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麵，似乎是有一點問題的。

  然而不管怎麽樣，鄒蓓的“問題”總算是解決了。

  接下來，就該輪到閆老太了。

  可以肯定，這就是老鬼，也就是現在的小蓓搗的鬼。

  所以——

  “你究竟對你奶做了什麽？”李子木直接問道。

  小蓓撇了下嘴，糾正道：“她不是我奶。”

  “嗯，那是你太姥姥。”

  沒毛病，媽媽的爸爸是姥爺，姥爺的媽媽是太姥……

  然而小蓓依然搖頭，說道：“不是太姥，那老太婆已經是該去哪兒去哪兒了。我隻不過是將殘存在那裏的最後一點記憶加強並且放大。後麵的事，其實都是她的本意而已。”

  都是閆老太的本意……

  心裏想著，沈安平目光轉向外麵。客廳裏，大實木茶幾的一端，鄒家兩兄弟分坐在兩邊。一個喝茶，一個抽煙，都是默默無語。

  另一邊，夏美麗在哄她那個調皮搗蛋的兒子。太陽還沒下山，胖小子現在的表現還很正常。或是說，是一如既往的頑劣。隻要稍不順心，不是撒潑打滾，就是揮舞著胳膊腿，使勁打、用力踹。

  夏美麗已經挨了好幾下了，不過依然陪著笑臉耐心的哄著。

  看到這裏，沈安平由心底發出一聲長歎。

  李子木有些詫異，問道：“怎麽了？”

  “想到一句話。”沈安平答道，然後直接就說了出來，“人類從曆史學到的唯一的教訓，就是人類沒有從曆史中吸取任何教訓。”

  “黑格爾，《曆史哲學》。”李子木一下就聽出來了。探頭朝客廳裏看了一眼，搖搖頭，說了兩個字，“作孽！”

  轉過來對小蓓，“這件事你該怎麽解決？”

  “沒什麽大不了的。”小蓓聳聳肩，“反正也不是真正的鬼上身，一點記憶而已，破壞有限。而且，一段時間之後自然就會消散的。”

  “多久？”

  “看情況吧，可能三五日，也可能是幾個月甚至是……”

  幾年甚至是十幾年，都有可能。如此一來，“好好”的一個孩子，就真要廢了。如果是這樣的結局，就連小蓓這樣一個老鬼都有些看不下去。

  “別說，這小胖子其實還挺好玩的。”說著話，還扭頭朝外麵看了一眼，頗有些遺憾的搖了搖頭。

  沈安平汗了一個，問道：“你有辦法。”

  “辦法自然是有的。”說這話的是李子木，在望了外麵一眼之後語氣轉沉，“現在，就要看那小胖子的親爹做什麽選擇了。”

  “恐怕，很難接受吧。”沈安平歎道。

  是很難接受，然而事實就是如此，不接受也得接受。

  對此，外麵三個人的反應各不相同。鄒誌平是目瞪口呆，鄒誌偉臉色陰沉。這兩個人皆是一言不發，倒是夏美麗耐不住第一個跳了出來。

  “憑什麽？！”女人漲紅了臉，情緒十分激動，“憑什麽，小龍才是鄒家的真種。那個死丫頭不過是……”

  “閉嘴！”鄒誌偉一聲厲喝，轉而對李子木，“你什麽意思？”

  “我剛才似乎已經說的很清楚了。”李子木淡淡的道，帶著些許譏諷，“隻不過一會兒的功夫，難不成你已經忘了。”

  隻不過一會兒的功夫，當然沒有辦法忘記。不僅沒忘，印象還相當深刻——李子木剛才明白的說了，小龍之所以會出這樣的狀況，是因為亡故了閆老太還有心願未了。隻要實現了她的心願，小龍就會立即恢複正常。

  所以這對夫妻立即就想到了……那套老房子。

  其中，夏美麗最先有反應，幾乎是立即就炸了毛。鄒誌偉雖然沒有立即發作，但一張臉卻是立即就陰了下來。

  唯有鄒誌平完全不明白所以然，看到兄弟幾乎要和李子木吵起來，趕忙上前製止，“別吵了，還是趕緊想想辦法。孩子要緊！”

