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要到深秋的季節，夜晚已經有點涼了。

  歪在車門邊上昏睡的譚秋千，迷糊之中感覺身上一片涼一片暖，蓋在身上的外套似乎總不夠鋪展，手臂暖和了，腿上就要受涼。

  陳拓看著她來回擺弄著，恨不能整個人都縮到他那西裝外套裏麵去，心下想著，跟駕駛位的代駕說了句“停一下”，接著就去後備箱拿回一件毯子來。

  此時的譚秋千被這胳膊腿輪番著涼的囧狀弄得都有點清醒了，忽然這時渾身一陣突然的涼意將她猛得一激，是身上的外套被人一下抻走了。

  忍不住瑟縮之際，又一件軟絨絨的東西已經迎麵撲在了自己身上，伴著這陣瞬間溫熱的觸感，譚秋千感覺連呼吸都沒剛才那麽急促了。

  她緩緩睜開眼簾，陳拓的側臉立時映入了眼底，恍惚之中，感覺他正認真地幫自己掩好絨毯，動作很輕柔，卻發現她還是醒了。

  “吵到你了？”陳拓的語調比他的動作還要輕柔，灼灼的目光看著她。

  譚秋千垂下眸子，輕搖了搖頭。

  “快到家了。”陳拓補了一句，繼而又坐了回去，習慣性地跟她隔開適當的距離。平視著前方，不再說話。

  譚秋千慢吞吞換了個蜷躺的姿勢，臉朝向陳拓的方向貼在坐背上，半埋進毯子裏假裝休息，但其實在偷偷看著他。

  交錯的光圈不斷流動在男人的臉上，雖然隻是側臉，卻剛好是譚秋千最喜歡的角度。

  看著他隆起的眉骨跟俊挺的鼻梁，構成的那個陡峭的棱角，粗炭筆臨摹過一般，血性，又矜貴。

  譚秋千的眸子有些迷離的似睜非睜著，越看，越覺得挪不開眼。

  在她所熟悉的人裏，論發脾氣，大概沒人比他陳拓更有爆發力，凶是真的凶。

  但細想想，好像又挑不出什麽別的錯處來。

  看她牙疼，他會半夜出去幫她買藥；

  他一口甜的都不碰，但每次吃飯，總會先為她點一桌子吃不完的甜點；

  在毒舌她這個豬隊友的時候他真是毫不留情，但終究還是在她孤立無援的時候及時出現，直麵陳家那些他見都不想見的長輩......

  包括現在她一心想住學校不回家，他也是一如既往地順著她，隻從大毛每天給他的實時匯報裏了解她的近況，跟她從不費話問這問那，每天微信仍舊雷打不動地道一句“晚安”。

  這麽想下來，這個男人真的默默為她做過很多，與之相反，她卻想不出自己究竟為他做過什麽事情。

  大概是喝過酒，人的情緒會被放大吧，譚秋千不動聲色，依舊星眼微蒙地看著她，口中竟不自覺地喚了一聲陳拓的名字。

  而陳拓沒有應聲，隻是將平視的目光緩緩移到她臉上，無聲地詢問她的呼喚。

  一個很衝動的念頭閃過，譚秋千拱起身子慢慢向他湊過去，自顧將額頭抵在了他的肩膀上。

  “我有點後悔了……”譚秋千小聲嘟噥著。

  “什麽？”陳拓這次真的沒聽清，沉了沉下頜，試圖再問。

  譚秋千的聲音卻更小聲了，臉又向下埋了埋，“後悔了，結婚......跟你......”

  被她破天荒的主動依偎，陳拓原本內心像有煙花炸開一般，卻在聽到這句時，柔展的眉眼募地收緊。

  “停車。”陳拓對司機說，沒等車子徹底刹住，又沉聲，“你先下去。”

  司機有些遊移地轉過臉，“先生……”

  “下車！！”

  “哦……”

  一道震聲的冷喝下來，司機趕緊開門下車。

  “啪”的一聲，車門在被叩上的同時，陳拓身子微側，下一秒就將身邊的譚秋千整個攬起，直接端住放在了自己的腿上。

  “為什麽後悔？”

  陳拓緊盯著她，雙目圓睜著緩緩向她逼近，“除了我，你想嫁給誰？”

  是那個人嗎？N年之後，她會托付終身的那個人。

  陳拓想著，有些無力似的，收緊的雙手慢慢落下，喃喃問道：“……我，不好嗎？”

  “好……”譚秋千有些緩慢地眨著眼皮，“你太好了，對我，太好了…這樣才不好……不好。”

  陳拓見她虛晃地搖著手指，冷峻的麵容忽然多了些釋然的神色，“我……有嗎？”

  “有。”譚秋千認真地晃著腦袋，“我說你有，你就有。”

  “……”

  陳拓很想說點什麽，卻忽然被眼前這張醉態可掬的臉蛋兒深深迷住一般，唇邊隻顧不自覺地向上彎著，半天才呢喃了一句，“那好。”

  短暫的靜默之後。

  “對不起。”

  譚秋千忽然耷拉著腦袋咕噥，“真的，對不起……”

  “對不起什麽？”陳拓輕問。

  伴著有些哽咽的聲音，譚秋千仍舊重複了一聲對不起，說完又好像魔怔似的突然又笑起來，“笨蛋啊，你這個大笨蛋……”

  “我這麽明顯一個大…大坑，你不躲一躲，非要自己跳進來，是笨蛋吧…笨死了哈哈哈……”

  陳拓嘴裏應著，卻似乎並不留心聽，隻管將手背挨在她一側的臉頰，“還冷不冷？想吐嗎？”

  “你聽我說！”譚秋千不滿地大叫，叫完卻又心軟一般，向前欠了欠身，軟軟地滑進了他的懷中。

  “別管我了，陳拓，行嗎？”

  “你自己開心就可以了，不用管我怎麽樣，就像從前一樣，去追你想要的吧……”

  “我想要你啊。”陳拓幾乎不加思索地回答。

  譚秋千身體微微一僵，隨後使勁搖了搖頭，“不行……你不明白，我真的不行……”

  “不試怎麽知道不行？”

  譚秋千從他身上挪來，眼裏淚光閃爍著看他，

  “你試過掉進冰窟窿的感覺嗎？你試過明明隻是搭個肩，卻感覺渾身被粘了鼻涕一樣，抹都抹不掉的感覺嗎？”

  “是不是很可笑？這麽形象的比喻你懂了吧？”

  譚秋千淒笑著將手捂住臉頰，很快就變成了低低的抽泣，“太難受了…真的，我害怕，真的不行，對不起……”

  隱隱有亮的車廂內，陳拓忽然覺得，眼前的女孩從未像現在這樣嬌嬌小小的一隻，像個麵團一樣軟軟地萎在他的腿上。

  止不住的抽噎讓她的身體一顫一顫的，每一次戰栗，都好像敲打著自己的心房。

  “沒關係。”

  陳拓聲線溫軟，輕手將她捂住臉頰的小手拿了下來，很小心地又把她重新勾回到了自己懷中。

  很奇怪的，心裏明明已經想好了一整套邏輯嚴密，理性分析的說辭，卻在此刻，全部梗在了喉中，隻是不自主地將臉又向她貼緊了一些。

  許久，陳拓才用趨近混濁的嗓音又補了一句，“沒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