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你做的不錯，很明智。”

  胡玉蝶忽然來了這麽一句。剛才她一直坐在沈安平的肩膀上，姚琨看不見她，她卻是將整個的經過都看在了眼裏。

  沈安平明白這句話的意思，苦笑道：“我還沒笨到這種地步。”

  事關重大，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他還是清楚的。

  這一點胡玉蝶也知道，不過卻還是覺得有必要做一個提醒。“這家夥鬼頭鬼腦的，一看就不是好東西，你自己小心了。”

  聽到個“鬼”字，沈安平下意識就是一激靈。不過很快就反應了過來，此“鬼”非彼“鬼”。姚琨雖然“鬼頭鬼腦”，但本質上卻依然還是個人。

  不過有時候，“人”會比鬼更可怕。

  成總編已經預先得到消息了。他不在自己的辦公室，而是另外選了一個房間與沈安平見麵。這間房裏沒有辦公桌，隻是布置了幾個木質的沙發。彼此相距不遠，以同樣為木質的茶幾相隔。

  沈安平進門前，成總編就在裏麵了。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他選了一個背窗的位置。陽光照進落地窗，將他的影子在身前拉的老長。

  影子沒問題，與正常人的一模一樣。然而沈安平卻依然覺得有哪裏不對。落在地上的影子，咋看上去毫無問題，但細看之下卻是透著難言的詭秘。

  “這家夥很不對勁啊。”坐著的胡玉蝶在沈安平的耳邊低語了一句。

  沈安平下意識就要點頭，幸好及時反應過來了。雖然沒有露出馬腳，表情卻是難免古怪。對麵，成總編似有些不愉，拉長了臉。隻是轉而卻又掛上了公式化的笑容，用手一指旁邊的椅子，“別站著了，坐啊。”

  回過了神，沈安平開始說此行的目的。他的要求很簡單，就是要一個指標。不一定要求能轉為體製內，隻要能簽了合同稱為一份固定的工作就行。

  可能沒想到會是這樣的要求，成總編有些愕然。轉而卻似乎是想到了什麽，輕咳一聲之後說道：“能不能轉正這件事，其實並不是我決定的。”

  啥？！

  沈安平完全不明白這家夥是什麽意思。然而，成總編的話還沒完，他還在繼續往下說，“嗯，咱們報社每年都會有畢業生實習。能不能留下來，甚至是進一步還能進到體製內，關鍵在於個人的表現。”

  以及還有最重要的，就是相關的指標。長者說的好，一個人的奮鬥固然重要，但也要考慮曆史的進程。

  ……

  一大段的冠冕堂皇，總結起來就是三個字——“辦不到”。從表麵看，成總編的話沒有任何問題。

  然而實際上——

  “一個什麽都沒有的混小子，張口就要指標，想什麽呢？！”

  忽然之間，沈安平就又聽到了另外的一個聲音。與成總編一樣的聲音，卻是從地上的影子那裏發出來的。在影子頭部應該是嘴巴的位置裂開了一道口子，開合之間，有聲音從其中發出來。

  “指標哪有那麽多，關係戶還不夠用。就算有多，那也得優先考慮已經打了招呼的那些人。那幾個，有的連定金都付了……”

  居然是這樣的！

  其實這其實的情況，沈安平大部分都是知道的。隻是在現在這樣的一種狀況下親耳聽到，感覺更為震撼。

  成總編依然還在說那些場麵話，卻完全不知地下的影子已將他的畫皮完完全全的撕了下來。沈安平看著，隻覺得頭皮發麻。

  “呃，事情卻是不容易。不過……也不是全然沒有希望。”

  發現沈安平麵色有異，成總編將語氣一轉，拋出了一張畫餅，“這樣，隻要這件事能夠解決。也就算是你有……有特別突出的表現。將來，要是真有轉正指標的時候，可以優先、優先考慮。”

