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選擇，沈安平是真不想蹚這渾水。然而那兩位老阿姨才不管這許多，連拖帶拽就把人給扯了進來。

  進來後第一眼，就看到了認識的人。被排擠到爭執圈外的那一對中年夫妻，就是昨晚那個跳河女孩的父母。

  差不多同時，那一對夫妻也認出了沈安平。中年男人的第一反應是掏煙，轉而卻又想起來對方是不抽的。一時間有些尷尬，不知如何是好。

  不過這時候女孩的媽媽反應了過來，感激的道謝：“昨晚的事，多虧您和那位李道長了。要不然，我那苦命的丫頭可就要……”

  說著話，眼淚都留下來了。沈安平看著，也是一陣唏噓。忍不住問道，“小妹妹後來怎麽樣了，沒事了吧？”

  中年男人點頭：“謝謝關心，蓓蓓已經沒事了。昨晚也就是在急診那兒觀察了幾個小時就回家了。”

  原來那女孩的小名叫“蓓蓓”啊。昨晚的情況也實在是太危險了，一朵小花險些還未等到綻放就凋謝了。

  究竟是為什麽呢？

  沈安平心裏一動，忽然就想到了一個情況。昨晚那個女孩身上穿的校服，是附近一所中學的。這所學校的平均成績以及往年升學率在本市排名不是第一就是第二。在裏麵學習壓力自然不小。

  難不成是因為……

  想到這裏，沈安平忍不住說道：“那個……或者這樣的話不應該我說。不過現在的孩子普遍早熟，無論是學習還是生活，都不要加太多的壓力。而且，與他們交流要注意方法。最好不要……”

  剛說到這裏，就聽水井那裏傳來“嗤”的一聲冷笑。是那個雞窩頭女人，撇著嘴說道：“別費勁了，你說什麽都是沒用的。誰不知道他們家那個死丫頭，她……”

  “夏美麗你給我閉嘴。”

  對麵一位大叔終於忍不住了，怒喝之後拳頭都攥緊了。雞窩女人夏美麗一驚，下意識就往自家男人身邊湊，同時口中還在叫囂：“咋了、咋了，我還不能說話了。有本事你打我啊，你打我啊！”

  大叔可能這輩子都沒聽過這麽奇怪的要求，揚起胳膊就想揍人。然而，卻是被程阿姨攔住了。

  “不要和她一般見識，咱們穿新鞋不踩爛狗屎。”拋下這一句之後，程阿姨繼續說道，“來，老何，我給你介紹一個人。這位小沈，名牌大學畢業。現在在咱們市那個……那個什麽，什麽來著……”

  說到這裏，程阿姨卡殼了。關鍵時刻，紀阿姨及時頂了上來，“在咱們市電視台當記者。”說著話，掃了那對夫妻一眼，繼續道，“這一次，小沈記者來隻是為了調查情況。要是你們還敢囂張，下次就把那個攝像的機子帶過來。把你們的嘴臉都拍了，讓全市人民都看看。”

  沈安平萬沒想到，自己的身份居然能一漲再漲。現在，居然成了“名牌大學畢業，市電視台的記者”了。雖然滿心都是無奈，然而在現在的情形下也隻能暫時“充大瓣蒜”了。

  粗金鏈子夫妻也被鎮住了。對於麵前這位“名牌大學畢業，市電視台的記者”的身份他們並非是沒有懷疑，不過轉而夏美麗就看到了被沈安平斜掛在肩膀上的那隻電腦包。

  黑色的尼龍包，上麵還清楚的印著一行白字——蘇省第一屆廣播電影電視發展研討會紀念。

  雖然是一對連義務教育都沒堅持下來的九漏魚，不過好歹幾個字這對夫妻還是能認識的。感覺到對方似乎有些來頭，氣焰頓時收斂了許多。

  然而他們卻是不知道——

  沈安平其實是沒資格參加這種會議的。這個包，是參加了會議的秦老師自寧市返回後當做禮物送給他的。

  雖然是主辦單位送的紀念品，然而這包質量還真是不錯。新秀麗的定製款，手提肩掛兩用。上麵還有關於這一次會議的紀念文字——也正是因為這一點才遭到了秦守業的嫌棄，隨手就增給了沈安平。

  而現在，這麵“大旗”卻被拉來作了“虎皮”。

  一隻紀念品的電腦包，嚇住了潑皮無賴兩口子。然而想要他們就此退卻卻也是不可能的。眼珠一轉，那男的又有了新主意。

  “既然有大記者在，那咱們就講講理。”這句話之後，這廝忽然大踏步走過來，劈手抓住中年男人的脖子，喝道：“你也別說我欺負你，咱們今天就論一件事。說，咱媽到底是怎麽死的！”

  提到這件事，中年男人一張臉立時就被痛苦占據了。粗金鏈子得理不饒人，抓了領子直接把人拖進堂屋。

  此時的堂屋已被改造成了靈堂。南邊靠牆擺了一張桌子，一對正在燃燒的白色蠟燭後麵是老太太的黑白照片。

  可以看得出，這應該是身份證上的照片放大的。照片上的老太太繃著臉，就像是跟什麽人置氣似的。而且這位老太的相貌——吊梢眉、三角眼，嘴唇還直往下撇。看著非但不慈祥，居然還帶著幾分的凶相。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房屋朝向的原因。雖然外麵陽光還不錯，裏麵卻甚是幽暗。隻不過站了一會兒，沈安平身上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其餘的人卻似乎沒有什麽感覺。特別是那個在脖子上掛了粗金鏈子的男人，這廝的情緒顯得特別激動。自進門起，扯著衣領的手就沒有放鬆。然後，當著沈安平以及跟進來的其他幾個人的麵，開始了對中年男人“罪行”的控訴。

  是關於照片上那位老太太的。按粗金鏈子的意思，這位老太太是被不孝的兒子害死的。

  理由是——

  “你知不知道咱媽有心髒病、高血壓？為什麽還讓她老人家一個人住在這麽破的房子裏。”

  中年男人一臉羞愧，訥訥無言。另一邊，粗金鏈子聲音更大，情緒也更激動。他幾乎是用吼的，“啊！咱媽死得慘呐。死了幾天才有人知道，那水，都快流到門口了……”

  沈安平一驚，立時就想起來了。辦公室小會，眼鏡男說過的雖然有不止一個兒子，但卻一直孤身一人居住。在家發病猝死，直到臭味傳出去鄰居報警後才發現的那位老太太。

  完全沒想到，上午才聽到消息，下午不但見到了老太太的兩個兒子，還見識了其中一位對另一位的指責。

  然而圍觀者卻有不同的意見。

  冷笑一聲，程阿姨用滿是譏諷的語調說道：“這話，也虧你好意思說的出來。老大不孝，難道你就好了？”

  “我怎麽了？”粗金鏈子梗著脖子，“老太也就是這幾年才跟了老大的。那以前，可都是我在養！”

  “不要臉！”程阿姨是真怒了，毫不客氣，直接扒皮，“你養老太？怕不是反了吧！還有，老太是怎麽跟老大的，你當我們大家都不知道麽！把自己親媽踢出門，居然還把她養老金的工資卡都扣在手裏。你……”

  說到這裏，因為過於激動，程阿姨忍不住咳嗽起來。粗金鏈子沒能接上話，他那個老婆夏美麗適時跳了出來。

  “哼，老太太的東西不給她親兒子，難道要便宜那個不知道從哪裏來的野種？”

  ……

  情況，居然是越來越複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