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真別說，童貫身材高大，說話聲也是正常男人聲音，並不尖細。

  一番話說出來，還真挺熱血澎湃。

  不過……林誠心裏清楚，童貫之所以沒有在杭州大肆攬財，一直想要去西軍，並不是他不喜歡錢財，而是他有些更大的野心！

  那就是，太監封王！

  完成古往今來，所有太監都沒有完成的偉大壯舉！

  支撐他這個信念的，乃是本朝太祖趙匡胤的一句遺言：為大宋收複燕雲十六州者，無論其出身，皆封王！

  而想要達成這一壯舉，首要任務就是進去西軍，累積軍功和威望。如此，才有希望實現他那大得嚇人的野心。

  林誠並沒有急著回答，而是端起那杯微涼的雨前龍井抿了一口，然後才說：“童內官這事，說簡單也簡單，說複雜也複雜。”

  “哦，此話何解？大郎就別賣關子了，此事若成，便算咱家欠大郎一個大人情，往後隻要有用的上咱家，大郎隻管開口！”

  看到童貫急切的表情，林誠不由輕笑了一聲道：“童內官莫急。”

  “若隻是調去監軍，並不難。”

  “願聞其詳。”

  “官家之所以不同意內官調走，無非是陛下剛登基一年，心腹親信並不多。童內官去了西軍，那誰來掌管杭州供奉局，誰來幫官家管理內庫？”

  沒錯，杭州供奉局不僅僅承擔了替趙佶斂財，搜羅珍奇花石的任務，其主要作用還是掌管些皇家的產業，每年江南各地的皇家產業都會上交數百萬貫的利潤，用於維持皇家用度。

  搜羅珍奇花石，不過是杭州供奉局附帶的任務罷了。

  數百萬貫的生意，趙佶就算再荒唐，也沒有傻到交給一個外人。

  所以，這才是他壓著，不讓童貫調走的真正原因！

  聽完林誠一番剖析，童貫恍然大悟道：“是啊，咱家怎麽沒想到呢，大郎且受咱家一拜，若非今日大郎一番話，讓咱家茅塞頓開，隻怕咱家還要繼續苦悶下去！”

  童貫臉色欣喜，顯然是已經想到了解決的辦法！

  至於解決方式，哪怕他不說，林誠也能猜到幾分。

  無非就是趙佶既然缺少心腹手下可用，那便替趙佶網羅心腹人才！

  反正都已經網羅了一個蔡京，再來個負責供奉局的李京，張京便是了！

  想通這些，童貫猶如大夏天喝了一碗冰鎮酸梅湯，渾身上下十萬個毛孔都舒暢無比。同時，看向林誠的目光是心悅臣服！

  原先，他對林誠的突然崛起還不以為然，隻以為林誠和高俅一樣，都是不學無術的市井小民。

  高俅憑一手蹴鞠技藝得官家看重寵信，而林誠也不過是靠一手瘦金體，才讓趙佶刮目相看。於國家大事，文治武功，並無建樹。

  可隨著林誠一步步讓世人震驚，童貫的看法也隨之一點點改變。

  尤其是年前，高俅騎著高頭大馬，攜帶無上榮耀的軍功凱旋而歸的景象，更是讓童貫被刺激到了。

  所以，才會對林誠主動示好，隻為了能結交林誠，讓其幫忙出謀劃策。

  不過，就在這時候，林誠卻直接給童貫潑了一盆冷水。

  “童內官先別急著開心，我剛才說了，這事說複雜，也複雜！”

  “何解？”

  童貫一愣，連忙追問道。

  這會兒，他對林誠可是佩服的五體投地，就想著林誠能多教他一些呢。

  林誠想了想，解釋道：“西軍以種家軍，折家軍馬首是瞻，可以說，西軍就是這兩大將門世家在支撐。”

  “童內官若是隻想和以往的監軍一樣，混混軍功資曆，再撈點錢，那自然簡單，什麽都不做即可。可是內官若是想要有所作為，那便複雜了……”

  聽到這，童貫完全拋開了矜持，正了正衣冠，神色肅穆地朝林誠躬身一拜，口中道：“還請大郎教我！”

  “童內官不必如此，在下就隨便一說，你就隨便一聽，出了此門，我可不承認這些話是我說的。”

  “大郎隻管直言，某在此立誓，若泄露半個字出去，便教我童貫不得好死！”

  林誠無奈擺擺手，這才開口說道：“其實，咱大宋的邊軍所求不多，無非糧餉按時發放，不克扣。為將者公平公正，功勞不貪墨。若不幸戰死，家人後代有撫恤，沙場不白死。”

  “隻要童內官牢記這三點，便能在西軍中立於不敗之地！”

  “善，大郎果真是有宰相之才！”童貫嘴上恭維著，但心裏卻不以為然。覺得這些話都是老生常談的事，頗有些趙括紙上談兵的模樣。

  不過，想想也是……

  林大郎滿打滿算不過二十來歲的青年，便是從娘胎裏就開始學東西，也不可能樣樣都會，樣樣都精通！

  要真是樣樣都精通，那豈不是妖孽了！

  想到這，童貫心裏暗笑一聲，不再糾結這個問題。

  恰好這時，林誠提出告辭離開。

  童貫連忙起身相送，一路把林誠送到大門口。

  還吩咐剛才那個小太監，取來了一大包的頂級雨前龍井。

  “咱家知道，大郎是大宋頂頂有錢人，什麽都不缺。那些金銀俗物，咱家就不拿出來汙了大郎的眼了。”

  “這些雨前龍井，據說是由十三四歲的妙齡處女親自采摘，每年產量不過十來斤，這六斤都是杭州知府孝敬咱家的。這些好東西，讓咱家喝算是糟蹋了，咱家便借花獻佛，給大郎了。說一句不敬的話，這茶，比大內官家喝的還好些咧！”

  還真別說，童貫要是給別的，林誠真看不上。

  那些個珍奇花石，他也不喜歡。

  唯獨這六斤頂級的雨前龍井對了他胃口。

  於是乎……

  林誠樂嗬嗬收下禮物，隨後順口道：“對了，差點忘了，童內官若是去了西軍，還有最後一條要記得。”

  “西軍之中，遍地都是吃空餉的將領，童內官即便看不慣，也不可輕易動他們。隻需給那些將領看不上的老弱病殘多施恩惠即可。”

  聽到這話，童貫不由一愣，忍不住問：“大郎莫不是說反了？不動那些吃空餉的將領，咱家還能理解，可為何要對那些老弱病殘多施恩惠？”

  西軍將領都不管那些西軍中老弱病殘，他一個監軍為何要管？

  林誠淡淡一笑道：“道理也簡單，這世上誰沒有個親朋好友。西軍往往都是父子兄弟齊上陣當兵，童內官便是想要對軍中精銳施加恩惠，隻怕也難辦到，還會被那些將領防著。戒備著。可若是內官施恩的對象是那些老兵，既不會和西軍將領起衝突，更能在西軍之中樹立威望！如此，不出三年，童內官便可在西軍之中鑄就不敗金身！”

  說完這話，林誠才提著茶包，悠悠然轉身離去。

  而童貫，則直接被他一番話，給鎮在原地！

  好半天，才忍不住輕聲驚歎道：“絕了，這世上竟真有生而知之的妖孽！林大郎，果然不愧天下第一聰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