  曾經，這是沈安平最大的渴望。就是受了這張畫餅的誘惑，他才會走上斷頭路，前往鬼門橋。

  然而現在，當這兩個字從成總編口中說出時。沈安平非但沒有任何欲望，感覺還相當的惡心。

  “對不起，我想你是誤會了。”沈安平淡淡的道。

  成總編“嗯”了一下，用眼神表示疑問。

  沈安平歎了一口氣，說：“這個指標，我是為林霖要的。”

  與沈安平類似，林霖在生前同樣也有這樣的渴望。然而他卻是更為不幸，不僅沒能得到想要的東西，年輕的生命還被定格在了幾年前的某個午夜。

  更有甚者，死後還不能安息。沈安平向成總編要“指標”，就是要為了完成這樣的執念。唯有用這樣的方法，才能平息林霖的戾氣。

  完全沒想到會是這樣的情況，成總編愣了一下，臉上就有些掛不住了。雖然有些尷尬，不過總算是搞明白了沈安平的真實目的。

  “你是說……林霖？”成總編倒吸了一口氣。

  沈安平點點頭，以肯定的語氣回答：“是林霖。”

  “林霖”，成總編把這個名字重複了一遍，眼神顯得頗為古怪，“他確實是在這裏做過實習生。不過，那已經是幾年前的事了。而且，而且因為一些意外，他已經、已經不在人世了。”

  “他是已經死了，不過卻是沒有離開。”沈安平冷冷的道。

  這句話出，成總編立刻就明白了。萬沒想到，把報社鬧得人心惶惶的連環殺人案件，其本質，居然是一個小實習生的鬼魂在作祟。從沈安平的要求來看，他是想通過滿足其臨終遺願的方式讓他能死的瞑目。從而能安詳的離開。

  這確實是最穩妥的解決辦法，然而就成總編的本心來說，他真恨不能直接作法，讓林霖這個麻煩鬼直接魂飛魄散。

  或許，這也不是不可以的。隻是關鍵，卻是在眼前的這個人身上……

  想到這裏，成總編的臉上又現出和藹的笑意。他對沈安平，“不好意思，剛才我是誤會了。其實這件事，其實也不是不好解決。不過，編製這東西，隻是對活人才有意義。嗬嗬，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吧。”

  “不好意思，我不明白。”沈安平直接就拒絕了。他不是不明白，隻不過不想這麽做而已。

  自爬上這個位置之後，成總編幾乎沒遭遇過如此直白的拒絕。臉色立時變得很不好看，不過旋即就又恢複了正常。

  “是啊，人命關天，還是穩妥些比較好。”說完這句正確的廢話之後，成總編就站了起來，“好吧，這件事我現在就去辦，親自去辦。你在這裏等著，應該要不了多久就會有結果的。”

  然後，就這麽匆匆忙忙的走了。

  門，在沈安平的眼前關上了。當房間裏隻餘下沈安平一個人時，他與胡玉蝶之間的交流便不再有那麽多顧忌了。

  “怎麽樣？”沈安平問道。

  胡玉蝶明白沈安平的意思，然而剛才的那種情況，她不僅沒有見過，甚至連聽都沒聽說過。

  影子居然有自己獨立的思維，還能開口揭露原主的隱秘。這在早已經是見慣了詭事的胡玉蝶看來，也是相當的詭秘了。好奇加上女人的第六感讓胡玉蝶覺得，自己必須要有所行動。

  當然，行動之前必須得有所準備。於是，在與沈安平打了聲招呼之後，胡玉蝶就一頭紮進寶書，開始了對某樣道具的精心製作。

  至此，房間裏就真真正正隻餘下沈安平一個人了。夕陽透過落地窗照進來，將成總編剛才坐過的那張沙發的影子往前拉的老長。

  這一次，沈安平算是把成總編給徹底得罪的。不過他也不是很在乎就是了。事實上，在經曆了那麽多事之後，沈安平不僅是對“編製”沒了想法。就是這個地方，也不想再繼續待下去了。

  或許，與李子木一起做“生意”也是一種不錯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