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作者:停雲裏      更新:2021-11-07 12:13      字數:3888
  芮平都到樓下了,才想起剛剛那幾個室友的神色有些不對。

  是不是她剛剛表情太凶惡了?

  都怪那個男人!氣死了!

  收到軍事委員會的消息把她嚇了一大跳,軍事委員會全稱聯合國國防軍事中央委員會,這可是聯合國最高的軍事領導機構,向來隻有在國家大事上麵才會出麵,怎麽會找她?

  要不是那人說出那個男人的名字,她就要喊騙子了。

  他們說,那個男人有東西留給她。

  遺物。

  ——

  芮平打車過去了,花了兩百!財產瞬間縮水了四分之一,心痛!

  司機再三確認她說的地址沒有出錯,看她的神情有些奇怪。

  芮平僵硬的扯了扯嘴角:“我去取我父親留下來的遺物。”

  “你父親是……”

  “他死在特洛伊戰爭。”

  司機一下子沉默了,特洛伊戰爭的起源非常可笑,因為兩個男人爭奪一個女人,但因為那兩個男人分別是兩個國家的大人物,所以到了兩國交戰的地步,但發展到現在,交戰的兩方已經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聯合國不得不出手幹預,但那兩個國家早已經殺紅了眼,根本不肯罷手。

  接著發生一係列的連鎖反應,聯合國不斷的往其中輸送士兵,目前交戰地區極為混亂,新聞無時無刻不在報道兩國人民的悲慘遭遇,接著又引起無數的熱血青年的憤怒和同情,選擇參軍。

  現在沒人再去嘲笑特洛伊戰爭的起源了。

  這是戰爭,戰爭,意味著每天有無數的人因此死去。

  戰爭,從來不是一件能拿來調笑的事情。

  “唉——”司機痛惜:“特洛伊啊,送走了我國多少優質青年啊!”

  “這戰真不應該打。”

  芮平想,沒人願意打,但也已經打了十年,人生有多少個十年,十年前,她還是一個父母雙全,無憂無慮的小公主,根本不會為生計發愁呢!

  現在都擔心自己下頓還能不能吃上飯了,想到餘額裏的六百多,她就覺得未來慘淡無光。

  司機的車不能靠近,隻能靠邊停車,最後用一種可憐、同情的目光看著芮平:“孩子,不要難過,你父親是個大英雄。”

  芮平撇了撇嘴,這麽同情她,也沒見少收她錢。

  但是司機已經滿足了,他的同情心在他說完那句話後得到了極大的滿足,感覺自己的人性都得到了升華,他是個多麽善良的又富有同情心的人啊,真是見不得這樣的可憐人。

  跟下一個顧客的談資有了,他的車上曾經坐過一位烈士遺孤呢!

