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誠沒有搭理孫德功。

  而那艘海船靠岸後，先下來了一隊武師。

  這些武師，個個健壯無比，虯結的肌肉裸露在外，猙獰可怖。

  尤其是武師們的目光，鋒芒無比，一個個血氣旺盛，仿佛擇人而噬的猛虎。

  看到這群武師，孫德功心中一震！

  早年間，他機緣巧合下曾和一位山大王結識過。

  那位山大王手底下殺過人，見過血的悍匪，就如這些武師一般，目光鋒芒刺人！

  所以……

  這群武師絕對是殺過人，見過血的狠角色！

  想到這，孫德功不自覺往後靠了靠，隱藏住自己的身影。

  與此同時，船上下來的武師，直奔林誠而來。

  為首的不是別人，正是失蹤幾日的姚二郎！

  那姚二郎來到林誠身前，笑著抱拳道：“大郎，幸不辱命，禦拳館武師十八人押送商貨抵達汴京，無一人受傷！”

  “好！”

  林誠拍了拍姚二郎的肩膀，目光越過他落在了後麵的孫淼！

  孫淼是周桐周老大俠的徒孫，幾個月前領命，和其師傅陳孝存一起去了安南，開辟種植園，製作白糖。

  這會兒的孫淼，比起三個月前，更黑了一些，也精壯了些。

  連姚二郎都連連感歎，說此番出去曆練，孫淼的武藝更上一層樓，殺伐果斷。

  昨夜他們見麵後，過了過手，都差點敗在孫淼手下。

  聽到姚二郎的稱讚，孫淼破不好意思的撓了撓腦袋，笑道：“大師伯，主要還是師傅教得好。師傅他老人家才厲害，在安南的時候有個寨子要找咱們商行的麻煩，師傅他老人家一人一槍，就挑翻了那個千人大寨，把那些安南蠻子……”

  話說了一半，林誠搖了搖頭，示意孫淼止住話頭。

  安南的事兒，林誠暫時還沒有打算公開。

  另一邊，孫德功等豪商，看著船上下來的姚二郎，一個個目瞪口呆。

  孫德功更是在心中狂怒不已，懊惱自己竟忘了姚二郎！

  滿汴京的人都知道，姚二郎是林誠的至交好友，平時更是焦不離孟，孟不離焦。

  從前幾日轉運使衙門開設，姚二郎不知所蹤開始，孫德功就有所察覺，隻不過他的焦點始終放在林誠身上，倒是忽略了姚二郎。

  林誠淡淡一笑，轉頭看向孫德功等人道：“諸位，如今白糖已到，諸位可以取貨了。”

  聽到這話，孫德功冷哼一聲，掃了一眼那艘海船，目光陰冷地回道：“林誠，你別得意的太早。汴京商家手中握著的可是三四百萬貫的惠豐商票，你這一船，又能裝多少！若兌換不出貨物來……”

  沒等孫德功說完，林誠就直接抬手打斷了他，

  “若兌換不出貨物來，我自然會按照契約辦事。”

  說罷，林誠拍了拍手，當即就有惠豐商行的管事直接在碼頭上擺開桌椅，就地給需要兌換商貨的百姓及豪商換取白糖或是海腸粉。

  看著那一袋袋如雪花一般晶瑩的白糖被卸下來，百姓心中的不安總算減去了幾分。

  而孫德功見無法逼迫林誠屈服，拱手讓出惠豐商行，隻得領著豪商們悻悻而退。

  但孫德功依舊不相信，林誠能拿出價值四五百萬貫的白糖！

  接下來幾天，運河碼頭熱鬧非凡，無數手持著惠豐商行商票的百姓，都能兌換到足額的白糖。

  而白糖剛領到手，就有其他商行溢價收購。

  因此，百姓打消了疑慮，一個個都把林誠奉為了活財神。

  更有甚者，竟然在家中為林誠設立香案，日日叩拜，希望財神能保佑自己發大財。

  此事，愈演愈烈，甚至驚動了朝堂。

  這日早朝，大宋金鑾殿。

  趙佶和朝臣們商議完正事，便興致勃勃提起了汴京城轟動的財神林誠。

  底下左相韓忠彥微微一笑，出列道：“陛下，我與林小友也算是忘年交，林小友腦中諸多奇思妙想，據我所知，這鹽引法也是林小友提出來，交由高俅獻策。此等囯士，隻是擔任轉運使衙門裏一個小小的指揮使，實在屈才，老夫願意保薦林誠為起居郎？”

