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桐是有文字功底的，她寫的是一個誌怪小說。一個妖怪誤打誤撞的變成了人，是非不分善惡不懂的過了幾年。後來有一個教書先生收養了這個妖怪變的兒童，教他讀書寫字，教他做人的道理，教他怎麽好好的生活，自如的應對生活瑣事。

  妖怪慢慢長大，心智開竅，聰明又乖巧，長成了一個俊俏的半大少年，性格也和剛變成人的時候不可同日而語。

  教書先生越來越老，他催促著已經長大的少年去參加科考，盼著他考取功名，以後有大出息。

  少年一向就最聽教書先生說的話，雖然擔心教書先生日益衰老的身體，但他到底是個妖怪，心裏對普通人的生老病死沒有什麽太大的概念。於是，少年收拾好了教書先生給他裝好的行李和吃食，在教書先生殷殷期盼的目光中，踏上了去參加科考的路。

  古時候，通信極為不方便，一封信一來一回在路上耽擱半個月一個月，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少年倒是經常往家裏寄信，關心教書先生的身體怎麽忙，一日三餐有沒有按時吃，教鄰居家的小孩讀書識字有沒有生氣……快到了參加科考的京都，少年才拿到教書先生給他的第一封回信。教書先生的字一直都是蒼勁有力的，文人墨客寫字自帶風骨，教書先生自然也是寫了一手好字的。回信說教書先生一切都很好，飯也正常吃，覺也正常睡，隔壁的小孩雖然很淘氣，沒有他小時候那麽乖巧省心又聰明，但總也不算太愚笨，還有教一教的必要。最後，教書先生在回信的末尾，又再次期盼道：望爾一切順利，定要榜上有名。

  少年住的是來京趕考的學子們都會住的客棧，便宜又相對交通便利，隔壁挨著茶館，有什麽事也能及時打聽出來。除了吃飯睡覺，少年一直在溫書複習，他把教書先生對他的期盼全都記在心裏，像迫切想要實現老父親願望的孩子，立誓一定考個功名回去，讓教書先生高興的合不攏嘴。

  少年在客棧住著的時候，還交到了一個朋友。同樣也是來京趕考的學子，同樣家裏對他也寄予了厚望，兩個人學問相當，說話處事間也彼此投趣，於是傾蓋如故，做什麽也都一起。眼見考試的日子一天天逼近，原本還有玩心的學子們也都收了心，一時間客棧仿佛都冷清了不少，實際是學子們專注於各自複習，不願意再浪費時間於出門享樂。

  少年沉溺於做人的樂趣裏，也的確忘記了自己其實是個妖。要不是一天半夜，他在照常溫書複習的時候，從窗戶裏飛進來一隻受傷了的百靈鳥，要不是他在盡力救治的過程中，聽到百靈鳥識破了他的妖身口吐人言，少年肯定還會自欺欺人的度過這短短的普通人的一生。

  百靈鳥是因為受傷過重才化形本體，得到了妥善的治療，又見救治他的也是個披著人皮的妖，覺得稀奇的同時，又覺得有趣。百靈鳥修煉的時間不長，變成人身也是個半大孩子，看上去比少年還要小個幾歲，因為同樣俊美，看上去更像是少年的弟弟。百靈鳥貪圖化作人身品嚐到的人世間樂趣，對科考十分不以為意，他是個沒規矩未受到教化的妖，覺得少年一心想考取功名、讓父親般的教書先生以他為榮的做法傻透了。但他不能理解少年的做法，卻對少年的出手救治心生感激，所以一直留在少年身邊。

  百靈鳥孩子心性，經常一跑出去就是大半天不回來，少年和朋友也都習以為常，隻專心複習，不做他想。

  可是誰也沒防備，就在考試的前一天，異變突生。

  有妖，自然就會有下山收妖的道士。道士早就留意到京都的妖氣濃鬱，下山一路追蹤，卻是隻追蹤到了一隻小小的百靈鳥。百靈鳥沒做過什麽罪大惡極的事，但他到底是個妖，隻要是妖，現在不做壞事以後也必定作惡多端為禍一方。道士深覺自己身上擔子重，出手準備將未來潛在的“大魔頭”給收服，沒成想技術不精，重傷了百靈鳥卻還是讓他給逃脫了。

