套房的衛生間麵積不大，然而裏麵卻什麽都有。熱水器打開，暖風便自動送出。花灑噴出的水澆在濕漉漉且冰冷的軀體上，這種感覺很容易就讓人沉迷。

  然而，想到外麵還有同樣的一個落湯雞，沈安平還是以最快的速度結束了。從浴室出來，一眼就看到了被放在洗衣機上的套裝睡衣。

  不是很厚，但卻是非常的柔軟舒服。這一套是全新的，據李子木說他原本是為同住在這裏的一位“師弟”準備的。然而購買的時候卻沒有充分考慮到對方的喜好，所以直接就被拒絕了。

  不過現在麽……

  “剛好就排上了用場，嗬嗬。”說著話，李子木還輕輕笑了兩聲。靠坐在沙發上，很隨意的將一條腿翹起來，上上下下的看了幾眼後，點頭說道，“挺合適的，大小也差不多。不錯，不錯。”

  “真是不好意思啊。”沈安平有些赫然，訥訥著，“要不然，我……”

  李子木知道他要說什麽，一擺手止住了，“以後的事以後再說。而且，”帶著一臉神秘，繼續道，“貧道有一種感覺，你和這裏有緣。以後，咱們還是會經常打交道的。而且，說不定……嘿嘿嘿嘿。”

  沈安平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不僅是因為對方這話說一半且以怪笑結尾的詭異風格，更重要的是李子木現在的形象，實在是太也……

  作為一名“有證”的道士，李子木平時是蓄發挽髻的。然而現在，那一頭烏黑的長發都披散到身後去了。沐浴過後，李子木換上了一件半新不舊的浴袍。他下麵沒穿長褲，腿翹起來時便難免從浴袍下擺中漏出來了。

  居然，那隻穿了拖鞋的腳還一擺一擺的。這樣子，顯得相當的——不靠譜。

  然而李子木卻是什麽感覺也沒有。利用了另外一個套房的衛生間，他不但先一步將自己清洗幹淨而且順帶還取出了養生壺開始煮薑湯。

  “喝一杯驅驅寒。”

  說著話，李子木遞過來一個杯子。沈安平正在出神，差點沒反應過來，有些不好意思：“謝……謝謝。”

  “小意思。”李子木毫不在意的聳聳肩，然後來了這麽一句，“我剛點了外賣。”

  沈安平一愣，下意識就回道：“我不餓。”然而，這句話剛出口，便有一陣“咕嚕嚕”聲從他的腹部傳來。

  “貧道也餓了。”李子木笑道，抬頭忘了一眼廚房，歎道，“這裏麵該有的都有，隻不過貧道這手藝卻是相當不怎麽樣。”

  與其親自下廚做黑暗料理，倒不如拿起手機點外賣。

  沈安平恍然，剛想說什麽，就聽見了從茶幾上傳過來的一陣手機鈴聲。隨手拿起來，看到上麵顯示的號碼，李子木立時精神一震，“外賣小哥來了。”對沈安平，“你坐一會兒，我到門口去拿。”

  大半夜的，道觀無論前麵後門都已落鎖。外賣小哥又不會飛簷走壁，自然是進不來。也隻有李子木自己出去拿了。

  這件事，他應該是做的很熟練了。要不了一會兒，沈安平就看見李子木提著兩個塑料袋進來了。

  “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麽，就點了生煎和粉絲湯。”李子木說著，將其中的一個塑料袋遞了過來。

  打開塑料袋，裏麵有兩個一次性飯盒。大的裏麵裝的是粉絲湯，小一點的是一份生煎。沒有蔥，也沒有香菜。

  “噢，忘了標注了。”李子木似乎是想到了什麽，輕輕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

  “怎麽了？”沈安平好奇問道。

  “道家忌食五辛，這家店給我送慣了。沒有標注的話，是不會在外賣裏放生蔥，韭，大蒜，小蒜，葫荽這一類的東西的。”

  按《玄都定罪律太極科》曰：五辛食之念誦，條戒內為第一罪，謂修持諷誦，觸犯神靈，忤穢真界，獲毒蛇穿心獄報，大槩以此等物辛臭烈甚，食之經日尚臭，出口對語，於人尚且厭之，而況朝真行事乎。此外凡薤蕌似蔥之類，皆勿食也。

  這是李子木必須遵守的戒律，接單的商家也是做慣了的。一看到這個地址，自然就知道什麽東西能放，什麽東西不能放。

  不過，換而言之就是……

  “是的，貧道經常在這個點兒點他們家的外賣。”李子木坦然道，接著是一聲輕歎，“沒辦法，這個點兒的選擇不多。”

