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辭在出道這十年間的出歌速度不快不慢，他在乎質量而非數量。但是這個準則在年複一年的輪回中分崩離析了。

  並非不再注重歌曲質量，而是他需要數量來維持清醒。

  輪回重生過多少次，向辭不記得了，正如他不太記得在無休止的輪轉中寫過多少首新歌。

  有時，他會混淆。

  這樣的事情發生過不止一次。他提起一首歌，可並沒有人聽過，他們都問他：“新歌嗎？什麽時候發布啊？”

  然後他才會想起這首歌並不是這一世寫的。

  它也許誕生在上一世，又或許再上一世……

  長久的沉默，得不到回複的丁晗義又道：“你真沒這首歌，是這段時間新寫的？你難不成打算在這個節目裏透露新歌吧？”

  他的態度是滿滿的不讚同，但說完思索兩秒，語氣一轉：“不過也不是不行，你要是透露一下新歌，那肯定炸場了，給蕭行舟一個下馬威好像也不錯。”

  “不是新歌，我記錯了，”向辭平靜道，“換成《將行》吧。”

  “……好吧。”

  電話掛斷，向辭轉頭，楚回也已經通完電話，站在一旁安靜等他。

  眼神一如既往澄澈幹淨，清淩淩的，對上他的視線後漾起一絲波紋，如冰麵下一尾魚遊過拍出的漣漪。

  向辭想問的話就這麽驀然卡在嗓子眼兒，不知該如何問出口。

  《極夜如晝》。

  這確實是他寫的歌，但它的誕生並不在這一世，而是在過去的某次輪回中。

  但，為什麽楚回會知道？為什麽他會唱這首歌？

  是因為他也……？

  整理了一下思緒，向辭道：“走吧，下午還要上課。”

  楚回點點頭。

  向辭把車開過來，等楚回坐上車，他沒著急啟動車子，打開空調，然後順手放起了車載音樂。

  是他自己的歌。

  楚回側目看了眼，眉頭舒展，仿佛在做某種療愈。

  向辭觀察著他的神情，問道：“聽得出這首歌麽？”

  “嗯，”楚回毫不猶豫地報出歌名，“《飛沙》。”

  “這首呢？”向辭切了首歌。

  “《雪原》。”

  “這首。”

  “《不可見》。”

  ……

  向辭切了很多首歌，到後來都不需要再問，前奏僅僅隻響起三秒，楚回便能準確無誤地說出歌名。

  將歌單幾乎切了個遍後，向辭終於停下。

  他看著楚回，似揶揄般：“這麽熟悉我的歌？”

  楚回“嗯”了聲，輕聲道：“因為很喜歡。”

  向辭頓了頓，麵色如常問：“那去水上樂園那天，你在酒店唱的那首，也喜歡？”

  他不動聲色打量楚回的表情變化，卻沒等到設想中的驚訝或是怔愣，而是茫然。

  楚回茫然地問他：“哪首……？”

  向辭：“《極夜如晝》。”

  “極夜……如晝……”少年喃喃，而後搖了搖頭，“我沒有印象了。向辭哥，你有這首歌嗎？”

  向辭道：“你當時還說，這首歌寫得好聽。”

  楚回蹙起眉。他似是很努力地在回想，片刻，仍然搖頭：“我真的沒印象了。”

  向辭不再說話。

  他靜靜地凝視副駕駛上的少年，向來溫柔的桃花眼此刻蒙上一層冷色。他企圖從楚回的臉上找到一絲破綻。

  但他失敗了。他看不出楚回說謊的痕跡。

  觸到他眼中的寒芒，少年臉上的茫然轉為無措，他的坐姿漸漸拘謹，放在腿上的雙手些微緊張地交叉在一起。最後大概是受不了被這麽盯著，喚了他一聲：“……向辭哥？”

  他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卻不知道自己錯在哪兒。

  向辭依然望著他，問道：“你相信人死還能複生麽？”

  楚回愣了愣，大概是沒想到他會突然問這麽個問題。可他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思索了一下才道：“我不相信。”

  “既然不信，為什麽猶豫？”向辭道，“這應該是個唯一答案的問題。”

  “因為我在想如果相信的話……”楚回聲音低下去，“我哥哥活過來，會是什麽樣。”

  向辭的問題問不下去了。

  他收回視線，望著車子前方的繁華街景，忽然有些無力。

  楚回真的沒有說謊麽？

  如果他沒有說謊，那那天晚上他聽他唱的那首歌，難道真的隻是個幻覺？是他自己的記憶出了差錯麽？還是當時這個世界出現了什麽異常的變動，楚回確實唱了那首歌，可過後被抹去了記憶？

  倘若楚回和他一樣，是在無盡的輪回中掙紮的人，隻有他們都經曆過同一次輪回重生，楚回才會聽到那首歌，才會記住，才會在這一次唱出來。

  如果楚回在撒謊……他為什麽要撒謊？

  向辭不想去懷疑楚回的用心。

  一旦懷疑，此前的所有都襯得他像個笑話。

  男人坐在駕駛座，目光沉沉，不知在想什麽。和在酒吧那天發怒的模樣不同，褪去了溫和變得沉靜冷淡的他讓楚回有些慌亂。

  拒人千裏之外的姿態，像一座高聳雪山，他站在山腳，除了仰望，便隻能朝拜。

  永遠觸及不到，比神明更遙遠。

  “向辭哥。”

  手腕覆上纖細的指，少年抓著那處，如同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你是不是在生氣？”他嗓音微啞，“我說錯什麽了麽？”

  周遭空氣微涼，少年掌心很熱。

  猜疑帶來的戒備讓向辭的身體微微緊繃，他順著在陽光下雪白的長指望至楚回的臉。

  然後，他愣住了。

  無盡的寂寥在那雙黑曜石般的眸中蔓延開來，深濃不見底。像是在宇宙漫無目的地飄零了無數光年，尋不到落腳的坐標，等待他的隻能是化成一粒微小的塵埃。

  脆弱易逝。

  向辭想，這也會是撒謊麽？

  可他依舊看不出破綻。

  片刻，少年未收手，於是向辭隻好開口道：“沒有。我沒生氣。”

  手腕上力道微緊。

  “真的麽？”楚回問。

  “嗯，”向辭說，“隻是想到一些事。”

  “什麽事？”

  “一些——謊言，”向辭緩聲平靜道，“想起那些說謊的人，心情難免不好。”

  “……”

  他側眸，視線再次落在楚回臉上：“我不喜歡有人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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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凡向辭能把文章進度拉到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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