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長安城。

  長安的民眾早早便已匯聚在了皇城前的一座廣場上。

  昨夜，他們在平康坊聽到了一個消息：明日朝廷要宣告一件大事。

  所以天不亮的時候，百姓們就聚集在了廣場上，生怕錯過了什麽重大的時刻。

  偌大的廣場上鋪滿了精磨的青石磚，初升的朝陽映照在上麵，折射出古樸溫潤的暗青光華，這光華中似乎還有著點點金砂。

  嘎吱！

  碩大的宮門被軍卒緩緩推開，一位書吏手持一卷文書，緩緩踱出。

  所有百姓全都翹首以盼，廣場上悄無聲息，眾人全都靜靜地看著書吏將告示粘貼在城牆上。

  書吏走後，百姓一下子全都圍了上來，明明全都是大字不識的農戶，但並不妨礙他們擠到最前麵來看熱鬧。

  咦？

  今天這告示上怎麽蓋了這麽多的印章！

  以他們多年的經驗來看，印章越多事情越大，這告示不簡單呐！

  到底是什麽樣的大事，需要蓋上這麽多的印章？

  正此時，三位身穿薄衫，紮著發髻，讀書人打扮的青年擠了進來。

  “大家讓讓，讀書人來人，快讓他們給咱們說說！”

  此話一出，擠在前麵的農戶，齊刷刷側過身子，讓了一條路出來。

  首先引入眼簾的是告示上的印章，讀書人的瞳孔陡然一縮，腳步一滯。

  這上麵居然蓋著代表大唐天子李世民的印章！

  雖然說昨夜就已經知道會有大事，但究竟是什麽樣的大事，需要當今天子親自過問？

  他的身子不由地顫動起來，他懷著忐忑躁動的心，看了下去。

  “開科取士”四個大字映入了他的眼簾。

  嘶！

  他的胸膛猛地躁動起來，臉色瞬間漲得通紅，告示上的字一個接著一個湧進了他的腦中。

  當他將最後一個字看完之後，他的眼中竟然沁著淚光！

  他們三位讀書人竟然齊刷刷，“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上，緊接著“嘭”的一聲，他們的額頭重重地叩在了地上。

  “學生歐文堡，感謝陛下開恩！”

  “學生朱日禾，叩謝陛下大恩！”

  “學生滿廣至，感謝陛下給天下寒門學子機會！”

  三聲大喝，響徹天際，震耳欲聾。

  這一下子，看熱鬧的百姓全都齊刷刷呆住了，這到底是咋回事啊？

  這三位小郎怎麽看個告示就跪下了，還叩謝陛下的大恩？

  朱日禾三人齊刷刷磕完三個響頭，剛站起身，就被身後的百姓們抓住衣袖，緊接著耳邊響起了嘈雜的語聲。

  “三位小郎，快說說這上麵寫了什麽！”

  “對啊小郎，快給我們說說！”

  “俺也一樣。”

  “俺也一樣。”

  “……”

  歐文堡用衣袖胡亂摸了幾下臉，對著身後的眾人沙啞著說道：“陛下下詔，朝廷開科取士，不問出身，唯才是舉！”

  “所有人不管是什麽身份，都可以報名參加考試。”

  “隻要能夠通過考試，取得優異的成績，就能夠進入朝廷當官！”

  歐文堡用簡單的文字將告示的內容解釋了一遍。

  朱日禾一把拉住了歐文堡和滿廣至的衣袖，顫聲道：“歐兄，滿兄！咱們不用在長安城裏碰運氣了！”

  “來年開春的時候，咱們再來參加科舉考試，定能一展宏圖！”

  “是啊！”歐文堡也激動萬分：“咱們不用再巴結世家，也不用入贅到世家了。”

  一位老漢聞言，一把拉住滿廣至的衣袖，顫聲道：“小郎！你的意思是說，我兒子不用再給人當下人了，可以參加考試了？”

  滿廣至用力握住了老漢的手，重重點頭：“不用，不用了！隻要你兒子有才能，能夠通過考試，就能當官！”

  “真的嗎？”老漢的眼睛猛然張開，語氣激動起來。

  “告示就貼在這，還能作假嗎！”滿廣至的內心也激動澎湃！

  轟！

  偌大的廣場驟然間就炸開了！

  科舉的消息不脛而走，傳遍了整個長安！

  無論你是什麽出身都能參加考試！

  隻要你有才華能夠通過考試，就能當官！

  “陛下聖明！陛下聖明！”

  “我們寒門學子終於熬出頭了！”

