,“娘娘,您知道韞華長公主今日要回宮小住嗎?”
她點點頭,“知道,怎麽了?”
海棠回頭看了一眼門口,湊到她耳旁小聲道:“長公主回宮說是想念宮中,趁著中秋回來小住,但奴婢聽說,其實是因為駙馬在外頭有人了,兩人現在關係已經降到了冰點,長公主這才回宮來眼不見為淨。”
“你呀,少聽這些空穴來風的流言蜚語,你們這般在私底下討論,遲早會出事。”說著,虞鳶塞了一顆荔枝堵住她的嘴。
“唔...可不是空穴來風,聽說是有人親眼看見的駙馬幽會旁的女子,坊間都傳遍了呢。”
“那也韞華自己的事,她自己會處理。”虞鳶輕捏住她的耳朵,晃了晃,“你呀,在外人麵前管住你這張嘴,在我麵前說也就罷了,千萬別說到別人耳朵裏,知道嗎?”
海棠配合地喊著疼:“啊啊啊,知道了知道了,謹記娘娘教誨。”
“淨會演戲。”她嗔了海棠一眼,彎唇笑起來。
夏日炎炎,宮中因準備中秋宮宴,上上下下都忙得不可開交,許多瑣事都得來過問虞鳶,弄得她好幾日不曾得過空閑,連江臨過來看望也沒有時間陪他閑聊。
江臨便自個兒坐在殿中,不是擼貓,便是隨手拿了本虞鳶的書來看,視線時不時瞟向她那方,倒也滿足得很。
今日終於得了空,在殿裏憋悶好幾日,江臨便提出同她一起去禦花園走走。
雖是盛夏時節,禦花園裏的花卻仍是爭奇鬥豔,盡態極妍。
虞鳶已有好長一段時日未曾來此處漫步,這會兒聞著花香,整個人心情都好了不少,連著繃了好幾日的神經也放鬆下來。
她看了一眼身旁氣宇軒昂的江臨,打趣道:“你什麽時候娶個皇後回來,要再讓我處理這些,我的壽命可就得大大減短了。”
江臨眸中幾不可察的暗了瞬,隨即勾起唇,“大臣們時不時催一下也就罷了,兒臣來母後這躲個清淨,母後竟也催我。”
“哪是催你,分明是我想快些將鳳印交出去,你瞧瞧這幾日我忙得。別人做了太後都是整日逗逗鳥,散散步,燒香禮佛,同宮妃們打打葉子牌,可你這後宮裏除了我,還有第二個女人嗎?”
他側首看著她,笑道:“原來母後是想打葉子牌了。”
虞鳶站定,故作凶怒模樣瞪向他,“你知道我在說什麽,總之,先帝在時我不喜那鳳印,先帝去了我更加不喜。旁的太後都是頤養天年,怎的到了我這兒,做皇後做太後倒沒什麽區別了?”
“好好好,母後說的是。”江臨回頭看了一眼五步之外的宋於明,思考瞬息道:“不如這樣,六司今後的瑣事我都讓於明來做主,他性子沉穩人也通透,處理事情一向令人滿意,母後以為如何?”
提起宋於明,虞鳶也回頭看了一眼,順便將視線落在一起緊隨身後的海棠身上,勾起抹意味深長的笑來。
而後她點了點頭,“是個好提議,正好海棠近日也閑,便讓她同宋總管一起處理吧。”
海棠頓時瞪大眼睛,小幅度地瘋狂搖著頭。
可虞鳶全當看不見,收回視線同江臨繼續往前漫步。二人又走了一段,卻在看見前方不遠處的人時,稍稍愣了一下。
沒想到韞華長公主也來了禦花園。
對方顯然也沒有想到會在這裏碰上他們,愣了一下後朝他們走了過來,福禮道:“參見陛下,太後娘娘。”
韞華是先帝長女,先後所生,及笄不到一年便嫁給了如今的駙馬,甚少回宮,因此與虞鳶和江臨之間難免有一些生分在。
江臨見她也隻是淡淡點頭,半字未言。
未免尷尬,虞鳶便開口問道:“韞華近日在宮中住得可還好?若是有不習慣之處,盡管派人知會景仁宮,海棠會處理的。”
韞華神色淡漠,唇角幾不可察地牽了下,“離開再久這裏也是我的家,怎會不習慣呢?勞煩太後娘娘操心了。”
此話一出,眾人臉色均是微變。
虞鳶麵露尷尬,江臨則皺眉看向她,冷聲道:“皇姐這是無視朕嗎?”