  芮平:“……”雖然年紀不大,但她已經早早就知道人性的涼薄了。

  唉,習慣了。

  一開始總有一些人對她表示同情,他們為她的遭遇如此的真情實感,流下悲傷的淚水。

  多麽可憐啊,沒了娘,你以後要怎麽辦啊……

  那些人不會告訴她要怎麽辦,隻會把那些問題□□裸的擺在她的麵前,告訴她有多麽多麽的可憐,不斷地強調著,想要看她悲傷難過,嚎啕大哭的模樣。

  她那時雖然是個孩子,但也已經能夠看穿他們眼裏暗藏的隱隱愉悅。、

  旁人,從來不會真的與你感同身受,你的悲慘,隻是旁人眼裏的一件拿來八卦的談資,人際交往的工具……

  那時候,她是多麽厭惡,迫不及待的表示自己的憤怒和尖銳,想要撕穿他們臉上虛偽的麵具。

  然後……

  芮平扯了扯嘴角,她中二期已經過去了,早就過了那段憤世嫉俗的年紀,現在她很平和,已經很少有人有事再讓她暴躁了。

  她甚至能夠理解那些人。

  畢竟,各有各的慘處,而且從她的事情裏去咀嚼出那一點點的愉悅,隻因為還有人比我更慘而產生的快樂,本就是一件很悲哀的事情。

  芮平就這麽愛誰誰的模樣,走進了辦事廳,政府大樓站滿了來辦事的人,他們低聲下氣的對著那些麵無表情的辦事員,希望他們能夠通融一點,芮平走進來的時候,不知道有多少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她與四周格格不入,就連旁邊滿臉焦慮的大叔,穿戴的都是最新的光腦,手腕上更是帶著名貴的手表,皮鞋擦得鋥亮,芮平走過去的時候,他正彎著腰,擦著汗,對麵前的辦事員道:“今天真的不能辦嗎,我天還沒亮就在等了……昨天就跟我說隻差一門手續,我今天把所有的證件都帶過來了……”

  芮平麵無表情的往前走,那大叔眼光一錯,看到這麽個小姑娘,臉色一變:“你怎麽不攔她?”

  這一聲更是吸引了無數目光,芮平步伐一頓。

  那些在別人麵前鐵麵無情的辦事員來到她跟前:“你好,有預約嗎?”

  芮平怔了怔,拿出自己手中那個已經被淘汰掉的破舊光腦:“啊……我是那個軍事委員……”會還沒有說完,那個辦事員立刻堆起笑容:“不好意思,已經等待您許久了,跟我這邊來。”

  芮平有些茫然跟在那個辦事員身後,後麵是吵吵嚷嚷的被堵在外頭的人。

  那大叔還想要嚷嚷,他跟前的辦事員隻是帶著笑道:“這位先生,你也被軍事委員會邀請了嗎?”

  那自然不可能,軍事委員會那樣的龐然大物,他怎麽有資格……大叔伸出的手收了回來,表情有些怪異,隻是剛剛那個小姑娘,又怎麽會被軍事委員會所邀請呢?

  芮平恍恍惚惚地跟在辦事員身後走,他們繞過了人群紛雜的辦事廳,辦事員還跟她道:“您其實可以不用從那邊走,這邊有專門為您留下通道。”

  看著那邊設立閑雜人等不要靠近的標語,芮平這下是真的茫然了。

  他們乘坐的自然是隻有政府大樓的人才能乘坐的專屬電梯,辦事員見她一直一語不發的樣子,也沒有再跟她寒暄的意思,隻是把她帶到了頂樓,就又乘坐電梯回去了。

  芮平到現在仍舊有些沒回過神來,她勉強定了定神,知道自己來這裏是跟那個男人有關係,不想露怯,隻麵無表情的往前麵走。

  男人犧牲的消息還沒有宣揚出來,芮平也是剛剛知曉,她自然知道男人這些年為聯盟立下不少功勞,但是自從跟男人撕破臉皮以後,她已經很少再去關注他的消息。

  哪怕他是她的親生父親。

  說實在的,這父親有跟沒有有什麽區別,她揚了揚嘴角,露出個略顯嘲諷的笑容,接著推開了大門。

  門內正在說話的人停下聲音,那些人都是軍人,穿著軍服,胸前戴著功勳章,芮平瞟了一眼,眼皮子直跳,很快收回視線。

  上將。

  這可真是……大人物。

  這些人也在打量他,其中有個看上去稍微和藹的叔叔,笑著伸手道:“好孩子,快過來,一眨眼就長這麽大了,記得你小時候,伯伯還抱過你。”

  芮平僵硬的扯了扯嘴角,這位自稱伯伯的人在她的肩膀上拍了拍,然後用很遺憾的語氣道:“你父親……唉。”重重的歎了一口氣:“你有什麽困難,可以先跟伯伯提。”

  困難?

  芮平還真有。

  就是太多了,不知道提哪一件。

  她睫毛微顫,過長的劉海遮住了她所有的神情,隻有略顯怯懦的聲音道:“……我想上學。”

  這話一落,周邊的聲音都停了停,自稱伯伯的男人臉色微變:“怎麽回事?徐忠義那家夥連學都不讓你上,他當初是怎麽答應你爸的?!”