  “在這個時間點外賣的也不多啊。”沈安平笑道。用配套的一次性筷子夾起一隻生煎咬了一口，居然是意外的好吃！

  “那是自然。”李子木傲然道，伸手打開自己的外賣，繼續道，“一般這個時候，貧道還要進行一些工作。要是外賣太次，那可是非常影響心情的。”

  “工作，”沈安平隻一愣就反應過來了，“是直播嗎？”

  同樣是直播，然而前半夜與後半夜所麵對的受眾卻是截然不同。用李子木的話來說，就是專門為信眾普及一些有關的知識以及最重要的——結緣。

  說通俗點，就是直播講述有關風水、陰陽等等的神秘學以及尋機兜售自製的法器、符篆以及各種護身器物。

  大體說的話就是這些，不過李子木卻是覺得有一點必須要加以糾正。那就是——

  “不是出售，是結緣。”

  原諒我看不出這二者有什麽區別。

  沈安平想著，忍不住用調侃的語氣問道：“可不可以請教一下，該怎麽做才能‘結緣’呢？”

  “給祖師爺上香。”李子木回答。

  “啥？上香……在網上！”

  果然是互聯網的時代，連“上香”這件事也得與時俱進。也不得不如此，網站觀看直播者分布於天南地北。讓他們放下正在進行的工作學習，乘坐飛機高鐵到一個很小的道觀來燒香。那就不是幾乎，而是完全就是不可能的。

  不過，花費一杯奶茶，或是再加一些，比如一頓快餐的錢，在網上進行“雲上香”卻是一點也不困難。

  李子木也非常樂意與網上的這些“信徒”進行“雲結緣”。雖然其中大部分都在“白嫖”，就算偶有“上香”，也不過是一杯奶茶或是再進一步一頓快餐。

  然而——

  “這些都是功德啊。”說著話，李子木不勝噓唏。卻忽然想起了什麽，身子前傾，急切的問道，“對了，你手機上有XX軟件嗎？”

  沈安平寒了一個，搖搖頭：“沒有，不過可以下載。”

  “下載，下載。我這裏有寬帶，賬號：ooxxoox（圈圈叉叉圈圈叉），密碼********（星星星星星）。”

  對於這件事，李子木顯得很有些迫不及待。看著沈安平連上WIFI，打開應用市場搜到相應軟件開始下載。接著又說道，“就用你的手機注冊，記得完善個人資料，”以及最重要的，“搜索‘李道人’，然後加關注。”

  很順利，粉絲+1……

  “謝了。”李子木笑道，“我以前直播的所有視頻，軟件上都有存儲，沒事的時候可以看看。”

  這是視頻回看，隻要有流量，隨時都能開始也隨時都能結束。不過，李子木跟期望的是沈安平能抽時間“觀看直播”。

  “有條件的話……一定……”

  一定是空調開得太熱，沈安平汗真的下來了。不過他轉而又想到了，“我也可以雲結緣，雲上香嗎？”

  李子木瞥了他一眼，有些奇怪，“人都進來了，還要什麽雲。”

  沈安平大汗，自己這是怎麽了？進了山門不拜真神還想著在網絡上“雲”，可……真是的……

  那，什麽時候方便呢？

  李子木微微笑著，口中說道，“隻要有心，什麽時候都可以。”但，“現在已經太晚了，明天吧。”

  “不對，”說到這裏，李子木忽然想起一件事。他拿起桌上的手機看了一下時間，然後笑著說道，“過了十二點，現在已經是明天了。這樣，看什麽時候方便定一下時間，我替你準備。”

  沈安平有些心虛，總感覺哪裏不對。然而現在卻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於是硬著頭皮說道：“好吧，我下班之後就過來。”

  幸好總編大人發布了“禁止加班”令，不然的話，沈安平真就是一點時間也沒有了。

  “好，就這麽說定了。”李子木欣然。再看一眼時間，若有所思，“這個點兒，你也別回去了吧。”

  “怎麽？”

  沈安平先是一愣，轉而就明白了。衛生間裏，沈安平換下的衣褲仍在洗衣機裏旋轉。要等到它們被洗好、烘幹，可能就要到淩晨了。

  那是，就算是沈安平回到自己的住所，恐怕洗漱完畢後剛躺下就得再度起身。還真不如在這裏湊合湊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