“皇弟這話我就聽不明白了,我不過是感謝太後娘娘關心罷了,怎成了我無視你?”
話落,他負手而立,微抬下頜,“朕是天下之主,皇宮的主人也是朕,這裏是不是皇姐的家,那得由朕來決定。”
“你...”韞華的臉色霎時青一陣白一陣,若不是身後的婢女小聲喊了一句“殿下”,怕是她當場就要和江臨吵起來。
但她不得不承認,皇宮裏是否有自己的容身之處,的確全憑江臨說了算。也正因如此,她對江臨才更加憤恨
明明該成為皇帝的人,是她的親弟弟才對。
當初那場刺殺,查出來的結果雖是前朝激進之人所為,但她一萬個不信。若真是那人所為,第一個殺的應該是先帝,又怎會是太子?
再加上後來的宮變之事,讓她更加確信江臨早就對皇位有所圖謀,她弟弟的死,極有可能幕後元凶就是他。
韞華忍下心中恨意,視線在麵前二人身上逡巡,忽地輕笑了聲,“怎麽我以前不知,皇弟與太後娘娘關係如此密切?難道是我在宮外待得太久,錯過了什麽事情?”
虞鳶的臉色頓時有些難看。
她可以不計較韞華話裏藏針,畢竟自己怎麽說也是長輩,可她無法忍受韞華暗示她和江臨之間的關係不尋常。
這番話無論是對她還是對江臨而言,都是一種侮辱。
“你的確在宮外待得太久了。”虞鳶極少用這般冷漠的眼神看人,此刻她便是如此看著韞華,道:“久到你都忘了,自己還欠著我東西不曾還給我。韞華,你何時還呢?”
此話一出,對麵那人的臉色瞬間煞白一片。
韞華吞咽一口,強裝鎮定,眼神卻飄忽不定始終不敢看她,“我,我欠你什麽東西了?你不要以為你,你是太後就可以亂說。”
“欠了我什麽,你自己最清楚。”她仰首望了一眼天,抬起小臂,“日頭有些烈了,海棠,回去吧。”
“是。”海棠上前扶她。
虞鳶轉身前最後睨了她一眼,素來溫柔的眸底此刻能刮起冰刀子似的,看得一旁的江臨都不免怔了一怔。
回去的路上她一句話也未曾同江臨說,他以為是方才韞華惹了她不高興,卻不知在虞鳶心裏,竟細細回味起那番話來。
雖說那話讓她深覺受辱,可冷靜下來仔細想想,自己也的確該與江臨保持些距離。
她沒問題,江臨也沒問題,問題出在別人身上,可這並不代表她就可以不在乎。
她與江臨同樣身處高位,斷然不可能像旁人一樣隨心所欲,說話做事全憑著自己的性子來。況且,她與江臨雖是繼母繼子,可到底年齡的差距上並不是一條鴻溝。
他們隻差了八歲。
僅僅八歲而已。
也是該避避嫌了。
自那兒以後,江臨總覺得虞鳶刻意與自己拉開了些距離。
雖然她並未拒絕自己來景仁宮看望她,也不曾拒絕自己與她一起用膳,但她卻不再像之前那樣,允許自己站在離她兩步之內的地方。
甚至,在他遞給她某樣物件時,她的手也是特別注意著不去觸碰自己。
江臨有些煩躁。
就好像下棋的時候,自己明明就快要吃掉對方全部的棋子,可對方卻突然來了一手起死回生,兩人又回到了最初的局麵。
這讓他一連好幾日,都處在一個渾身戾氣的狀態下,連秦忠元與他商量朝事時,他都是說不到幾句話,氣氛便開始劍拔弩張起來。
隻有宋於明敢如往常一樣同他說話,今日還拿了幾件瑣事請他決定。
都是些宮宴上的事,例如選用什麽酒水,樂舞名單也要他過目,還有一些比較特殊的座位該如何擺放,類似種種。
江臨聽得煩,隻說了一句隨便,讓宋於明自己決定。
於是他回了聲“是”後便退了出去,隨即又去了一趟景仁宮找海棠。
由於上次是虞鳶親口決定,讓他們二人共同處理宮宴之事,因此海棠隻好照辦。
兩人一整日都忙碌在六司之間,要確認、檢查、監督的事務太多,等終於忙完今日的工作量,已是深夜。
他們同坐在一張木桌前吃著晚飯,其實已經算是夜宵。
海棠抬眸瞄了他一眼,猶豫片刻,“喂”了一聲,掏出一個銀白色錢袋拍在他麵前。
“這是什麽?”宋於明淡淡問道。
“錢袋啊,你看不出來嗎?”
