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心正則食正

  吳為自得一笑，解釋起來。

  說起來，這個吳為也算是走了狗屎運。

  本來十幾日間，要從數百上千裏地來回，已經是一件極難辦到的事了。

  現代人有飛機有高鐵，可能上千裏地也就幾個小時的事兒。

  但對古人來說，上千裏地就意味著半個月的艱難跋涉。

  即便是最快的急遞驛，遵循換人換馬，信貨不停的原則，一日間最多最多也隻能跑六百到八百餘裏。

  而這吳為，剛出發三日抵達徐州，就在徐州遇上了一條從海州運來的黃金魚王。

  這魚本是徐州知州程德歡命人從海州購得，聽聞永嘉郡主需要此魚給永嘉郡王府的老太太賀壽，程德歡二話不說，就把此魚給了吳為。

  還派出徐州麾下一守將，率領一隊廂兵快馬加鞭去泰山附近，為吳為搜羅來了這一雙錦繡鴛鴦魚。

  聽完吳為的解釋，永嘉小郡主滿意點頭，隨即把目光投向另一邊的林誠。

  “喂，姓林的，這下你總沒有借口推脫了吧？”

  林誠微微一笑，開口道：“字帖自然可以寫，不過昨日豐樂樓掌櫃曾來我這求了副字帖，說要獻給郡王府老太太過壽。你確定還要寫一副？”

  “什麽！？”

  一聽這話，永嘉小郡主原本得意洋洋的表情立刻凝固住。

  祝壽祝壽，自然要一個好彩頭。

  要是她堂堂小郡主的賀壽禮和府中的管事一樣，那豈不是很沒麵子。

  想到這，永嘉小郡主狠狠瞪了林誠一眼，火急火燎就要去豐樂樓求證。

  吳為看到這一幕傻了眼，忙問：“郡主，那這魚？”

  “看好嘍，等本郡主回來再說！”

  永嘉小郡主英姿颯爽的一揮馬鞭，化作一道火紅的影子，往汴京城飛馳離去。

  眼看小郡主都走了，林誠也懶得多留，拉起小丫頭準備回屋給她做點好吃的。

  一聽有好吃的，小小一雙眼睛頓時發起了光，忙扯著林誠的衣袖問：“林大哥，今天做什麽東西吃？”

  “今天啊……”

  林誠故意拖長了尾音，看著小丫頭差點沒流口水的吃貨模樣哈哈一笑，這才不逗弄對方，直接道：“今天給你做春卷，在做個香酥麻糖！”

  三月三，吃春卷。

  古代的農曆三月是仲春之月，自宋末開始就流行起了在三月三這天吃春卷，一直延續到了後世。

  而春卷的做法也很簡單，麵攤成薄薄的餅，把雞蛋煮熟剝去皮，搗碎加進去蒜泥，把薄餅卷起來吃。

  林誠所做春卷，多加了些細碎的蔥花，吃起來更像。

  小小和君兒兩個小丫頭，就捧著春卷在院子裏吃的很歡。

  至於香酥麻糖，實際上就是後世人經常吃的民俗美味，芝麻糖。

  芝麻糖的做法也不難，把鍋燒熱，倒入飴糖，不停攪拌至粘稠，最後冷卻塑性，淋上大量白芝麻，把飴糖整個包裹起來。

  咬一口，香酥脆彈，芝麻的香味混合著甜味，讓人回味無窮。

  隻不過，後世各類糖果數不勝數，像芝麻糖這種傳統甜食小吃，已經逐漸消失在了人們的視野中。

  林誠還記得，當年在孤兒院時，最高興地事情莫過於院長奶奶給他們幾個小孩子買芝麻糖吃。

  小小和君兒嚐過芝麻糖，更是一下子就喜歡上了這種甜甜的美味。

  倒是院子門外的吳為，好半天的連口水都沒喝上，這會兒隻能眼巴巴扒著院門，看著兩個小丫頭吃的歡。

  “吳秀才，若不介意也進來吃一口吧。”

  看到吳秀才那可憐兮兮的模樣，林誠心中一笑，淡淡開口道。

  聽到這話，吳為頓時臉色一喜，毫不見外小跑了進來。

  “林大郎果然仁義，那小可就不客氣了。”

