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平的問題與他剛剛所做的那個夢有關……

  “做了個夢，不會是與那個女人有關的吧。”李子木打了個哈哈，卻發現沈安平非但沒笑，表情還糾結起來。於是失聲道，“不會真的給我說中了吧。”

  沈安平苦笑著，點了點頭。

  李子木的眉毛皺了起來。他覺得這件事非常的不簡單，但一時卻想不通問題出在哪裏。隻能是要求，“那你跟我說說，那女人究竟告訴你什麽了。”

  “那女人什麽也沒告訴我。”沈安平搖搖頭。事實上，他是以親身經曆的方式對胡玉蝶的一生進行了解的。因為中途被李子木打斷，夢境隻有一個開頭。不過其中包含的信息，已經是足夠多了。

  “胡玉蝶是華裔，出生在東南亞的某個島國……”

  隨著沈安平敘述的展開，李子木臉上的表情也是越來越凝重。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沈安平說完一會兒之後他才反應過來。

  “怎麽，結束了？”

  “暫時就這麽多了。”沈安平點點頭。轉而卻又想到了一個情況，於是補充說明，“那個在關鍵時刻救下胡玉蝶的男人，就是王道文。”

  胡玉蝶記憶中的王道文，和十多年後照片上的那位一模一樣。但隨後的二十年卻在王道文的身上留下了印記，他明顯的衰老了。

  “日子不好過麽。”李子木嘴角翹起，現出滿是嘲諷的笑意，然後對沈安平，“你是不知道，這家夥身上還背著通緝令呢。一千萬，RMB！”

  一千萬，還——RMB……

  沈安平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了。他開始想自己如果有了一千五會如何——豆腐腦一次點兩碗，一碗甜的一碗鹹的。豆漿要兩杯，一杯喝一杯看。

  當然，這也隻能是想想。別的不說，單看金額，這位足足是刁德貴二十倍。五十萬尚且不敢想，一千萬……那可是連做夢都不敢有的。

  沈安平再一次陷入夢境之中。這時，他已返回住處並躺在了自己的床上。

  與上一次不同，這時他不僅清楚的意識到這是夢，而且還知道自己是誰。感覺像是看電影，然而這一切卻是事實，是胡玉蝶曾經經曆過的人生。

  接上篇……

  胡家的人都被掩埋了。一片墳塋，最前麵站著一個小小的女孩。女孩沒有哭，她的眼淚已經流幹了。接下來會流的，隻有血。

  “可以了，走吧。”

  王道文說著，領先轉身離開。胡玉蝶默然不語，緊隨其後。離開墳場後，兩人一前一後，依然還順著來時的路往後返。

  沿途所見，除了廢墟還是廢墟。偶爾還可以看見一個或是數個隆起的土包。每一個土包的下麵，都有一具甚至是幾具被匆匆埋葬的屍骨。

  埋得很敷衍，甚至有部分骸骨已經明顯的暴露了出來。胡玉蝶路過時看到了，忍不住皺起了眉。

  王道文注意到了，一聲冷笑。他也不說什麽，隻是隨手往路邊一指——在那裏聚集著七八條野狗，正圍著一堆東西進行瘋狂的爭奪與啃食。

  這是什麽？

  帶著疑問，胡玉蝶開始專注的朝那邊看。此時，野狗們的爭奪已至白熱化。撕咬中，有一樣東西被咬斷並被甩了出來。

  那是一隻嬰兒的小手。

  於是，胡玉蝶就明白了。王道文說的沒錯，死去之後能有人埋葬就已經很不錯了。若是沒這種幸運，最後的歸宿多半如同這個小小的嬰兒般。被野狗撕碎，葬身於這些畜生的腹中。

  剛想到這裏，就看見有一隻野狗朝這邊狂奔而來。野狗的目標是地上的嬰兒小手，饑餓與貪婪讓這畜生的眼睛都紅了。跑到一半，就已經張開了大嘴。口水流出來，滴落在了地上。

  與口水一同掉落的，還有半個狗腦袋。是胡玉蝶，她直接拔出了腰間防身的短刀。一刀揮出，原本的目標是惡狗的頸項。然而卻是計算錯誤，隻斬落了半個狗頭。

  不過這樣也夠了。沒了半拉腦袋，惡狗當場斃命。屍體倒地，汙血從傷口狂湧而出。腥臭味彌漫開來，一下就將其餘惡狗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來。