“我知道是錢袋,我是問你送我這個做什麽?”
“就...”海棠移開視線,手裏的筷子一下下戳著碗底,“上次你不是提醒我來著嗎?我這人恩怨分明,不好送你別的,免得引人誤會,便送你錢袋咯。跟銀子一個顏色的,招招財。”
宋於明垂頭看著那銀袋,上麵還特地繡了一個銀錠子,針腳有些許淩亂,看來繡工不怎麽樣。
雖是如此,指腹卻不自覺輕輕摩挲。生長至今,這是他收到的第一份禮物,如果冷刀不算的話。
“謝謝。”他極低聲地道。
屋裏安靜,他再是低聲海棠也聽見了,於是揚起笑:“不客氣,那我們之間就一筆勾銷啦?”
宋於明茫然地抬起頭,“什麽一筆勾銷?”
“你不會忘了吧?你之前還說過我疑心重的!”
他回憶了一下,“哦,好像是有這麽回事。”
“什麽叫好像啊?”海棠氣憤道:“我可是記著你的仇記了好久呢,敢情你連這事兒都不記得了啊?”
“我不記無用之事。”說完,他便埋頭繼續吃飯。
海棠再是生氣,方才也是自己先說的一筆勾銷,便不好再同他置氣,重新拾起筷子吃夜宵。
時間一眨眼便來到了中秋宮宴。
自先帝駕崩後,宮裏還是頭一次這般熱鬧。除了王公貴族之外,朝中大臣及其家眷也在邀請之列。
按照往年的規矩,原本是不會邀請大臣的,可今年畢竟是江臨登基的第一年,總得借著什麽由頭來籠絡一下朝臣們的心,中秋宮宴便是極佳的機會。
虞鳶今日起來之後便開始梳妝打扮,釵環首飾樣樣都是最金貴的,錦衣華服穿在身上更是足足有兩斤重,因此直到晚宴開始,她都不能飲水,否則如廁實在太過麻煩。
到了宮宴即將開始前,虞家是第一個從玄武門進來的。
虞明本不願這麽早就來,可陳國夫人想著趁此緩和一下父女之間的關係,便硬拉著虞明過來了,順便向陛下討要了一個恩典,允許虞明進入後宮看望女兒。
虞鳶在外殿看見他們時愣了一愣,隨即走過去道:“父親,母親,你們怎麽來得這麽早?宮宴還未開始呢。”
陳國夫人握著她的手,笑道:“還不是你父親,想著多日不曾看見你了,今日又是闔家團圓的節日,便大膽向陛下討了個恩典,過來看看你。”
她當然知道不會是虞明要求的,她這個父親,巴不得從未生過她才好。
“雖說是皇帝的恩典,但父親身為一個外臣,還是別在後宮待太久了,免得落人話柄。”虞鳶說道。
話落,虞明頓時冷哼一聲,“當初送你坐上後位你是一百個不願意,如今倒是對你父親端起太後娘娘的架子了。”
“女兒不過是在好心提醒父親罷了,您不是一向最害怕被人抓住把柄嗎?”
