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佶三人邊逛邊聊，不一會兒就到了商行林立的碼頭中心。

  而就在這時，一個男子快步從三人身旁跑過，不慎撞了趙佶一下。

  這一下，頓時讓高俅和童貫二人大駭，連忙護住了趙佶。

  高俅更是眉頭一豎，大喝道：“大膽！”

  瞬間，五六個隱藏在暗處，腰間佩刀做平民打扮的殿前司禁軍猛地衝了出來，團團把趙佶護住，另一人則刷地一聲抽出佩刀，便要去追那男子。

  “算了！”

  但就在這時，趙佶卻不以為意地擺擺手。

  “無甚大事，犯不著興師動眾！”

  “可是官家……”

  “讓你的人退下去吧。”趙佶一邊說，一邊看著不遠處的商行，頗有興致的地問，“哎，你們看那家商行，怎地和別家不同，竟排了那麽長的隊？”

  林立的商行中，有一家格外引人注目。

  前去購買貨物的客人，從商行裏一直排到了兩條街外，足有好幾百人，場麵甚為壯觀！

  剛才的男子，也正是為了去排隊，才行色匆匆以至於不小心撞到了趙佶。

  高俅和童貫兩人順著趙佶指的方向看去過，不由都是一愣。

  童貫這段時間一直在江南，對汴京之事倒是不太了解。

  至於高俅愣住，則是因為商行的名字！

  “白糖商行？”

  趙佶一馬當先，湊了過去，輕聲念出了商行名字。

  “我記得前幾日，司膳房的管事報過此事，說市麵上出了一批白糖，色澤味道遠勝糖霜，因此宮裏也采購了一批。莫非就是在這間商行采購的？”

  聽到趙佶的問題，高俅目光微亮，忙道：“官家聖明，這間白糖商行上月成立，所售白糖不僅遠優於糖霜，價格卻僅有糖霜的一半。因此滿城百姓都來搶購，起初幾日極為火爆，後來據說商行又調了三十萬斤，才滿足了百姓所需。”

  “哦，倒是不錯。”趙佶刷地一聲撐開手中水墨畫折扇，隨即又問：“那今日怎麽又這麽熱鬧了，莫非白糖售罄了？”

  “這倒沒有，不過據臣所知，今日白糖商行將要上架一種新貨物，據說能給菜肴提鮮增味。”

  “哦，那我倒要去看看，到底有多提鮮！”

  趙佶目光一亮，當即領著兩人越過排隊的人，往商行裏麵走去。

  “哎哎哎，說你呢，你這人怎麽插隊啊？”

  “後麵排隊去，沒看到大爺排了大半天都沒輪上，還能輪到你這個小白臉？！”

  不過，還沒走幾步路，後麵排隊的人看到了臉色不滿，紛紛叫罵起來。

  看到這一幕，高俅和童貫頓時心裏一緊，忙橫眉豎目怒叱道：“住口，再敢胡言亂語……”

  隻是話沒說完，就被趙佶給攔了下來。

  趙佶皺眉想了想，勉強露出個和煦的笑意，拱手道：“諸位，我是國子監的學生，還要趕回去讀書，還望行個方便，讓我先進去，可否？”

  “呸，一個小小的國子監生好意思排我們前麵？”

  章大學士的官家斜睨了趙佶一眼，冷笑道：“某家是文華閣大學士家的，也隻能排在最後麵，你小子何德何能排我前麵，後邊呆著去。”

  趙佶臉色一怒，正要發作，其餘排隊的紛紛哄笑起來。

  這時，又聽見有人說：“就是，瞧見沒，排在前三的分別是戶部侍郎家的、駙馬府上的還有更尊貴的永嘉郡王府的大管家親自來采買，你算哪根蔥？”

  那人越說，趙佶的臉色越黑。

  而童貫和高俅兩人，更是嚇得心髒都快停止跳動了。

  好半天後，趙佶冷著的臉忽然露出一個莫名的笑意。

  隨後淡淡道：“好，我記下了，戶部侍郎錢永敏，文華閣大學士章之洞，駙馬府和永嘉郡王……這兩家便算了。”

  “嘿，你小子膽子真肥，敢直呼我家老爺名諱！找死呢吧？！”

  趙佶冷笑一聲，正要開口，忽然從白糖商行裏走出一人來。

  這人和趙佶差不多年紀，身材高大，豐神俊朗，尤其是那一雙眼眸，好似能洞悉世間一切。

  他看到商行外兩波人吵鬧，先是一愣，繼而大笑道：“高老哥，你來了怎麽也不讓夥計通知我一聲，快進來坐，我正好備了上好的大紅袍！”

