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開玩笑,我超勇的
作者:姚如冰      更新:2021-11-08 13:48      字數:2417
  人若是倒黴起來,是真的喝涼水都會塞牙。

  對於樊海來說,今天可以被列入他人生中最糟糕的一天排名前十。

  兩分鍾前,正當他帶著救出的少年向外撤離時,剛拐過一處彎道沒走兩步,就和那幫明顯不是什麽好人的黑衣壯漢裝了個正著。

  然後事情的發展就變得十分簡單了。

  麵對那極具威懾力的長槍短炮,迅速認慫的樊海理所當然地被限製住大半的行動能力、卸去身上的物品,在推搡中,狼狽地被送到了一樓大廳內,直麵那位被他們稱作“父親”的存在。

  說真的,這還是樊海第一次見到神父這個職業——至少眼前這個半老的男人穿著的教袍是這麽表明的——不過他看起來又老又惡心,黑白色的衣著上像是被潑灑上了大片的紅色,光是靠近就可以聞到一股撲鼻的腥氣,有著膿瘡的麵上帶有幾分不正常的紅暈,隻有綠豆大小的眼珠四處亂轉著,從中時不時浮現出狂熱的色彩。

  ——幸好小家夥還算機靈,注意到我的暗示後就直接開溜了,這才沒被這群家夥們一網打盡,不然怕是也得跟著犯惡心。

  努力抑製住胃部的翻湧,從那站在大廳的水池前、不知道正念叨著什麽的老神父身上移開視線,樊海無聲歎了口氣,轉頭打探起四周的環境。

  這裏是耀華商廈B棟的一樓大廳,是西側進出商廈的正門位置。原本,這裏應當是以白與金為主色調,妝點有室內噴泉、綠植、華貴的三角琴,乃至各種歡笑的場所。

  但此時此刻,溫馨的氛圍不再,敞開的店鋪內到處都是散亂的貨物和被推倒貨架,殘缺的肢體碎片混合著未知的汙水隨意地散落在地上,清澈的池水被汙染作血紅之色,就連白金的牆麵也不複往日的白皙與整潔,被覆蓋上了各種紅褐色的汙物,咋一眼看去,甚至會讓人誤以為是自己誤入了某種邪惡生物的血肉巢穴之中。

  在靠近大廳出口的位置,除了本就駐守在那附近的兩名高大男子外,樊海還看見了有兩人正一人一邊,拖著一名男子的雙腿向著大廳正中的血池走來,沒見對方怎麽掙紮,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死了。

  而這樣的人還有五六組,他們從各處通道內走出,分別拖著一人或兩人向著大廳的正中匯聚,隨後將拖著的人依次丟人血紅色的池水裏,沒見一絲撲騰便沒了聲息。

  有些厭棄地向後仰起身子,似乎是留意到樊海的舉動,跟在身後、負責監管他的高大男子不滿地皺起眉頭,抬腳踢向他的膝蓋彎,從鼻中發出一聲悶哼。

  ——早知道就直接尋個安全點的地方躲起來了。

  勉力維持住平衡,不止一次地在心中哀嚎著,被封住兩側逃生路線的樊海沒有再敢亂看,努力鎮定下心神,暫且順從著對方的要求向前走去。

  道路的盡頭,站著那名怪異的神父。

  隨著押解著樊海的一行人不斷向著他靠近,原本難以分辨的聲音在樊海的耳中也逐漸變得清晰而響亮,直至猶如低沉的轟鳴炸響在耳畔,在整個化作空腔的大廳內不斷往複回響,激蕩起異樣的氣流。

  那並非是尋常的語言,而是順著聲帶的震蕩,從口鼻中溢出的異物,濕冷而又粘膩地被一個又一個烙印在空氣中,擁擠作一團,在短短的一瞬後,仿若被賦予了生命般,張開猩紅的眼瞳,嘶聲尖叫。

  詭異的場景隻持續了一瞬,隨即又像是幻覺般消失無蹤。

  等樊海終於回過神來的時候,這才注意到自己不知何時已然跪在了“神父”的身前,而對方停止了詠唱,壓低了身,冷笑著,用審視家畜般的眼神將他上下打量。

  “又是一個不信教的惡徒。”

  他開口,低垂的眼中透露出濃厚的不屑:“不願領受神恩之輩,自當永世匍匐於地,無緣追尋永樂之園。”

  雖然並不理解對方究竟在說什麽,但對於這位神父的身份,樊海倒是有了些猜想。

  欲樂園,與其他勢力間的關係不明,是近幾年來,在某些中低階層中異軍突起,突然廣受追捧的一個民間教團。最開始出現的時候,其打的便是“及時享樂,欲樂至興”的口號,隻要交上一份微薄的上貢,再由一名教派內部的人員指引推薦,經過簡單的盤審後便可順利加入,平時最多做的也不過就是集體外出旅遊、開展神啟會,或者是集體跑去捐款、做善事什麽的,明麵上完全沒有任何的不良記錄,甚至還捐款協助設立了好幾項便民維和的基金項目,在某種程度上廣受好評。

  不過近半年不知是不是被其他教派警告了還是別的原因,卻是沒再怎麽聽見這個教派大範圍的出遊活動,或許是暫時性抵達了吸納消化新教徒的臨界點了也說不定。

  除此之外,先前樊海在翻看時序書的時候,恰巧有在上麵窺見過這個名字和另一個不知指向哪的“無歸者”,而因為眾所周知欲樂園中的成員多是教徒,眼前這名神父的身份自然是被他理所應當地套到了欲樂園上。

  但若真是這樣,這個教派的深處或許還隱藏著許多不為人知的隱秘。

  光看這裏詭異的血肉畫風就知道不對了。

  哪怕連傻子都會明白,真正的好人是不會在擁有大量的熱武器後,於人來人往的鬧事商場內部胡亂開槍射殺的,少說也得驅除一波民眾,再拉條警戒線什麽的。

  “愚蠢之輩,”半衰的教父仍舊在低聲叱問,“汝在來的路上,是否有見過神使的軀殼?”

  什麽玩意?

  樊海一臉莫名地看向這名腦子明顯不正常的神父,不知怎地突然就很想說些爛話:“嗯,是啊,我還真看到過,而且剛見到不久就被你們撞上了嘛。他還說,要讓我先來找你們,自己一會就來,還讓我轉告你們,說他就一直吊在你的頭上,趁你不注意的時候把你的腦袋擰下來當球踢。”

  半衰的神父愣了一瞬,隨即不可抑製的憤怒從他的肺腑中湧出,將他的麵孔灼燒成深重的赤紅。

  沉重的呼吸聲響起,在極短的幾秒內化作狂暴熾熱的怒風,充斥了整個大廳。

  “好,愚物,些許的唇齒之利便讓於汝又有何妨。”

  他寒著聲,如同鯊魚般錯落的尖齒咬合摩擦,帶起一片飛濺的火花:“便送他入池!

  “該啟動儀式,恭請神降了!”

  他說著,從懷中珍重地掏出了一團不斷流動著鮮紅光源的光團,審視一番後,就要將其激發。

  幻覺般的細微破碎聲出現在耳畔。

  那一瞬,有銀白色的身影猶如無重量的羽毛輕飄飄地落下,溫柔地托扶住那張醜陋的臉龐,伴隨著輕笑聲,稍加用力:“海,我喜歡你的冷笑話。”

  意識到是自己發小出現,樊海長吐出一口氣,終於放鬆了些許過於緊繃的精神,於大腦一片空白中露出了笑容:

  “開玩笑,我超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