  說罷，徑直伸手想要去拿芝麻糖吃。

  這幾日間，雖說撞大運，碰巧遇上了徐州知州程德歡幫忙，沒費什麽功夫就尋到了黃金魚和錦繡鴛鴦魚，可這來回好幾百裏的路程，也的確是把吳為累壞了。

  尤其是一路上為了趕時間，肚子餓了都隻能啃啃幹糧饅頭，可把他給憋壞了。

  不過！

  就在吳為伸手的瞬間，小小眼疾手快直接把芝麻糖的瓷盤全搶了過去。

  “這是林大哥做給我和君兒的，沒你的份！”

  對這個三番五次來找麻煩的吳秀才，小小可沒有什麽好臉色，冷著臉瞪大了雙眼，生怕對方會強搶！

  碰了一鼻子灰的吳為隻能尷尬笑笑，隨手拿起旁邊的春卷吃起來。

  他心裏則酸酸的想著：哼，一群泥腿子，等本公子被永嘉郡王看中，從此平步青雲，這等老百姓吃的糟踐玩意，給本公子吃都不……

  想到一半的時候，剛把春卷塞進嘴裏的吳為頓時愣住。

  他感受著嘴巴裏麵彌漫的蔥香，和薄餅酥脆相結合，所形成的獨特味道，頓時愣在了原地。

  “這餅！？”

  “這餅有什麽問題嘛？”

  “好吃！太好吃了！”

  吳為來不及回答，忙又拿起一隻春卷，胡亂往嘴裏塞著。

  原本在門外還不覺著餓，這會兒吃到了春卷的美味，吳為頓時感覺自己的肚子咕咕叫，向自己抗議，為什麽沒有早點把這樣的美食送來！

  順間，盤子裏的春卷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減少。

  等吃到最後一個的時候，吳為倒是猶豫了起來。

  因為他怕，怕自己再也吃不到這麽好吃的餅！

  猶疑了會兒，吳為捏起最後一直春卷，慢條斯理的輕咬了一口，隨後閉上眼睛感受著春卷裏的味道。

  “嗯，有一絲鹹味，恰到好處，不澀不苦，應該是聚鹹莊賣的細鹽吧？”

  聽到吳為的評論，林誠倒是頗為意外，沒料到這位智多星還有這等本事！

  林誠點了點頭，笑道：“不錯，尋常粗鹽總會帶一絲苦味，所以我特地去聚鹹莊買的細鹽！”

  古代的鹽，分為海鹽、井鹽、礦鹽、湖鹽、土鹽等

  而古代的提純技術並不發達，煎煮出來的海鹽都會有苦澀味道。

  食用過多，甚至會出現鹽中毒的情況。

  而這幾類鹽之中，以岩鹽的產量最低，純度最高。但價格也是海鹽十倍以上，通常隻有有錢人家才用得起。

  聚鹹莊所賣之鹽，就是產於山岩中的上等精細岩鹽。

  吳為再道：“蔥香味清新，齒間留香，這應該是雨後的小蔥嫩芽，並非一般的小蔥！”

  林誠來了興趣，看著吳為問：“還有呢，這麵餅如何？”

  “麵餅薄若蟬翼，數層……不，數十層疊加，才會如此酥脆！”

  “這你就答錯了，這麵餅共有一百零八層，每層厚薄不到蟬翼，均勻相疊。”

  林誠說著，從後廚拿來一隻還溫熱的春卷，手腕輕輕一抖。

  瞬間，一層層的春卷餅皮，揚揚灑灑落下。

  眾人定睛看去，果然看到那麵皮薄過蟬翼，呈半透明的形狀！

  “妙！”

  吳為見此一幕，忍不住撫掌大歎，“果然是妙，一百零八層重疊，酥脆到極致，再佐以嫩蔥，美味至極！”

  而小小則是忍不住吐了吐小舌頭，咂舌道：“林大哥，就是一個小吃，怎麽還有如此門道。”

  林誠臉色一正，回道：“我師傅傳我廚藝時曾說，人正則心正，心正則食正。上至珍饈大宴，下至糕點茶水，都要以誠相待。”

  “了不起！尊師果然是隱士高人，這番感悟堪比那些儒學大家！”

  吳為聽完，先是讚歎了一句，隨後幽幽一歎。

  人正則心正。

  可他不就早為了眼前的功名利祿，歪歪斜斜蹉跎了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