  這本是一片好心，卻是不出意外的被當做了驢肝肺。夏美麗直接就是一口啐了過來，憤然叫罵道：“裝什麽好人呢，誰不知道你就是想貪那套房子！”

  鄒誌平愣了一下方才想通這句話的意思，苦笑著回應，“你怎麽能這麽肯定？說不定……”

  說不定是老太太還有其他的心願，未必是因為那套房子也未可知。

  這是鄒誌平心裏的想法，然而夏美麗卻是意會錯了。似有靈光在心中一閃，這女人轉過來對李子木，“道長，你說那個死老……呃，不，是我婆婆，她會不會是想……”

  思路對了。

  李子木讚許的點點頭，“你說的沒錯。”先是肯定了一下夏美麗的想法，然後繼續，“其實咱們要解決的，嚴格來說並非是心願，而是老人家臨終時因意外而產生的一個執念。”

  與心願不同，執念並非是人一生的“求而不得”或是“想卻做不到”。它是人因為偶然的遭遇而電光火石間轉過的一個念頭，帶著極大的偶然性。

  “你……你什麽意思？”

  夏美麗已經完全懵了，鄒誌偉也差不多。不過在微微的一愣神之後他似乎是想起來了什麽，臉色立時為之大變。

  這一點的變化李子木全看在眼裏，卻是故作不知，繼續往下說。既然確定了是臨死前產生的執念，那就必須要弄清楚亡故者死前一刻的遭遇。

  然後才能對症下藥，找到真正的解決方法……

  “夠了！”

  毫無征兆，鄒誌偉忽然發出這樣的一聲斷喝。這一聲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他的身上，夏美麗嚇了一跳。她原先問“你發什麽顛”，當看見自家男人臉色蒼白，額上亦有大滴大滴的汗珠往下淌時，出口的話就變成了，“你……你這是怎麽？”

  “沒事，你這女人就不要大驚小怪了。”

  鄒誌偉皺著眉，避開了夏美麗拿著紙巾過來為他擦汗的手，轉而對鄒誌平：“大哥，我還有事，今天就隻能到這兒了。”

  說完這句之後，不等鄒誌平有所反應，直接就對李子木以及沈安平，“條件有限，就不耽擱兩位了。”

  “再見吧。”

  這時候的“再見”就是“再也不見”的意思。既然主人做出了如此的表示，那就——再見吧。

  完全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鄒誌平目瞪口呆。鄒誌偉也差不多，在一口氣說完所有話之後便癱坐在沙發上。瞪著眼睛專注的看著天花板，表情呆滯，默默無言。

  夏美麗卻是立刻就反應了過來。從客廳電視櫃的抽屜裏取出一個大塑料袋，把茶幾上的那些吃的玩的都裝進去。最後，把袋子塞給鄒蓓，“拿著，都拿著。”

  鄒蓓當然不可能接，夏美麗很有些不高興，卻勉強保持著笑容，轉向鄒誌平：“大哥，你就讓孩子拿著唄。”

  鄒誌平其實也不想要，然而這時候若不表個態，夏美麗就要下不來台。他到底是忠厚，歎了一口氣之後說道：“蓓蓓，這也是嬸子的好意。你就拿著吧。”

  有了這句話，鄒蓓方才把東西接了下來。這時，夏美麗臉上的表情方才好看了些，不過卻還沒有真正輕鬆。

  直到，從窗戶裏看到那幾個人出了樓道，離開這棟樓。

  此時，太陽已經西斜。最後的一抹餘暉透過了落地窗，照在斜倚在沙發的父子身上。其中，鄒誌偉正滿懷心事，臉色茫然。

  鄒小龍居然同樣也保持了安靜。他盤膝坐著，雙眼平時前方。嘴唇翕動，在不出聲的咕噥著什麽……

  天就要黑了，不過卻是還沒有全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