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熱絡的氣氛突然跌至冰點，所有人都默不吭聲，或思考，或質疑，或空白。

  洛希不再說話，雙手抱於胸前，平靜地看著他們，等待他們平複心情。這是一個難以被接受的事實，洛希願意給他們時間去消化。

  “你不要告訴我，二十年前你們來到地球，把你們的胚胎植入一些女人體內，然後生下我們。現在我們長大了，所以你來告訴我們，我們並不是地球人，而是你們的後代，你是專程來接我們的。”那個叫陳嘯天的男孩說道，他從一開始就滔滔不絕，“這簡直是不能再俗套的故事了。”他嘟噥道。

  “如果我告訴你這就是事實呢？”洛希眉頭輕挑，有一絲俏皮。

  “啊？”陳嘯天一口噎住，說不出話來。

  “當然是開玩笑的，我們可沒這麽無聊。”洛希突然玩心驟起，想調戲他們一下。“看來年紀大了，總是會忍不住喜歡一些小家夥。”洛希心想。

  “可是你現在就很無聊啊。”趙良在內心吐槽，一個天使還跟我們開玩笑，不會她前麵的話也是在開玩笑吧！

  “好了，言歸正傳。”洛希收起笑容，嚴肅地說道，“你們當然是貨真價實的地球人，但這與神不衝突。你們的父母讓你們成為人，而讓你們成為神的，是宇宙！”

  “可是我一點也沒覺得我和其他人有什麽區別？”一個長相白嫩的男孩奶聲奶氣地說道。

  “這很正常。”洛希回答道，“還記得我之前說過的意識嗎？人和動物的區別在於意識，神自然也一樣。我能通過我的意識感知到你們，但你們還不行，因為你們作為神的意識還太過於薄弱。”

  “作為神的意識？”

  “沒錯，隻有被宇宙選中的人才能擁有，與基因無關，與位置無關。不過不要緊，很快這種意識會改變你們的身體，改變你們的思考方式。”

  “意識這種東西真的有那麽重要嗎？”作為唯物主義者，趙良對於“意識改變身體”這種比較唯心的話難免產生排斥。不過當時他搞忘了馬克思關於“意識實際上可以反過來作用於物質”的論斷。

  “當然，即使是地球層麵的量子力學，很多人也注意到了意識的重要性。就像薛定諤的貓，在外部有意識的觀測者進行觀察之前，盒子中的小貓是處於生死疊加的狀態，這說明意識對這個世界確實產生了影響。不過你們的科學家對觀測者的意識沒有準確的定義，但即便如此，貓作為活物，卻沒有導致量子世界坍塌，說明你們的科學家也默認這份意識來源於人。如果將這個模型擴展到整個宇宙，就會得出一個結論，即宇宙處於一個爆炸與不爆炸的疊加態，意識的產生導致了量子坍塌，進而引發了宇宙大爆炸。”洛希回答道。

  “可這份意識的來源在哪？難道整個宇宙是有意識的？”趙良繼續提問。

  洛希想了想說：“的確可以這麽說。有些東西你們文明很難理解，但這是事實。複製一個人體內所有細胞，形成一個完全相同的人，理論上兩個人有著相同的意識。很多高等文明都做過這樣的實驗，得到的結論卻很奇怪，複製體有著人的潛意識，卻沒有學習能力，就像一隻猴子。”

  “你的意思是即使相同的基因構造不僅生成不了兩個相同的人，甚至產生的是另一個物種？”最外側的一個女生問道。

  洛希轉向她，點了點頭，說道：“的確如此，似乎要產生有智慧的物種，必須要受精卵在母親的子宮中孕育。而他的意識分為兩種，一種是動物生存本能，另一種是可以探知宇宙的智慧。不過我們一般隻將後者稱為意識。這份意識就像是宇宙的贈禮，每一個人從母親子宮出生後，宇宙便將那份意識放入人的大腦。”