  高俅看到那年輕人，不由苦笑一聲道：“大郎莫急，我今日是陪貴人來的。”

  “貴人，莫非就是這位公子？果然是高雅之士，快請進！”

  看到林誠要帶幾人進去，排了半天隊的管家下人們不樂意，紛紛吵鬧起來。

  “林大郎，你這可不對，我還是戶部侍郎家的呢，憑什麽讓我們排隊，他們就可以進去喝茶歇息！”

  “就是，我家老爺是堂堂的文華閣大學士呢，憑什麽讓我們排隊？”

  林誠笑了笑，拱手道：“對不住了各位，小店海腸粉存貨有限，隻得排隊限購。但這位高指揮卻不是外人，他也是白糖商行的東家之一，有股本在裏麵。他來自家店，自然不用排隊的。”

  “這……”

  聽到這話，眾人無話可說了。

  隨即看著趙佶，在心中腹誹不已，暗道：你早說是商行東家啊，何必和我們在這裏掰扯！

  被林誠一頓捧，趙佶的怒意也消了不少。

  幾人進了商行後院客廳，當即就有小廝端著泡好的茶送了上來。

  “咦！”

  看到桌上的清茶，一片片茶葉浮在水麵上，趙佶不由輕咦了一聲，奇道：“這茶湯怎地什麽料都沒有加？”

  林誠見狀，笑著解釋道：“公子有所不知，我這茶葉經過了秘法炒製，無需添加任何佐料，泡好後清香撲鼻，喝下去回味無窮。”

  聽到這話，趙佶將信將疑，端起茶杯輕抿了一口。

  頓時，一股苦澀的茶葉清香味道在他的嘴裏彌漫開。

  沒多久，苦澀的味道褪去，隻留下了甘甜。

  趙佶滿臉陶醉之色，看著杯中茶葉浮沉好一會兒，忍不住讚了句：“清香餘韻不絕，果真是好茶！”

  看到他的反應，林誠心中一動，大方道：“公子若喜歡，等下我讓小廝給你帶一包回去。隻是這大紅袍采摘不易，我這也僅有小半斤了。”

  “這……怎好奪東家所愛。”

  “公子既然是高老哥的朋友，也就是我林誠的朋友，千萬不必客氣。”

  趙佶聽到這話，頓時一愣，反問道：“你是林誠，食譜貼林誠？”

  林誠聳了聳肩，道：“那張食譜貼是隨手遊戲之作，我也沒想到會引起這麽大的波瀾。”

  “哈哈，若是連開創一代瘦筋體書法的字帖都不能揚名，那我大宋的文人就是有眼無珠了！”

  說到這，趙佶端起手中茶杯，笑道：“林大郎的食譜貼我也曾看過，觀其字便知其主人是高雅之人，今日一見果然是名副其實！”

  “公子謬讚了，實際上我雖創造了瘦筋體，但有一人的瘦筋體更青出於藍，讓我自歎弗如！”

  “哦，何人的書法能得林大郎如此讚譽？”

  聽到林誠這話，趙佶坐不住了。

  他極其喜愛瘦筋體，在宮裏臨摹了無數次，自認為能穩穩勝過林誠的字帖。

  甚至，為了彰顯自己的書法功力，他還讓高俅拿著自己的假字帖，去市麵上賣。

  還真賣出了好幾百貫，讓趙佶得意了許久。

  林誠心中暗笑，臉上卻依舊是一片誠摯，回答道：“此人便是我大宋當今的官家，不瞞公子，我和高老哥不打不相識，成了好友。後來高老哥也曾讓我看過官家親手所書的瘦筋體，然後……”

  說到這，林誠故意頓了頓，喝了一口茶。

  但趙佶聽到林誠提到自己，頓時緊張起來，連忙追問：“然後呢，大郎覺得官家他的字如何？”

  “至瘦而不失其肉，至銳而不露其骨！字裏有江山如畫，有劍氣如霜！那字，不該喚作瘦筋體。”

  高俅看著林誠把趙佶說的一愣一愣的，不由心中暗笑，忙借口道：“那應該喚作什麽？”

  林誠目光轉過趙佶高俅童貫三人，神色肅穆道：“應該喚作瘦金體，金戈鐵馬，氣吞萬裏如虎的金！”

  這句話，好似三伏天裏的一盆冰水，讓趙佶渾身上下千萬個毛孔都舒長開，暢快無比。

  他大笑著接口道：“好，好一個金戈鐵馬，氣吞萬裏如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