  百靈鳥跌跌撞撞的趕到客棧的時候，少年正和朋友在房間裏討論時事。房間的門一開，鮮血滿身的一隻百靈鳥居然口吐人言，艱難的讓少年快跑。朋友登時受驚嚇了一大跳，後來反應過來，忍著驚懼想要救治百靈鳥，百靈鳥卻因為傷到要害咽了氣。少年無奈之下，向朋友坦白了自己妖的身份，又向朋友坦言了自己參加考試的目的。少年的這位朋友俠肝義膽，居然並不害怕眼前自稱是妖的少年，考慮到百靈鳥的拚死報信，先是對道士善惡不分的行徑感到荒唐，又擔心少年的安危，陪著他一起連夜換了一家客棧，不論怎樣，都要先撐過考試才是。

  如果一件事有發生的概率，那麽這件事肯定會發生。這句話放在別人身上靈不靈驗還另說，放在少年身上，卻是讓人無語的靈驗。少年和朋友出門參加考試，一個道士裝扮的人出手攔下了少年。朋友一看，這指定是有狗鼻子的道士聞著味兒找來了。他仗著自己是個普通人，想跟同樣是普通人的道士談條件，放從未做過壞事的少年先去參加考試，圓了教書先生的心願。道士如果好說話，就不會將百靈鳥重傷致死了。

  道士猝不及防的出手想要將少年收服，少年雖然被教書先生當孩子養育多年，但到底是妖，與生俱來的殺敵能力比普通人不知強了多少倍。他惦記著教書先生的話，不欲與道士多糾纏，也不願意傷害區區普通人的性命，所以出招看似狠厲，實際雷聲大雨點小，朋友看得出來，果斷拖住道士，讓少年自去考試。

  少年心心念念的考試終究還是沒考成，道士認定是妖必除，纏著少年對收服他勢在必得。

  “最後呢？”

  宋清一口氣看完了周桐的這個故事，沒看到結尾，心裏多少有些被吊著不上不下的惱人，他情不自禁的追問周桐：“怎麽沒有最後的結局呢？是還沒有寫出來嗎？”

  當然寫出來了，不然也沒辦法從齊玫和周導那裏得到通過的雙認證。隻不過……“寫出來了，但是估計要改。”

  “原本的結局是什麽？”

  “少年雖然天生妖力強大，但他做人太久，知是非明善惡，失去了妖的惡的那一麵，自然對道士下不去狠手。但道士對於除妖的意念太強，用上了上不得台麵的手段，將少年給收服了。教書先生其實身體已經每況愈下，隻留著一口氣想等少年榮耀加身風光還鄉，最後再看他一眼。其實有沒有榮耀也沒什麽關係，年邁的教書先生隻是想再看算是自己孩子的少年一眼，但少年已經被道士給收進了捉妖袋裏化成了灰燼。”

  “……是個悲劇啊……”

  宋清聽著，心裏不自覺的為少年覺得有些難過。

  “嗯，最後是少年在客棧備考時結識的那個朋友，抓了一捧香灰放在壇子裏，回到了少年的家鄉去看教書先生。但臨到少年的家，隔著矮牆，那個朋友看到教書先生始終注視著院門的目光，又看到他時日無多，便臨時改變了心意，特意換了一身看上去極有身份的服飾，裝作京都來的信使，告訴教書先生少年已經在京都順利任職。雖然任職的官品不高，但因為剛任職，事務繁忙，所以騰不出時間回來，少年特意指派了他過來代為看望。教書先生也不知信沒信這番說辭，卻在當天夜裏安詳的閉了眼。那個朋友代少年好好安葬了教書先生，這才重新回了京都。”

  宋清安靜的聽周桐說完了原本的結局，心裏五味雜陳的很是沉默了一會兒。周桐拍過太多部風格各異的影視劇，對劇本這一塊拿捏很準，這個故事拍出來一定會很吸引人。但是說實話，宋清不是很喜歡這樣悲情的結尾，他甚至光是看初稿，就已經代入了少年，對那個不講道理的道士恨了起來。

