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身後是一堵厚厚的粉藍色貝殼牆，幾叢豔麗珊瑚，足以隔絕任何聲音，遮掩任何身形。

  靜謐的環境下，李枝枝抿緊唇瓣，一個念頭隱隱浮出腦海，但她不敢肯定，甚至不敢去看少年，她超小聲地問：“你是，不想離開我嗎？”

  她的眼睛那麽明亮且柔和，宛如最柔潤的珍珠與星海，赫琛看著她，冷硬的棱角逐漸被溫柔抹平，他毫不猶豫地點頭。

  李枝枝心髒跳得飛快。

  他想留下來，因為什麽，是因為……她嗎？一絲絲竊喜爬上心髒，但她很快反應過來，捂住嘴巴，否定自己，怎麽可能，怎麽可能呢！

  她低著頭，金色發絲間露出耳朵尖上一抹粉色，被赫琛盡收眼底。

  他問李枝枝：“你還記得之前她們的問題嗎？我為什麽有著人類的雙腿，卻能在海裏生活？”

  李枝枝雙眼發亮，她直覺這是個秘密，不敢出聲，點點頭，眼巴巴地看著說話的少年。

  赫琛看著天真的小美人魚，冷藍色的眼睛裏閃過一抹晦暗，他的聲音忽然變得低啞起來，和著他的故事娓娓道來：“我是人魚和人類的結合產物。我的母親是一個小國公主，父親是一隻人魚，她們因為愛情結合，誕下了我，但在我很小的時候，海巫婆殺死了他們，因為我的特殊體質，她留下了我，取我的血煉製魔藥……”

  “枝枝，是你把我從海巫婆手下救出來。”

  “枝枝，父母已經拋棄我一次，你也會拋棄我嗎？”

  麵對他快要破碎的目光，李枝枝：！！！

  她立刻大聲說：“我當然不會！”

  本來以為他被抓起來當藥人已經很慘了，沒想到他的過往更慘，李枝枝一把抱住少年：“我永遠不會拋棄你，除非……”她頓了頓，望著赫琛：“除非是你要主動離開。”

  她對上少年的目光，微微一笑，並不是多麽奪目璀璨的姿態，此時卻如一束柔和光，徹底照進他晦暗心底。

  荒蕪的世界裏，一簇簇嫩綠拔地而起。

  赫琛語氣意味深長：“不會的。”

  他汲取小美人魚身上的溫暖，連一向冰冷的心髒都似乎漸漸有了溫度。

  李枝枝拍著他的背，安慰他：“古老的東方有一句諺語：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你以後一定會成為讓父母驕傲的孩子！”

  她看不見的角度，赫琛勾起唇角，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故事裏的愛情有多麽動人，現實就有多麽醜陋。習慣奢侈生活的公主和人魚私奔後會發現，沒有錢就沒有一切，而人魚隻有一張好看的臉，連生活都要靠著辛苦漁獵維持，徹底壓斷了公主的堅持，她絕決地逃離漁村，想要回到王宮，重新開始，卻被瘋狂的丈夫拖進海裏，連帶著年幼的孩子一起。

  父母死於彼此之手，倒讓海巫婆撿了個便宜。他沒有離開，是因為不想。

  他騙了天真的小美人魚，可唯有一句話，他沒騙過她：不會的。

  他永遠不會離開她。

  即便是死亡。

  李枝枝心頭一悸，這種仿佛被什麽東西盯上的感覺讓她有點害怕，可她左看右看，別說人影，魚都沒看見一條。

  她牽起少年的手，臉上綻開明媚笑容：“我們回去吧，我帶你去看我的宮殿。”

  從始至終，李枝枝都沒發現，她最應該警惕的，是眼前的少年啊。

  她帶著赫琛回到自己的宮殿。

  她是海王最寵愛的小女兒，她的住所是世界上最為華美的存在。這裏的牆壁和天花板由大塊的厚厚的透明玻璃砌成，成千上萬的青綠色和淡紅色巨型貝殼一排一排地拱衛宮殿，裏麵燃燒著白色火焰，它們足以照亮整座宮殿，使得它如深海中的珍珠，閃閃發光。

