損失慘重
作者:
雁過寒潭 更新:2021-11-06 09:23 字數:3483
寧建國“頭七”那天,範俠特意請假趕到寧小北所住的小區,跟他一起在居委會指定的焚燒點,把準備好的金銀錫箔,連帶花圈等物品逐一焚燒。
自從寧老太過世後,寧家那些親戚就鮮少來走動了。別人家過頭七都有幾個親朋好友來撐場麵,要不是還有一個範警官,寧小北真的是要獨自一個人來麵對這無盡的悲哀了。
“今天真是謝謝你了。”
寧小北解下腰間的白色孝帶扔進火爐裏,白皙的側臉被橘色的火苗印成一片暖色。
“說什麽謝,我們本來就是好同學,好朋友麽。”
範俠用手指撐開錫箔紙,將它們疊成元寶的形狀,然後扔進紅色的,寫有寧建國名字和生辰八字的紙袋裏。
“你這樣做,不會違法紀律吧?”
寧小北擔心地問道。
“警察也是人,也有親朋好友,也會生老病死。這算違反什麽紀律了。”
範俠哭笑不得地說道。
寧小北被自己逗笑了,哀傷的氣氛總算有所緩解。
“對了,謝謝你前幾天陪我去老人院看舅舅。舅舅見到你,真的很高興。”
範俠低頭邊疊紙邊說道。
寧小北聽了,欣慰地點點頭。
在“那個世界”裏見慣了高大帥氣的趙叔叔,回到現實世界裏,在養老院猛一見到縮在輪椅裏,頭發花白,病病殃殃的趙景聞讓寧小北一時真的無法接受。
據老人院的護工說,自從那天參加完了老朋友的葬禮後回來就生了一場大病,一度差點病危。
本來趙叔叔身體還硬朗,比起同齡人頭腦也靈活,經常帶著同樓層的幾個老頭刷刷手機,拍拍視頻,買買東西的。
這次大病之後,老頭就徹底一蹶不振了。他整晚失眠,腿腳無力,再也不願意動彈,這次見到寧小北和範俠,也是過了很久才認出他們。
一看到趙叔叔這般模樣,寧小北忍不住就想起了重病的爸爸,一時間悲從中來。
“小俠,小北,好,好啊……”
趙景聞坐在輪椅上,一手抓著寧小北的手,一手抓著範俠的手,兩個人還是和小時候一樣,一白一黑,相映成輝。
老人看著他們,似乎看到了那曾經一去不複返的時光,嘴邊漾起一抹笑容,心情似乎都變好了。
“以後我們每個月都去看叔叔吧。以前我老爸和他是多好的兄弟啊。現在我老爸不在了……我想多陪陪叔叔。”
總算把所有的元寶都折好了,寧小北抽出一根線香,小心地把紅紙包封口。
“你要是不嫌麻煩的話,那我真是求之不得。你都不知道,我舅舅那天有多高興。我到家之後,他足足給我打了一個多小時的電話,要不是老人院熄燈的時間到了,他還能再說下去。”
範俠起身,幫著寧小北把幾袋個紅袋子都放進火爐裏。一陣風出來,火舌高高卷起,也帶走了親人的思念。
寧小北和範俠雙手合十,對著爐火默念了一會兒,放下手,相視而笑。
“說出來你可別笑我。”
燒完東西,兩人往寧小北所住的大樓方向走去,範俠走在他前頭,有些不好意思地揉了揉後腦勺。
“我感覺我有些怕你。”
“怕我?”
寧小北哭笑不得地指了指自己,“你是人民警察好伐?你怕我這個小老百姓幹嘛?”
“那,你小時候是我的‘老大’呀,從小就管著我的。雖然那麽多年沒見,看到你心裏還是發怵。可能是從小被你欺負慣了。”
範俠爽朗地笑道。
“我欺負你,搞搞清楚,明明是你欺負我好麽?”
寧小北反駁道。
“胡說八道,我轉學過來第一天就被你收了當小弟了。你忘記了不成?”
範俠說道。
“第一天……真會瞎說……”
寧小北突然停下腳步。
所以,變化真的出現了……這一次不隻是物件被改變了,就連範俠的記憶也一起變了麽?
他一下子激動起來,忽然喉頭一緊,感覺自己又要喘不上氣了。
“老大,老大,你的藥呢?”
範俠見狀急忙上前,從他的衣兜裏摸出氣霧劑,放到寧小北嘴邊,重重地按下。
看著寧小北的臉色逐漸緩和,範俠鬆了口氣。
兩人回到公寓,寧小北因為過於激動,有些坐立難安。回家以後一頭就紮進廚房。
按照上海人規矩,做“頭七”的時候要給先人供飯供菜,送他們上路。寧小北今天做了滿滿當當一桌子小菜,都是寧建國生前愛吃的。
這些被供奉過的菜肴要再爐子上重新加熱一邊後,才能給活人享用。寧小北忙活了一會兒,將菜逐一都過了火,又開了一瓶紅酒,招呼範俠一起吃飯。
“哇,老大,想不到你還有這個手藝,不得了啊。簡直是上海男人之光。”
範俠滿臉驚喜,他夾了一塊鬆子鱖魚的魚肉放進嘴裏,然後衝著寧小北比出大拇指,“你女朋友真有福氣,有你在,她都不用下廚房了。”
“我……沒有女朋友。”
寧小北麵露尷尬。
不知道怎麽了,突然想起“夢境世界”裏的那個小杭杭,他的boss。
從小就臭屁,長大之後更是一發不可收拾。這個世界不幸給他當年作馬打工就算了,“那個世界”裏可不想再遇到他了。
“哦,我也沒有女朋友。阿拉真是難兄難弟了。”
範俠不以為意地笑了笑。
不想在“女朋友”這個問題上和他扯太久,寧小北談起了工作。說真的他真是想不到範俠會當警察,畢竟在他的心目中這小子就是個不靠譜的二流子,這樣的人混進了守護人民的隊伍中,真的可靠麽?