  “這個少年也太慘了，明明他沒做過什麽罪大惡極的事……做過最壞的事就是沒被教書先生收養時偷的幾個包子，故意把下了學堂的小童給絆倒。教書先生收養他後，他做的更多的反而是好事善事，用妖力幫走夜路被尾隨的女子趕走醉酒的惡徒，幫鄰居家高熱不退的小孩去采懸崖上的藥材，甚至為了教書先生的一個心願，盡心盡力的和普通人一樣頭懸梁錐刺股的讀書，寒窗苦讀近十載，趕赴考場想要爭一個榮耀回來。少年那麽用心努力的生活，換來的卻是道士說收就收的糟糕命運。還有百靈鳥，也沒犯過什麽罪大惡極的錯，也要被道士給收服，落得個灰飛煙滅的結局。”

  “所以周導把原本的結局給改了呀，說太慘了，太同情少年了，想要給他一個好一點的結局。雖說少年是妖，但妖也有好妖和惡妖，人尚且分好壞，妖自然也不能一棍子都打死。”

  宋清眼睛興奮的亮起來，他繼續道：“那周導要給少年一個什麽樣的結局？順利考取功名了嗎？”

  “不知道，但會隱晦的跟觀眾表明少年會生活的很好吧。”

  宋清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劇本內容沒定下來，改上好幾遍都是很正常的事。周桐寫出來的還隻是初稿，周導的編劇團會對內容和細節推敲更改最起碼三四遍，才能定下來最終劇本的定稿。拍攝也是按照定稿來拍，人物選角也是按照定稿裏的人物設定來選。

  “這份禮物，就是送給你真正的殺青禮啦！看你的樣子，應該是滿意的？”

  “當然滿意。”

  宋清笑著和周桐開玩笑：“我算不算明目張膽的靠裙帶關係，拿到了衝獎的電影男主？”

  “怎麽啦？不想靠這個裙帶關係嗎？”

  “不是，”宋清沒有一點猶豫的否認道：“我巴不得，反正玫姐給我找劇本資源也是找，你這樣把機會直接放到我麵前，玫姐不知道該有多高興呢。而且你是工作室背後的股東，我是工作室的藝人，你給我資源和玫姐給我資源，不是一樣的麽？”

  周桐被宋清有理有據的話給逗笑了，她親了親宋清的高眉骨，換來宋清溫柔的回吻。

  “再說，拋開老板和員工的關係不談，最重要的，我們是正在戀愛的關係呀，這個資源，更是意義不同的。別人怎麽看都沒所謂，我對你有沒有所求，所求的是什麽，我們自己知道就好。”

  周桐認同的點頭，宋清是不是因為貪圖她能帶來的好資源才跟她在一起，她自己心裏是最清楚不過的。如果真貪圖她能給的人脈和資源，她還沒退圈的時候，宋清就有大把的機會製造話題和噱頭，更有周桐留下的數不清的空當留給他讓他鑽。可是沒有任何虛情假意，在和宋清的相處裏，周桐看到的是赤誠真心，是坦坦蕩蕩的情意和真摯的情感。

  想要了解一個人，就要和那個人相處，宋清是經得起周桐相處的人，他懷裏揣著的也是經得起時間考驗的剔透水晶心，給周桐的永遠是純淨無暇，沒有一絲絲代表算計和謀劃的烏煙瘴氣。

  “等這部電影拍攝完畢上映拿了獎，我就能作為創作者，和你一起站上領獎台了。那個時候，我已經徹底被圈子遺忘，再出現也不會帶給你負麵的熱度和影響，而你，我相信已經成長為了一個合格的、不懼人質疑的實力派演員。”

  周桐拿手輕輕撫摸宋清高挺的眉骨和鼻梁，在心裏感歎怎麽會有人長得那麽好看，骨相皮相都是完美的，讓人癡迷的。

  “好。到時候我也要給你一個禮物。我希望我能快點成為合格優秀的演員，讓擔得起名譽榮耀和讚美的那一天早點到來。這樣才不會讓你等太久，才能快點給你那份禮物和驚喜。”

  “確定是驚喜不是驚嚇嗎？”

  周桐其實心裏隱隱猜到了宋清說的是什麽，但她沒有點破掃了兩個人的興致。“該把小馬哥叫回來了吧，我記得你喝了酒，不能開車回酒店的，叫代駕有點冒險。”

  宋清給馬誌文打電話，馬誌文很快給了回應，正巧他就在往江季新區來的路上。畢竟時間也比較晚了，這幾天的還有電台綜藝節目的錄製，休養生息調整狀態才是宋清最該做的。

  “早點睡，我再抽空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