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後，葉歡顏住在季筱月的公寓裏。

  原本顧司年要直接帶她離開，但她不願意。

  季筱月擔心她的身體，每天提前下班買好菜回去陪她一起吃晚餐，她跟顧司年之間也自然了很多，沒有誰刻意躲著誰，大家都是一心撲在葉歡顏的身上。

  下班後，季筱月從辦公樓裏出來，提著一個巨大的購物袋，準備去趟超市。

  剛出了寫字樓，便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在人群中格外矚目。

  顧司年站在車門前，雙手插在西裝褲兜裏麵，正似笑非笑的望著她，她詫異的張了張嘴，“你……你怎麽在這兒？”

  “顏顏說你今天要去超市買東西，我怕你拎不動，陪你一塊兒去。”

  十分正當的理由。

  季筱月心裏剛起了一絲漣漪，便強逼著自己壓了下去。

  公寓，葉歡顏手裏攥著寶寶的圍巾和帽子站在窗台前出神。

  蒼白的臉色看起來十分憔悴。

  接受事實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她不願意出門，不願意接觸陌生人，一天之內，甚至很難得說兩句話。

  窗台外麵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她微微一愣，被歡快的兒童音樂吸引，循聲望去。

  一隻巨大的黃色小熊維尼正在小區的廣場上跳舞，夕陽西下，暖黃色的光照在小熊身上，看似笨拙的一套裝扮，跳起舞來卻每一下都踩在節奏點上，十分帶感。

  下麵小區不少帶著孩子出來遛彎的，七八個孩子圍著小熊維尼一陣嬉鬧。

  望著這樣的一副場景，葉歡顏的眼中漸漸泛起一絲笑意。

  那小熊忽的單膝跪地，手往身後一縮，再伸出來的時候，忽的變出一朵玫瑰花，衝著三樓陽台的方向揚了揚，還沒等葉歡顏看清呢，那玫瑰忽然飛到了天上。

  “砰”的一聲，天空中忽然洋洋灑灑的掉落了許許多多的粉色玩偶，每一個都隻有半個巴掌大小，是粉色的小豬。

  其中有三兩個落在窗台上。

  葉歡顏遲疑了一會兒，拉開了窗戶，伸手將其中一個握在手中，訥訥的望著樓下的身影。

  那身影，賣力的跳著舞，賣力的做著各種詼諧的動作，逗得小區的人哈哈大笑，樓下的笑聲此起彼伏，也感染了她。

  最後，那隻小熊手中拿著綁著五彩斑斕氫氣球的繩子，緩緩走到葉歡顏的窗台下，那些花花綠綠的氣球便緩緩移動到窗台前，最上麵的氣球上綁著一個巨大的笑臉氣球，正對著她齜牙咧嘴。

  透過這些氣球，看到樓下那個笨拙的小熊一屁股坐在地上摘了手套，把手機塞進頭套裏麵，模樣十分怪異。

  身側手機鈴聲響起，葉歡顏愣了愣，遲疑著按下接聽鍵，隻聽見熟悉的聲音從揚聲器裏傳來，“顏顏，你還記得嗎？十一年前，我們念高一的時候，聖誕夜那天我因為地下樂隊有活動，沒能陪你去中央廣場放飛氣球，後來見麵，你生了很大的一場氣，你告訴我，就是因為氣球沒有被我們一起放飛，所以所有的氣惱都留在了你的心裏。”

  葉歡顏愣了愣，十一年前的事情，很多都是葉歡顏的浪漫主義情懷在作祟，他都還記得麽？

  “我當時覺得你是小孩子心性無理取鬧，可是這些年，你不在我身邊的日子裏，我有過很多的氣惱，很多的不開心不如意，特別是出道前有一次在酒吧跟人打架，五年前了，從酒吧出來之後在路邊電線杆上撿了兩個氣球。”

  “……”

  “把氣球放飛的那一刻，我才真的覺得，你說的是對的。，”

  葉歡顏有些哽咽，小聲道，“可是那時候，我真的是在無理取鬧，放飛氣球有沒有用我也不知道，陸深，我是騙你的。”

  “我知道。”

  蘇年華的聲音顫動，“就當它是真的，有時候我們要自己騙自己，十一年前你懂得道理，現在怎麽不懂了呢？人不能不放過自己，不管你在期待什麽，後悔什麽，最後的結果，都得是你要放過你自己，放過壓在你心裏所有的難受，你就當它是真的。”

  “……”

  “顏顏，你試一下，我們的生活可以重新開始，寶寶在天上他會知道你愛他，你比誰都愛他。”

  隻有蘇年華知道，最讓葉歡顏心痛的，是那個孩子的離開。

  那孩子是葉歡顏這段日子以來最大的精神支持，孩子沒了，她的世界崩塌了，她不肯跟顧司年走，堅決要住在季筱月這裏，也隻是因為念念不忘，這個地方藏著她對孩子最大的眷戀。

  葉歡顏怔怔的望著那些五彩斑斕的氣球失神了好一會兒。

  最終是在一旁的抽屜裏找到一把剪刀，雙手顫抖著伸出窗台，攥住了那根綁著氣球的繩子，望了樓下的小熊一眼，最後閉上眼剪了下去。

  剪下去的那一刻，她睜開眼，眼眶紅了。

  看著氣球瞬間從麵前紛紛飛向遠方的天空，五彩斑斕的，像是彩虹，被漫天的紅霞照耀的分外奪目絢麗，她終於忍不住嚎啕大哭，這一刻她終於認清了現實，也接受了現實。

  寶寶已經離開了，再也不會回來。

  可是身邊還有人愛著自己，關心著自己，這個世界還在運轉，除了自己的內心，什麽都沒有改變，世界沒有崩塌，內心也可以重塑。

  窗台下，小熊維尼摘了頭套，露出大汗淋漓的一張臉，俊美異常，他喘著氣，努力壓著起伏的胸膛，對著手機輕聲道，“失去了月亮，可你還有繁星，顏顏，我們都陪在你身邊。”

  遠處站著剛下車的顧司年和季筱月二人，均是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見到這幅場景的時候也是雙雙嚇了一跳，慌亂的朝著三樓窗台看去，生怕刺激到葉歡顏出什麽事。

  葉歡顏站在窗台上，一邊哭一邊笑，見到這兩個人的時候，抹了把眼淚，哽咽著喊道，“小月，你怎麽才回來，我餓了。”

  季筱月愣了愣，旋即露出一個大大的燦爛笑容，尖叫了一聲丟下手裏的購物袋，衝著蘇年華小跑過去，“華哥，你簡直是太棒了，不愧是我的偶像……”

  她沒注意到，身後顧司年的目光中莫名的泛著酸意，不善的盯著蘇年華的身影。

  不過是一點兒浪漫的俗套手段而已，這就很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