  驟然間，一位又一位學子打扮的人影不約而同的跪倒下來，一邊擦著眼淚，一邊高喊陛下聖明。

  歡呼聲，啜泣聲，稱讚聲，連成一片。

  整個長安城，整個大唐都被這一張告示引爆了。

  一時間長安城內所有的酒肆都在上演這樣的一幕。

  “哼哼！所有的答卷都會公布，我倒要看看那些個世家子還怎麽徇私舞弊！”

  “哈哈，陛下聖明啊！這科舉製度，可是真真正正給咱們寒門學子一個公平競爭的機會啊！”

  “誰說不是呢？陛下當真是好魄力！”

  “陛下真是聖君，千古一帝！”

  “沒錯，明年開春，是猴子是馬，都拉出來溜溜，我倒要看看我寒窗十年差在哪兒了！”

  “幹！”

  所有人的臉上都洋溢著發自內心的笑意。

  販夫走卒們也紛紛暗下決心，一定要送自己的兒子去上私塾，去學習！

  隻要能參加科舉，他們就有翻身的希望！

  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窮不能窮教育！

  ……

  長安城中，一個碩大的莊園之內。

  五姓七望的掌門人因為科舉的事情又碰頭了。

  這次坐在台首的是太原王氏的王珪。

  王珪抿了口茶，漠然道：“諸位都聽說了吧？”

  “嗬嗬，這李二是不是傻？開科舉？怕是不知道死字怎麽寫？”

  “哈哈！這回的科舉可是要向天下公布試卷的。”

  “嗬嗬，公布試卷又如何？我世家子弟豈是寒門那些渣滓能比的？”

  “就是，我世家子弟看過的書，不比那些人吃過的飯多？”

  “哼！”清河崔氏新的家主崔紹冷哼一聲：“看來我們吃了個虧他就膨脹了啊！”

  “年輕人，有幹勁，石料木料漲價的事情，看來不夠警告他呀。”

  “老夫聽說李二最近可是天天出宮。”

  王珪淡淡的說道：“多半是往那秦家莊去吧。”

  崔紹抿了口茶：“這秦淵可不是省油的燈啊！”

  “無妨，他天天縮在莊子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能有什麽氣候，倒是這李二得敲打敲打啊！”

  “沒錯，讓他知道，沒有我們，他就是個屁！”

  “來人，傳令下去，命所有書店，漲價百倍！”

  話落，一個下人就已經跑出了院子。

  “也不知道，那狂妄自大的李二聽見這消息，會不會暴跳如雷呢？”

  “說不定又會一掌拍斷了桌腿！”

  “哈哈哈！老夫真是很期待的呢！”

  哄笑聲回蕩在了偌大的莊園中。

  ……

  飛花殿！

  李世民第一時間就收到了書本漲價的消息。

  嘭！

  他猛的一拍桌子，怒喝道：“欺人太甚！”

  話落他就要去拿花瓶，然而他剛伸手，桌子“轟”的一聲坍塌了。

  李二眉眼一跳，連忙把手收了回來。

  操！

  這桌子什麽破質量？

  朕的錢啊！

  花瓶還是不砸了……

  長孫皇後緩緩上前，輕輕拍擊著李世民的後背，勸說道：“二郎啊，咱們的錢不多啦，你可千萬要消氣啊！”

  李世民憤然道：“可恨啊！這幫匹夫居然漲書價，十文一本的書，他們也敢賣五百文，瘋了吧！”

  “這不是明擺著跟朕的科舉製度作對嗎？學子百姓書都買不起，還科個屁的舉！”

  “百姓身上的血吸得不夠，居然還趴在士子身上吸血，真是丟盡了他們祖宗的顏麵！”

  長孫皇後笑道：“二郎，不是剛從小郎那得到一卷造紙神術嗎？何不組織人手抄書來賣呢？”

  “好主意啊！”李世民眼前一亮，但旋即又黯淡了下去，長歎一聲：“如此多的典籍，如此多的學子，抄書得抄到猴年馬月啊……”

  “陛下，何不去找小郎呢？他說不定會有辦法呢。”

  聽見了長孫皇後的話語，李世民兀的愣住，隨即正想拍點什麽，悻悻然又把手縮了回來，一拍腦袋：

  “朕怎麽把那小子忘了？觀音婢，還是你聰明啊！那個渾小子，肯定有辦法的。”

  他猛地抱住長孫皇後，狠狠的親了一口。

  片刻後，一輛馬車悄然駛出了皇城。

  “陛下，臣等在此恭候多時了！”

  房玄齡等人聽到了消息也覺得分外棘手。

  作為皇帝的頭號小弟，房玄齡深知，陛下肯定耐不住性子，一定會去找秦淵，索性帶著長孫無忌等人在這蹲點了。

  李世民也不廢話，探出身子：“也好，諸位就隨朕一塊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