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嬸抱著黑匣子進了客廳。

  陵寒與顧司年對視了一眼，也跟著走了進去。

  老太太留給葉歡顏的遺物，陵寒是有些印象的，但是具體是什麽東西，他並不清楚。

  黑匣子擺在正廳黃花梨的桌麵上，被張嬸擦得鋥亮，上麵掛著一把黃澄澄的黃銅鎖，看著上了年代了。

  “這匣子是給我的？”葉歡顏遲疑著問道。

  “是啊。”張嬸一邊說話一邊從兜裏拿出一方手帕，神色恭敬，“鑰匙在我這兒都放了六年多了，一直都貼身藏著不敢弄丟呢。”

  說著，她將手帕展開，露出裏麵半個巴掌長的黃銅鎖鑰匙，托著手帕遞到葉歡顏的麵前，“老夫人生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和少爺了，這裏麵應該是有什麽重要的東西要我交給您的，原本是老夫人去世後的那年就該給你了，但是那年，偏偏……唉……不說了，回來就好，這也算是物歸原主了。”

  葉歡顏接過鑰匙，隻覺得沉甸甸的，仿佛是很多年前，她蹭在垂危的老太太病床前所感受到的那份囑托一樣沉重。

  她自小離了雙親，但卻從未缺失過親情，不論是江美瀾還是江美瀾後來嫁的兩任丈夫，她所得到的親情遠遠超過自己所付出過的。

  所以人生總有缺憾，有了過於完美的親情，它便要在你的愛情或者是友情上劃上一刀，讓你體驗一把辛酸苦楚。

  “哢噠”一聲，黃銅鎖在葉歡顏的手中打開。

  溫怡也站起身，朝著黑匣子望去。

  而開了黑匣子之後，葉歡顏卻愣住了。

  “這是……”

  裏麵是比黑匣子小一圈的一個金屬盒子，像是一個小型保險箱一樣，正對著天花板的是轉動密碼鎖，六位數，此刻停留在‘000000’的位置，自然是打不開的。

  “密碼是什麽？”葉歡顏問道。

  張嬸微微一愣，遲疑道，“還有密碼麽？老夫人當初隻給了我這把鑰匙，我從沒打開過。”

  葉歡顏看向陵寒，陵寒也是一臉的疑惑。

  “裏麵有東西。”季筱月的聲音忽然響起，她的目光落在黑匣子與金屬保險盒之間的縫隙中，明顯可以看到一份牛皮紙信封。

  “是封信。”季筱月將信封抽了出來，遞到葉歡顏的麵前，“密碼可能在信裏麵，大概是比較私密的內容，我們就不看了，你看看吧。”

  葉歡顏微微一愣，點了點頭，低頭接過信封，深褐色的信封口壓著密封的紅蠟，蓋得是老太太的私人印章，這麽多年也沒人打開過，信封口十分平整。

  圍在葉歡顏身側的眾人均是走回自己原來的位置上坐了下來，張嬸說廚房燉著夜宵，準備去送到臥室給陳茵和鬧鬧，便走了。

  客廳的燈光昏黃，外麵夜色寂寥，紙張翻動的聲音在暗夜中顯得格外清晰，好像是翻開了古老的過往一般，讓人生怕驚動了那份回憶，忍不住屏住呼吸不敢發出聲音。

  “顏顏丫頭，見信如唔，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不在人世一年有餘，你腹中的孩子想必已經會說話了，我沒這個福氣能抱上重孫，但還是要感謝你，不隻是為陵家延續香火，也是給了我一些慰藉，讓我走之前，能安心許多。”

  葉歡顏攥緊了信紙的邊緣，眉宇間微微的顫動，仿佛能看到當年老太太在書案前寫字的時候那副吃力的模樣。

  “我這輩子自認過得坦蕩，為陵家付出了所有的心血，問心無愧，要說是有什麽愧疚，大概就是對我的兒子東銘這輩子的終身大事，有所愧疚，盡管時局所迫，不得已而為之，可當我看到陵寒長成這麽個冷冰冰的孩子的時候，我就知道，當初是我目光短淺了。”

  葉歡顏幾乎已經猜到了老太太要說什麽，有些不忍卒讀，眼眶泛紅，“當你拒絕了親戚朋友給你安排的相親，跑到我麵前來告訴我你真心喜歡陵寒的時候，我才恍然想起，你與寒兒並非是親生兄妹，便認定了你是陵家的媳婦，我唯一的孫媳婦，寒兒生性寡淡涼薄，什麽事都藏在心裏這麽多年沒見他對誰家姑娘上心過，唯獨你，我們看在眼裏，卻始終沒有說破。”

  眼中的霧氣讓陵寒有所驚覺，他皺了皺眉，遲疑著走上前來，目光落在信紙上。

  “我想起東銘和清婉那場失敗的婚姻，錯不在別人，錯在我，當初為了一己私利沒能顧及東銘的想法，而婚後那麽多年，清婉性格清高孤傲從不主動要求什麽，東銘對她也是相敬如賓，這些年不像是夫妻，倒像是朋友，婚後第一年孩子生下不久就送到美國，家裏一絲的煙火氣也沒有，我曾去他們住的地方看過兩次，後來也就不去了，看著覺得心裏難受。”

  “……”

  “後來清婉離世，不過半年時間，你跟著你母親入住進來，起初我並不喜歡你母親，很多事情不用別人說我也知道是怎麽回事，年紀大的人見的多了，也就都懂了，隻是你還是個小孩子，天真爛漫，比起剛回國的寒兒貼心不少，甚至就是我當初曾期待過的孫女的樣子，常來陪我，讓我高興，人老了，想要的不多，無非就是有人陪著說話，難為你不嫌棄我這個老太婆。”

  看到這裏的時候，陵寒眼神複雜，露出幾分悲切。

  他當初以為奶奶什麽也不知道，隻是被江美瀾的殷勤給迷惑了眼睛這才對她們母女照顧有加，卻沒想過是這麽一層原因。

  “信紙太短，我怕我寫的多了，你們也沒什麽耐性去看，也就不絮叨那些沒用的話了，隻是遺憾沒能看到你和寒兒的婚禮，也遺憾沒看到寒兒認清自己對你的真心，我總想著要是把寒兒交給你的話，你這輩子一定會愛他護他，我走了以後，也會安心，可看著寒兒對你頤指氣使的模樣，卻總覺得有些對不住你，寒兒那孩子，性格上偏執了一些，如他母親，你就看在我的麵子上，多多原諒。”

  葉歡顏的眼角劃開一絲炙熱的淚水，順著臉頰落了下來，漸漸變得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