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秀娘說的含糊，但其中幾個重點卻讓林誠聽出了味道。

  其中最為重要的，莫過於元祐初年幾個字。

  元祐年間，當時的皇帝是哲宗趙煦，趙佶的哥哥。

  但當時親政的卻是哲宗祖母，曆史上極其有名，垂簾聽政的高太後！

  高太後之下，則是哲宗的嫡母，也就是扶持徽宗上位的向太後。

  永嘉郡王向宗良雖是向太後的兄弟，但在當時，向太後頭頂還有個德高望重的婆婆呢，自古婆媳之間哪有和和睦睦的，更別提是元祐初年，新舊兩黨爭鬥最激烈的時候。

  向太後巴不得夾起尾巴，啥也不管，怎麽會允許自家兄弟犯事，給禦史抓住攻訐的把柄。

  換句話說，永嘉郡王府之所以大義滅親，直接送惡官家見官，並不是為了什麽公理正義，純粹就是不想給大臣們攻擊的借口罷了。

  這要換在徽宗剛登基那會兒，向太後的兩個兄弟別說是打死一個教頭了，就算是打死一個將軍，都不算什麽大事。

  聽到這，林誠不由詫異地看了蘇秀娘一眼，忍不住問：“這等隱秘之事，蘇娘子為什麽告訴我，難道不怕郡王府？”

  “都是些陳年舊事，郡王府自己都不在乎，又怎會跟我一個弱女子計較……”蘇秀娘淡淡一笑，並不在意這些事。

  這段時間，李小小經常去林誠哪裏，蹭吃蹭喝，儼然一個小跟班。

  久而久之，林誠也認識了教導小小的女先生蘇秀娘。

  不過，這位蘇秀娘大概是風月場所呆慣了，見識了人生百態，世情薄涼，所以對誰都是一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模樣。

  今天能和林誠說這麽多話，還真是頭一遭。

  不管蘇秀娘說了什麽，李六叔就認定了吳為是個天大的好人，當即熱情地邀請吳為去家裏做客。

  吳為再三推辭，又開問：“老哥哥，不瞞你說，某家今日來身上還有要務在身，的確是來找人的！”

  李六叔一聽，連忙拍著胸脯說：“找人好辦，不是我吹牛，這十裏八鄉就沒有我不認識的，不知道吳先生要找的人姓甚名誰？”

  吳為一聽，登時高興起來，忙說：“名字倒是不太清楚，隻知道姓林，都叫他林大郎！哦對了，此人最擅長寫一手好字，想來是個文人士子！”

  林大郎？

  聽到這個名字，李六叔下意識就朝林誠看去。

  可聽到吳為又說，那個林大郎能寫一手好字，他當即否認了自己的想法。

  村裏人誰不知道，林誠能做一手好菜，香味迎風飄十裏。

  有幸吃過的，無不是驚為天人，連說林大郎的手藝，隻怕大內禦廚都比不上。

  想到這，李六叔遲疑了片刻，回道：“吳先生，我們金明村倒的確有個林大郎，就是剛才拿下你的那個大郎，但他是個廚子，恐怕識字有限，更別提寫一手好字了！”

  這話還沒說完，一旁的李小小不滿意了。

  當即插話道：“六叔，誰說林大哥寫的字不好看了，連先生都說林大哥的字不說流芳百世，至少也是名家水準！”

  說罷，李小小似乎還生怕眾人不相信，特意從懷裏拿出了一個木牌。

  木牌造型簡單，但最奇特的是，正麵有個一個阿拉伯數字，刻著十七。反麵則是一個‘誠’字，以及一勺軒三個小字。

  雖然是寫在了木牌上，但那字剛勁有力，筆鋒清瘦，看一眼都叫人難忘。

  李六叔忙接過木牌，仔細看了看。

  好半天後，才悻悻地還給了小小。

  隨後，滿臉感慨地道：“忘了，咱不識字。”

  這……

  李小小一陣無語，心說您老不識字，那你左看右看，看得那麽仔細做什麽？

  倒是一旁的吳為，不經意間瞥了木牌一眼，這一看頓時眼睛就挪不開了。

  “瘦筋體！這是瘦筋體！”他怪叫一聲，連忙疾走兩步到李小小身前，伸手想要拿木牌。

  可誰知道，小小卻早有警惕，直接後退一步，把木牌放回了懷裏。

  “你做什麽，這木牌是我的！林大哥給我的！”

  吳為急的抓耳撓腮，急忙從懷裏掏出一些碎銀子，努力做出一副和藹可親的笑臉道：“小娘子，我知道這是你的，我用這些銀子和你換好不好，這裏約莫有五六貫錢了，足夠你買很多很多胭脂水粉了！”

  吳為這幅循循善誘的表情，像極了後期騙小蘿莉去看金魚的怪蜀黍。

  但小小可不是不諳世事的小蘿莉，她果斷後退兩步，鑽到了蘇秀娘身後，隻露出一個臉蛋，朝吳為扮了個鬼臉，傲嬌道：“你做夢，我才不會賣呢！”

  幾貫錢而已，哪有她林大哥天天給她做蛋糕、提拉米蘇、奶油蔬果好！

  吳為表情一垮，但隨後忽然一拍腦門，自語道：“我真傻，正主在這呢，怎麽把正主忘了。”

  說著，他轉過身看向林誠，盡量保持著自己的氣度，拱了拱手道：“想必兄台就是這幾日名動汴京的瘦筋鐵骨林大郎了吧？”

  瘦筋鐵骨？

  林誠一愣，心說自己這段時間一直在忙著一勺軒的事兒，也沒出去招搖啊，怎麽都開始有諢號了！

  吳為仿佛看穿了林誠的疑惑，笑著解釋道：“林大郎有所不知，官家得了你那副食譜書帖極為喜愛，前幾日早朝時，曾經給一眾大臣傳閱過。不止是官家喜愛，韓相公、曾相公、禮部員外郎李格非李大人等，都不吝溢美之詞，稱讚林大郎的瘦筋體承上啟下，開創了新式書法字體！”

  “奈何，大郎的真跡甚少，唯有豐樂樓有幾張大郎的食譜書帖，汴京城裏的王侯大臣，商賈巨富，為了那幾張食譜書帖可是搶破了頭，開到了上千貫一張的天價！”

  “啥？”

  “上千貫？”

  一旁的村民，尤其是李六叔，聽著到這個數字，簡直是在像聽天書一樣。

  就這麽隨便寫幾筆，就夠在汴京城裏的好地段買一棟獨門小院？

  李六叔心裏有個聲音在呐喊——誰都別攔著我，我要學寫字，這他娘也太賺錢了吧！

  吳為輕輕吐了一口氣，略帶羨慕地看向林誠，緩緩道：“誰說不是呢，這可是真正的一字千金，落筆如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