  芮平弱弱道:“徐叔叔對我很好……”

  “你還替他講話!當初要不是看他老實,怎麽會把你托付給他!結果這人……”

  芮平聲音更小了:“……不是他,是我……我成績不好。”

  四周一下子安靜了,剛剛還要替她出頭的伯伯臉上的表情都僵硬了,芮平都替他尷尬。

  “咳……成績不好是有多不好呢……”那伯伯小心翼翼的問。

  芮平抬了抬眼,看上去更弱氣了:“就……大學都沒人要的那種……”

  伯伯的臉上僵硬得像是一張黑白照片,過了一會兒才道:“……沒事,可以再學,高中的知識學不學沒關係,隻要大學好好上就行……你想上學是吧,伯伯幫你。”

  芮平安安靜靜的點頭。

  那伯伯看她樣子,不由得又有些心疼起來,無父無母的孩子,偏偏父親那樣出色,更是襯得這孩子平庸,要是不知道她父親是誰還好,知道了,不知道有多少人會因為她的平庸而對她有意見。

  人是不能比較的。

  以後要怎麽辦呢?

  伯伯輕輕歎了一口氣,聲音更小了:“平平想上哪所學校呢?”不管哪一所,都要圓這孩子一個夢想。

  芮平小小聲道:“第一軍校。”

  伯伯剛剛還泛起的心疼一下子去了大半,不禁有些牙疼起來,這孩子還真是敢開口,第一軍校確實是最好的學校,但能進去的都是什麽樣的人?

  那都是頂頂拔尖的。

  他努力用和煦的態度勸道:“平平不如再考慮一下,第一軍校確實好,但是裏麵製度其實對於你有些殘酷了,而且壓力也大。”

  芮平雖然聲音弱,但是態度卻也很堅定:“我就想要第一軍校。”

  伯伯臉上的笑徹底落下了。

  芮平能夠感覺這些人對她的態度有了變化,她其實可以做一個世俗認知下的聰明人,捏一個更討人喜歡的人設去博取更大的同情,討這些人的歡心。

  但是她從小到大見了太過這樣的人,那些人是真的同情她嗎?也許是的,但那些同情又能維持多久呢,與其讓它隨著時日漸漸消散,不如直接一錘子買賣,換點實際的利益。

  她也並不需要這些人的同情,更不指望靠這些人的同情生活,她中二的時候,因為那點莫需有的尊嚴,力圖要跟那個男人劃清界限,更是不知道推拒了多少要對她釋放同情的人。

  其實她現在還長進了,但不妨礙她仍舊討厭去利用那個男人來博取同情。

  不知道為什麽看到這些人態度冷卻,她心中仍舊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快意。

  她知道這些人在想什麽,塔維斯的後代怎麽會是這樣的人,不知天高地厚,愚蠢短視。

  就好像借此報複了那個把她和母親一塊兒丟下的男人似的,是啊,她如此,不就是因為那為父親的不教嗎?那男人一句話都沒給她留下,她不把他的名聲敗壞幹淨,難道還要去當他的驕傲嗎?

  芮平冷冷淡淡的看著這些人已經沒什麽心思在她麵前噓寒問暖,隻給她留下了那第一軍校的入學通知書,顯然這個通知書已經耗盡了他們所剩不多的耐心了。

  再有一些零零碎碎的東西,塔維斯的遺物,一堆代表男人為聯盟立下汗馬功勞的功勳章,還有一個小巧的,款式罕見的光腦。

  這是塔維斯專門留下給她的。

  那些人對她說。

  她活這麽大,第一次從父親手中拿到的禮物——遺物。

  哪怕是自認不會再為那男人浪費一絲情緒的芮平,看著光腦的目光也有些怔忪了。

  這些人沒打擾她。

  他們還轉了一筆錢給她,十萬聯盟幣做她的學費。

  之後可能還有,是什麽基金,她沒細致聽,隻知道自己有錢了,也有學上了,好像都很重要,又好像都不那麽重要。

  隻有光腦在她眼前,占據她所有的思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