“哎,這不就是機緣巧合麽。三校畢業後,我舅舅想辦法讓我先進警局做了一段時間輔警,後來抓了幾個賊,立了功才轉正的……年輕的時候不懂事,走了段彎路,幸好回到了正軌上。”
範俠有些不好意思地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說起來,我們班過去那個‘萬年老·二’,叫做丁哲陽的,你還記得麽?”
“記得啊,他和我還是同一個高中的同學呢。就是班級不同。就是這幾年沒有怎麽聯係了。他怎麽了?”
寧小北一邊剝著蔥烤大蝦一邊好奇地問道。
“搞詐騙,被抓起來了。想不到吧。”
“啊?怎麽會這樣?我記得他留學歸國之後不久就進入銀行工作了。天之驕子啊。”
這個寧小北是真的想不到。
在他的印象裏,丁哲陽不就是個讀書讀得有些走火入魔的書呆子麽。等年級上去後,他最多也就是喜歡拍拍老師馬屁,送送禮物什麽的,哪裏有那種違法犯罪的膽子。
“他早就被單位開除了。但是對外一直宣稱自己還是銀行職員,然後利用老同事,老同學的關係,騙他們說自己可以幫忙給他們做投資理財。這幾年裏……少說騙了幾千萬吧。”
範俠感慨地說道。
“判了幾年?”
“還沒判呢。如果錢能吐出來的話,還能判得少些。要是多的話……哎,寧小北,你不會別他騙了錢吧?”
範俠警惕地看著他。
“怎麽會,我的錢都在基金裏,這段時間跌的一塌糊塗,還不知道哪天能解套呢。哪裏有錢給他騙。”
寧小北自嘲地說道。
這輩子打工賺錢的,不是在樓市裏就是在基金裏,真是搞不好了。
“你沒有被騙,但是你爸爸呢?我同你說,這個丁哲陽可狡猾了,你不知道,他是按照同學錄一個個地騙過來的。我們上大學的那一年才剛剛普及手機,很多人會在同學錄上留家裏的固定電話。一般有老人家的家庭都會保留固話,他就打電話到同學家裏,騙他們家裏人,一騙一個準。”
範俠說著,指了指寧家的固定電話問道,“你家的電話號碼不會還是原來的那個吧?”
“確實……是搬家後移號過來的。”
寧小北點了點頭,感覺喉嚨有些發澀。
老宅是差不多98年前後才裝上固定電話的,之前都是用弄堂裏的公用電話。每次有人打電話來找人,電話亭裏的阿姨就要用大喇叭滿世界地找人。真是屁大點事情全世界都知道了。
那時候裝電話還是件大事,新裝一部電話機,連設備帶各種費用,前後花了差不多兩千多塊,在那時候可是一筆大支出了。他爸一直舍不得把固定電話銷號,保留至今。
寧小北兩次搬家,都給這台電話做了移號。如果真的有人想通過這個號碼來找他的話,別說大學同學了,小學同學都能找得到他。
“但是,我之前整理我父親遺物的時候,看過我爸的存折,他每個月的退休工資基本上都存著,應該不會那麽慘被丁哲陽盯上吧?”
聽到這裏,寧小北頓時連飯都吃不下去了。
“你爸到底有多少個賬號,辦沒辦過理財投資,光看家裏的存折可是看不出來的。”
範俠隱隱地也有了不祥的預感,他放下筷子,擦了擦手正色道,“這樣,你帶上你的身份證,戶口本還有你爸的死亡證明,我下午帶你去一趟銀行,查一下你爸爸還有哪些你不知道的賬戶。要是真的出事的話……再帶你去趟派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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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銀行征信部出來,寧小北整個人都傻了。
三百萬,他都不知道爸爸有三百萬的存款,老頭子是什麽時候瞞著他存了那麽多的錢?他不是連買菜的錢都是自己給的麽?
不,正確地說,是“曾經有過”三百萬的存款。
因為那筆巨款果真如同範俠推測的那樣,被他曾經的小學,初中,乃至高中同學丁哲陽被騙跑了。
而他完全被瞞在鼓裏,半點都不知情。
回到家中,寧小北看著父親的遺像,緊緊地捂住胸口。
丁哲陽,丁哲陽,我和你無冤無仇,你為什麽要這麽害我老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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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這個小區啊,真是絕了,一個月裏兩個人被騙……我看到拉出來的橫幅才知道我們這個破小區裏居然有那麽多有錢人,損失金額都是幾十萬幾百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