“你...”
“好了好了。”陳國夫人趕忙打斷二人,“好好一個團圓的日子,怎麽又吵起來了?看見女兒過得好不就行了?什麽架子不架子的。”
“我費了這麽多力氣,她能過得不好嗎?你們聊吧,我走了,眼不見為淨。”說罷,不顧夫人阻攔,袖子一甩便離開了景仁宮。
陳國夫人無奈地看向她,歎了聲氣,“你啊,都過去這麽久了,什麽時候才能放下啊?”
“今日是好日子,我不想談論這些。”她側首喚來海棠,吩咐道:“再過一會兒宮宴便開始了,你先帶母親去落座吧。”
“是。”海棠躬身作請,“夫人,奴婢帶您過去吧。”
陳國夫人知道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又歎了聲氣,隨即便跟著海棠也離開了景仁宮。
虞鳶獨自在殿內坐了一會兒平複心情,待海棠回來後,便同她一起去了集英殿。
正是暮色蒼茫,炊煙四起之時,大殿之內已聚滿了王公貴族和肱骨大臣,大家分列而座,等待著太後和陛下入場。
虞鳶走進偏殿,便看見江臨正在等她。他勾起淺淡的笑容,朝正殿伸手,示意她先入場。
她雖不喜熱鬧,卻從不懼人多的場合,於是挺直腰背,抬起下頜便朝正殿走去。
江臨跟隨在她身後,亦步亦趨,像她的影子一般。
眾人霎時安靜下來,起身行禮:“臣,參見陛下,參見太後娘娘。”
“眾卿平身。”話畢,所有人紛紛落座。
虞鳶坐在江臨的右側,海棠給她斟了一杯酒,之後便是等待著江臨說完話,大家舉杯共飲之後,宴會便正式開始了。
這種宴會虞鳶也參加過不少,桌上向來是不會擺太多食物的,畢竟大家的目的也並不是來用膳,況且還得顧忌著旁人的眼光,一道菜都不會吃三口。
還好她來之前已填了點肚子,這會兒便隻觀賞著樂舞,時不時飲上一杯。
打扮過後她便再沒進過一杯水,因此一不小心,酒壺就見了底。
她回頭招了招手,待海棠彎下腰,同她耳語道:“是換了酒嗎?怎麽我喝著不像是以前的清台酒了?”
“回娘娘,是換了酒。宋總管說陛下登基是新人新貌,酒和食物,還有樂舞,都換了新人新花樣。您喝的,是今年北境遊牧民族進貢上來的莫回酒,宋總管說它入口綿、落口甜,可好喝了。”
虞鳶莞爾一笑,點點頭,“是挺好喝的,宮宴結束後你也去拿一壺嚐嚐。”
“謝娘娘。”海棠也笑起來。
又一曲樂舞結束後,宴會進入了中途。
不知是不是喝了太多酒的原因,虞鳶總覺得頭有點暈,但也不是特別暈,於是向江臨說明一聲後,便提前離場去了後苑走走。
新鮮的空氣進入胸腔後,頭暈暫且舒緩了一些。她坐在涼亭裏吹著晚風,除了海棠外,周圍四下無人,隻有一輪明月高高掛在夜空上。
海棠低聲詢問道:“娘娘,夜裏有些涼,奴婢去給您取件披風來吧?”
她嗯了聲,海棠隨即離去。
許是這晚風吹得太舒服了,又許是酒勁逐漸上了頭,她竟生出些困意來,於是靠著一旁的柱子闔上了雙目。
大抵是這酒的後勁太足,她的睡意越發沉重,連有人給她披上披風都不知道。
江臨坐在一旁,靜靜看著她安逸的睡顏,那是他肖想過無數次的模樣。
夜沉如水,明月看著他緩緩附身,在心上人的麵頰上,輕輕印下一個珍重又虔誠的吻。
突然,一陣倒吸冷氣的聲音從後方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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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離你遠一點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