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始至終，薑煥明都鐵青著臉。

  孟金玉心中焦慮，看見柚柚出來，就愈發不耐煩，這個掃把星，每次都要害自己出糗。

  “你別去姥姥家，大人有要緊的事情。”她神情冷淡，連裝都懶得再裝。

  小團子的包子臉鼓了鼓。

  柚柚不能被甩掉！

  柚柚嘴角往下彎，挪著小步，小心翼翼地走到薑煥明身邊。

  孩子剛睡醒沒多久，軟綿綿的頭發耷拉在腦袋上，小臉蛋肉嘟嘟的，水汪汪的眼睛裏滿是怯懦，扇子一般的睫毛在眼瞼下投出一片陰影。

  她鼓足勇氣撒嬌：“爸爸……”

  奶裏奶氣的聲音柔軟而又帶著哀求。

  薑煥明垂下眸，看見閨女輕輕攥著自己的衣角。

  她的小手局促不安，猶豫著要不要收回，看著可憐巴巴的。

  “那就一起去吧。”薑煥明說。

  孟金玉的眼神變了變，到底沒表現出來。

  不一會兒工夫後，夫妻倆帶著小閨女一起出門。

  一路上，他倆碰到不少村民。

  對於他們來說，在城裏工作的薑煥明是大稀客，每次回來，大家夥兒都是好奇得不得了。

  平時薑煥明樂在其中，可今天，對上這一張張質樸的笑臉，卻提不起勁。

  村民們熱臉貼了冷屁股，不由麵麵相覷，擦肩而過的時一臉不痛快。

  有什麽了不起的，鼻孔長天上去了！

  薑煥明一路往前走，沉聲道：“自行車，我不是非要不可。結婚十幾年，攢這麽多錢本來就不可能。但是，你不能騙人吧？為了讓我高興，你就真什麽謊都能撒？更何況，我就隻高興了幾天？現在整個供銷社的工友都當我是笑話，你得意了？”

  “煥明，我不是這個意思，你怎麽能這樣想我呢？”孟金玉的語速都快了許多。

  “是，你不是這意思。”薑煥明冷笑，“你就是天生愚蠢，不識大體，沒有大局觀，我沒看錯你。”

  孟金玉垂下眸。

  在這個家裏，沒人搭理她，認為她心黑。

  在村裏，大家也都瞧不起她，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柚柚。

  但好在，薑煥明才是這個家裏最說得上話的人，隻要拿捏住他，她就還沒有輸。

  “煥明，我以前做的事，確實讓人瞧不起，你不願意給我機會也是應該的。但現在，我一定要向你證明自己，如果那筆錢沒在我娘家，你再怪我也不晚，行嗎？”孟金玉紅著眼，委屈地說，“我一定能給你買一輛新的二八大杠。”

  柚柚原本對大人們的聊天內容完全不感興趣。

  可耳朵又關不上，他倆說的話，順著風，“嗖”一下就吹到她的小耳朵裏。

  天生愚蠢、不識大體、沒有大局觀、讓人瞧不起……

  爸爸和後媽這鄙夷的語氣，是連帶著罵柚柚的親媽！

  小團子可不允許自己親媽被人罵。

  她要反擊！

  柚柚一下子就板起小臉，腳丫子釘在地上，不動了。

  薑煥明不是個鐵石心腸的人，見孟金玉紅了眼眶，心念微微一動。

  可餘光一掃，見閨女在後頭站著，不願意走了。

  明媚的陽光之下，小小一隻的柚柚站在原地，像一個嫉惡如仇的小戰士。

  孟金玉對她不耐煩，眉心擰得都快能夾死一隻蒼蠅：“你怎麽了？”

  又要鬧什麽？

  兩個大人望著柚柚小小的身影。

  小團子的小嘴巴往下一彎，白嫩嫩的小手臂撐開：“腳腳累，抱抱。”

  孟金玉的臉一下子就黑了。

  她才不稀得搭理這孩子，又不是城裏娃，嬌貴成這樣？

  可是，這孩子是個沒眼力見的，居然衝著她爸要抱抱。

  “爸爸，要抱抱……”