  而每當夜深人靜需要休憩時，鑲嵌在牆麵上的潔白貝殼便會張開，露出裏麵柔和發亮的珍珠。

  李枝枝的寢殿在最裏麵，她的床是一整個四米長三米寬的巨型扇貝，珍貴的藍色皎紗鋪在床上，有最柔軟的海綿鋪底，扇貝的殼則堅硬無比，它合攏時足以抵擋任何攻擊，不過，也沒人那麽智障敢來人魚族王宮鬧事。

  “小妹，你終於回來了！”

  “四姐等你等得好累，你摸摸，我魚尾上的鱗片都快掉——”

  看清到來的是兩個人之後，四姐立即住嘴，人魚族的尾巴無比珍貴，相當於禁忌，也隻有親人間的相互打鬧才會提起尾巴，更遑論觸摸。

  李枝枝有記憶自然也清楚，順著四姐扯開話題，然後發現自己坑了自己。

  得知她要留下赫琛後，姐姐們驚訝又疑惑，看了看小妹又看了看赫琛，忽然發出嘻嘻嘻的笑聲。

  李枝枝不解，直到她的姐姐們把她拉過去，說悄悄話：“我親愛的妹妹，我們都知道了，你喜歡這個男孩子，那麽把他留在王宮也沒什麽不妥了！”

  最活潑的四姐捂住嘴也會溢出笑聲：“他長得那麽俊美，當我親愛小妹妹的童養夫綽綽有餘。”

  李枝枝：“……”

  她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臉色爆紅：“不是，沒有，我不是那個意思啊……”

  微弱的辯解被姐姐們的話淹沒，李枝枝不知所措，再看大廳裏的少年時，她抿緊玫瑰花似得柔軟唇瓣。

  好吧，她有那麽億點點貪圖美色，但除此之外，再沒其他。

  姐姐們注意到她的視線，紛紛掩麵而笑，她們比她開放多了，告訴年幼的妹妹：“老祖母說過，人魚族的壽命漫長，三百年的歲月裏隻要一小部分，就足以比擬人類的一生。那麽漫長的時間，如果沒有一些有趣的事情打發，我們又怎麽活得下去呢？”

  她們勸她，反而使得李枝枝更加堅定，叫她想起那永恒的靈魂，她看著姐姐們，說：“不，我不將就。”

  她的聲音輕柔卻堅定，蔚藍色眼睛燃燒著從未有過的炙熱焰彩，散發出無法言喻的光芒，映照著她嬌美容顏與水晶般剔透且純潔的靈魂。

  寂靜中，李枝枝出聲：“多漫長的壽命，如果沒有意義就如那水中月鏡中花，是夢幻泡影，沒有任何意義。”

  “我不願意浪費自己的生命，我願意用一生去尋找一個永恒的靈魂。我將永遠相信這個世界上，會有一個人愛我，會將他全部的思想和愛情放諸於我身上，將我當做他的第七根肋骨，他會在海洋、天空和大地麵前，將右手放進我的手裏，答應現在和未來將永遠對我忠誠，永遠愛我。而我也會愛他，他與我共享一個永恒的靈魂，我與他共享三百年壽命。”

  “如果沒有，我願一生如此！”

  大廳裏落針可聽，李枝枝的話徹底震撼了她的姐姐們，她們從未想過自己的妹妹會有如此大膽叛逆的想法，也完全無法理解。

  李枝枝看見她們驚嚇的神情和慘白的臉，選擇岔開話題。

  之後她也從未提起，但毫無疑問，這是她的真正想法，她不覺得有什麽不對，還有就是，她並不覺得會有這樣一個人。

  李枝枝說完也想笑，她的發言很像戀愛腦，可她不是，她有感情潔癖，對待愛情比世界上任何人都要嚴苛，甚至理想化。

  如果沒有，她寧願不要！

  小美人魚高昂著頭，眼裏散發著驚人自信。

  她未察覺到自己身後的少年，那冷藍色的雙眼一直注視著她。赫琛舍不得移開半分視線，他眼底晦澀的情緒壓抑著，癡迷甚至瘋狂地凝望小美人魚，她如一團熾熱無比的火焰，燃燒他冷硬枯萎的心。

  他看見她水晶般的純潔心靈，是他這輩子都擁有不了的純潔，他渴望，他試圖竭力壓抑某種沸騰的感情，垂在兩側的手指卻顫抖著。

  他想，如果得不到她的愛，那他寧願跳進火焰裏，哪怕燃燒成一團冰冷灰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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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枝枝：已經做好了孤獨終老的準備，一個人高居王座，坐享萬裏河山^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