  這些狗，每一隻的眼睛都是血紅的。胡玉蝶看的心中一凜。她忽然想起以前似乎聽什麽人說過，狗隻要吃了人肉眼睛就會變紅，吃的越多紅的就越厲害。

  麵對一群猶如是從地獄惡犬，才七歲的胡玉蝶說不害怕是不可能的。然而她更知道，自己已沒了後路。而且更加沒有人可以倚靠——剛才還在身邊的王道文早就已經退遠了。

  惡狗們撲了上來。胡玉蝶緊握掌中刀，看準其中為首的一隻。一刀就朝著它的咽喉抹了過去……

  這是胡玉蝶生平第一戰，也是最危險最艱苦的一戰。她非常幸運，一開始就幹掉了惡狗群的首領。隨後的幾刀，也是刀刀不落空，都幹在了對手的要害上。

  然而即便是這樣，若沒有王道文的及時出手相救，她依然避免不了被惡狗分屍的厄運。

  “這不是我第一次救你，但卻肯定是最後一次。”

  王道文說著，將瓷瓶中的藥粉都倒在了胡玉蝶的傷口上。

  這種感覺，有如油煎。胡玉蝶咬了咬牙，方才把即將出口的一聲慘呼給咽了回去。就在這時，她又聽到了王道文的一句話，“我讓你跟我十年。十年之後，如果你還沒死，就可以回來複仇了。”

  “複仇”

  這兩個字剛進入耳朵，胡玉蝶就再也撐不住了，眼前一黑就暈了過去。

  再醒來時，就已經是在另外的一個國家了。當然沒有經過海關，王道文自有辦法在國與國之間通行。就是用了這樣的辦法，他帶著胡玉蝶離開了依然處於動亂中的島國。後來的十年，更是差不多把東南亞所有的國家都走遍了。

  這可以說是胡玉蝶人生最“豐富”的十年。跟著王道文，她見識了巫咒、蠱毒，還有神秘莫測的降頭。在茂密的叢林中，隱藏著難以想象同樣也是危險無比的事、物以及……各種各樣的人。

  有一件事對胡玉蝶來說是印象深刻。某一次，她與王道文同時被一群人追殺。逃亡途中因意外而失散了。擺脫殺手後，胡玉蝶獨自一人在樹林中行走。走著走著，忽然看見前麵出現了一座小屋。

  屋子的門口坐著一位須發皆白的老人。老人低垂著頭，非常專注的往下看。順著老人的目光，胡玉蝶看到了一隻裝滿了清水的木盆。

  “你在看什麽？”胡玉蝶好奇問道。

  老人搖搖頭，用低沉的語音說了三個字——“自己看”。

  胡玉蝶真就自己看了，然而木盆中的東西卻是讓她大吃一驚。甚至下意識的，把腰間掛著的短刀都拔了出來。

  “不要這麽緊張，它是不會傷害你的。”老人擺擺手，緩緩說道。

  胡玉蝶當然沒那麽容易被糊弄。她手握短刀，刀尖斜指，厲聲喝問：“你是誰，究竟想幹什麽？”

  “你果然是看見了。”老人答非所問，他看著胡玉蝶，目光急切而且熱烈，“快，告訴我，你都看見了什麽？”

  “你又看見了什麽？”胡玉蝶反問。

  老人搖頭，緩緩說道，“每一個人看到的都是不同的。而我，則是什麽也看不見。”說到這裏時，原本低垂的腦袋就抬了起來。於是，胡玉蝶就看到了——一張遍布皺紋的老臉。在原本應該是眼睛的位置上有兩個漆黑的窟窿。

  原來這老人是個瞎子。他的兩個眼珠，已經被徹底剜去了。行凶者下手極狠，甚至連眼皮都沒有留下。

  胡玉蝶嚇了一跳，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老人提高聲音，把剛才的問題又問了一遍。猝不及防，胡玉蝶下意識就給予了回答。

  “眼睛，那是一隻緊閉著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