  孟金玉看看薑煥明身上筆挺的的確良襯衫。

  抱著孩子要是被壓皺了怎麽辦？

  “媽抱你——”孟金玉緊張地看薑煥明一眼，趕緊將柚柚抱起來。

  不抱不知道，這孩子是真沉。

  站起的那一下，她整個人都快被壓倒了。

  孟金玉的娘家在祥玉村，離鳳林村不遠，但走路也有好幾公裏，還得過一段崎嶇的山路。

  薑煥明就像個大爺似的，麵無表情地走在前頭。

  而孟金玉扛著個娃，每往前邁一步，都氣喘籲籲。

  胖娃娃的小手掛在孟金玉的肩膀上，悠閑得晃著小腳丫。

  這樣一來，她趕路時身體的重心更不穩了。

  孟金玉忍不住瞪她一眼，壓低了聲音：“再這樣就給我下去自己走！”

  誰知柚柚睜圓了眼睛，委委屈屈地看著她，眼看著就要哭出聲。

  孟金玉趕緊看一眼薑煥明的背影，慌忙捂住她的嘴：“抱抱抱，我求你了，別哭。”

  半分鍾後，小團子的眼淚說收就收，小腳丫晃悠得更加歡快了。

  孟金玉再不敢有任何怨言，隻想著趕緊把這小祖宗給伺候好，邁開步子，飛快前行。

  她走得上氣不接下氣，後腰疼得不得了，簡直是欲哭無淚。

  等到終於到了她娘家，那真是快去了半條命！

  ……

  孟金玉的娘家在祥玉村村尾。

  薑煥明站在門外，嫌棄地背著手，像個來不得這貧苦地方的富貴女婿，連伸手敲敲門都不願意。

  “叩叩叩——”孟金玉喘順了氣，抬起手敲門。

  柚柚仰起小臉，觀察這地方。

  她去姥姥家的次數不多，但每次去的時候，舅舅總不在家，姥姥一個人冷冷清清的。

  “誰啊？”伴隨著“啪嗒啪嗒”的腳步聲，屋門被“唰”一聲打開了。

  屋裏黑漆漆的，還透著一股子黴味，李老太佝僂著身子，逆著光吃力地看他們。

  這一看，她愣住了。

  “娘。”孟金玉喊了一聲。

  “你們咋來了？”李老太回過神，對薑煥明說道，“趕緊進來坐。”

  小團子做了個深呼吸，搓著手手進屋。

  屋子裏靜悄悄的。

  黃泥牆、破草簾子，姥姥家的狀況一直不太好，是村裏出了名的窮困。

  薑煥明沒出聲，直接進了屋。

  他一直看不上這個家。

  孟金玉的娘家不是省油的燈，當年倆人都說好了時間要去扯證，那邊卻卻突然托媒婆來加了彩禮。

  這些年，薑煥明和他們家沒有來往，要不是為了買自行車的錢，他才不會來這地方。

  但是，這錢真能拿回來？

  怕是孟金玉拿去貼娘家，一去不返了。

  薑煥明找了張木凳子坐下，緊跟著，小團子也“哐哐當當”拖了小凳子，乖乖坐在他身邊。

  “你們過來是有事吧？”姥姥坐在薑煥明麵前，笑容討好，雙手卻緊緊交握著，一臉局促。

  薑煥明冷淡地看了她一眼。

  孟金玉忙說：“娘，我們進去聊。”

  等到後媽拉著姥姥進了裏屋，柚柚趕緊伸長了耳朵聽。

  屋子裏傳來的聲響很小，窸窸窣窣的，明顯是壓低了聲音，也不知道在商量什麽。

  她想過去看一眼，卻對上薑煥明的眼神。

  小團子默默地歎一口氣，也不知道爸爸在能耐什麽呢。

  這時，裏屋傳出的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大。

  似起了爭執。

  柚柚眨眨明亮的眸子。

  作為生養媽媽的人，姥姥應該一眼就能發現後媽是個冒牌貨吧？

  柚柚好期待姥姥能戳穿她的真麵目呀。

  ※※※※※※※※※※※※※※※※※※※※

  謝謝小天使【吃瓜第一線】的營養液，麽麽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