  起居郎官如其名，就是負責記載皇家起居的官員。雖然隻是從六品小官，但這是文職，意思就是讓林誠棄武從文，從此以後就和他們這些文官是一個集團的了。

  另外，別看起居郎官小，但這可是隨伺皇帝身旁，可謂簡在帝心的官職。

  換在後世，趙佶要是董事長，起居郎就是的董事長生活助理。

  生活助理要是把董事長給舔舒服了，過幾年還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撈個總經理的外放官職。

  起居郎所在的起居院，也和翰林院一起，被後世戲稱為宰相培養基地。

  唯一的問題是，從隋唐開始，翰林院，起居院，這兩個最為重要，最接近政治中心的位置，就隻有進士出身的舉子才能擔任。

  其餘沒有考中進士，或是以其他方式入仕之人，若無背景，就隻有從小小的七品縣令，甚至是縣丞開始，一步步往上熬資曆。

  “哦？！”

  聽到這話，趙佶目光一亮。

  他比任何人都了解高俅，打從一開始就不相信高俅能想出這麽好的計策，既解決眼下湊集糧草的困難，又能為後世留下這等高明的鹽政。

  現在看來，果然是幕後有高人。

  韓忠彥笑了笑，林誠在後麵出謀劃策的消息，他隻是稍微查了下，便查了個明明白白。

  聽到韓忠彥和趙佶的對話，滿場文武無不訝然。

  鹽引法這等高明的鹽政，竟然隻是一個武將提出來？

  就在滿朝文武驚訝之際，右相曾布站了出來，與韓忠彥爭鋒相對，大聲道：“陛下不可，自古以來，哪有不走科舉擔任起居郎之先例？”

  曾布之所以不反對武將轉文職，是因為這種例子在宋朝屢見不鮮，隻是很少有文官轉為武將罷了。

  隻不過，不管什麽武將轉武職，隻要他沒有走科舉這條路，就永遠不會被正統文官集團所容納。

  別說是林誠這樣沒有背景的百姓，就算是韓忠彥這樣，父親曾是名滿天下的一代名相。他要是沒有早年的科舉經曆，二甲出身，照樣當不成一人之下的當朝左相。

  看到曾布又一次跳出來反駁自己，韓忠彥略有些不滿，沉聲道：“子宣，那林誠確有囯士之才，且忠心可嘉，我與他交往數月，看得出他學識深厚，隻是不通聖人經學罷了。”

  “那又如何，大宋人才濟濟，鄉野賢士不計其數，百年傳承的規矩，豈可為他一人而破。”

  說到這，曾布稍稍停頓了下，目光落在韓忠彥臉上，放緩語氣道：“韓相公，你若要想保薦此人任起居郎也不是不可，隻要他參加來年春闈，東華門外唱名。莫說是起居郎，便是翰林也可入得！”

  看到自己的左膀右臂寸步不讓，趙佶揉了揉有些頭疼的腦門，無奈道：“行了，兩位愛卿別爭了。曾愛卿說的有理，這例不可違，否則就是寒了天下舉子的心。但林誠的確是人才，隻憑一個鹽引法，就該有賞賜。”

  說罷，趙佶略一思考，招來身旁的內侍耳語一番。

  片刻後，內侍朝著底下大臣，朗聲宣布道：“陛下口諭，秦州轉運使衙門林誠獻策有功，擢升殿前司指揮使，賜予宮牌，皇城自由行走之權。諸位大臣，若無事啟奏，便退朝吧。”

  沒錯。

  趙佶想來想去，還是把高俅的職位賞給林誠。

  雖說起居郎是從六品，殿前司指揮也是從六品。

  但二者的重要性不可同日而語。

  前者是皇帝的生活助理，後者充其量隻是皇帝的保鏢罷了。

  底下的大臣可以對生活助理一職位說三道四，但對皇帝保鏢的職位，向來都是按照皇帝的意願自行決定，旁人幹涉不了。

  “陛下聖明！”

  一片馬屁中，趙佶結束了今天的朝會。

  韓忠彥雖心有不甘，實在不忍林誠繼續擔任武職，卻也隻能無奈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