  洛希深奧且深刻的解釋讓在場的各位再次陷入了思考。她盡量給他們足夠的時間去適應，但從他們依舊疑惑的神情中洛希覺得不能再繼續這個話題了。她說道：“我知道很難理解，意識層麵的東西十分抽象，更何況你們地球文明已有的知識很落後，用這些知識去解釋確實兩種概念差別太大了。你們可以去想一些輕鬆一點的東西，比如某些科幻小說。”

  “天使姐姐，是不是宇宙間有很多文明？這些文明需不需要遵守黑暗森林法則？就是《三體》裏麵寫的。”邊上那個戴著圓形眼鏡，看起來很乖的男生問道。聽起來他完全相信這個女人了，趙良心想。

  這聲天使姐姐叫的還挺甜，洛希笑了笑，很慶幸這些孩子雖然問題比較多，但反應還算正常，智商也都在線。要是遇到個要死要活的憨憨，她還真不知道怎麽辦。

  洛希回答道：“黑暗森林？很有趣的理論，不過很遺憾，這並不是宇宙的現狀。科技層麵的話，建立量子傳輸門是可以實現瞬間移動的，雖然建設起來很困難，建設的數量也很有限，但從某種意義上大大縮小了宇宙的尺度。當然更有力的理由是他人即地獄這句話本身就是錯誤的。地球文明正以友好的態度探知宇宙，那麽為什麽要把其他文明想得那麽邪惡了。唐朝時期，鑒真和尚東渡再到日本遣唐使，兩個隔海相望的國家建立了很友好的關係。明朝，鄭和七下西洋，給遙遠的國度帶去了中國的物料，也給大明朝帶回了新鮮的產品。文明與文明的交往本來就可以是善意的。善良是一個文明持續發展的基礎。”

  “如果這麽說的話，西歐的航海史可真真切切是用鮮血書寫的啊！”從一開始就認真在聽但沒怎麽說話的楊文說道。博覽群書的他說起這些可是如數家珍。洛希點點頭，示意他繼續說。“且不說近代中國所遭遇的侵略，以億計的黑奴死在了奴隸販子的船上；美洲的土屬民，印第安人被白人侵略者屠殺殆盡；南美洲的印加帝國被卑鄙的西班牙侵略者毀壞得體無完膚。”楊文說得有些義憤填膺，臉也因此變得通紅。

  “很有正義感嘛！”洛希在心中暗想。“那現在呢？”洛希眯著眼問道，頭輕輕歪向一邊，一副哄小孩的姿態。“啊？”楊文被問得一愣，像一個泄了氣的氣球，他努力噴出最後一口氣，“現在的和諧也不能否認過去的殘忍和仇恨。”洛希接過話說道：“由於文明發展曆史有很大的不同，我不否定有些文明有侵略的傾向。但侵略的目的不是屠殺，他們不會隨隨便便就發射高能炸彈毀滅一個星球。沒有哪個高等文明有這樣的惡趣味。他們的主要目的是占有，類似販賣奴隸的白人商人。被侵略的文明個體在經曆過壓迫殘害後，會逐漸融入新社會，並爭取合法權益。你們很多白人國家裏的黑人不都是這樣的嗎？”“可不管白人，黑人還是黃種人，我們都是人啊！”楊文爭辯。

  “沒注意到我剛才把所有智慧物種都稱為人嗎？”洛希神秘一笑，“誰告訴你不同文明的個體間有生殖隔離？”看著大家震驚的樣子，洛希又補充道：“其實真實的宇宙社會比這簡單得多，因為有秩序的存在，一切都沒那麽複雜。時候不早了，今天的話題到此結束。”

  洛希中斷了談話，與此同時一股強烈的睡意湧上心頭，趙良還未來得及思考便沉沉睡去。不過也許不太需要思考了，洛希已經為他們繪製了一張圖，一張關於整個宇宙脈絡的圖。

  這個宇宙比看起來要熱鬧有趣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