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矽暗暗咬了咬牙，心中一橫，認慫道：“陛下，臣知罪……”

  認慫，認慫吧，說不定李二還能放自己一碼。

  至於說當著這麽多人的麵首先認慫會不會丟麵子。

  麵子是什麽東西，麵子能當飯吃嗎？

  笑到最後的才是贏家。

  越王勾踐臥薪嚐膽，三千越甲可吞吳！

  “哦？”

  李世民悠悠回道，他微笑著，讓人捉摸不透：“盧愛卿何罪之有啊？盧愛卿乃是大唐棟梁，言重了，言重了。”

  這番話，如同和風細雨，不痛不癢，甚至讓人感受到李二的毫不在乎。

  但在此時盧矽的耳中卻殺意凜然，寒氣瞬間侵占心頭，再也揮之不去。

  “陛下！臣國難當頭，擅離職守死罪啊！”

  盧矽從牙縫裏擠出這一大段話，以頭搶地，險些哭了出來。

  “盧愛卿何須如此。”李世民渾不在意：“盧愛卿素來忠君體國，為了國事殫精竭慮，朕是知道的……”

  李世民優哉遊哉道：“盧愛卿做出不顧社稷，擅離職守這檔事情，朕是不願意相信的。”

  “盧愛卿，你可是有什麽苦衷啊？但說無妨，朕替你做主。”

  李世民的話情真意切，語重心長，飽滿含關切，仿若他們二人是熟知多年的老友，有著不可磨滅的深情厚誼。

  嗯？

  盧矽驚愕不已，好像情況有變，他的命保住了？

  他怎麽不記得跟李世民這麽熟？

  他的腦裏全是自己死皮賴臉，氣得李二麵色鐵青，自己在心底裏偷著笑的場麵。

  這什麽情況到底？

  盧矽仔細品味著李世民的深切的話語，卻像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太明白老李的意思。

  盧矽吞吞吐吐道：“陛……陛下……臣……臣……”

  他的話還沒說完，李君獻龍行虎步奔了過來：“啟稟陛下，崔州意圖謀反，證據確鑿，崔府上下一千五百餘口已經全部拿下，懇請陛下發落！”

  哈哈！

  李世民大喜過望，敲山震虎，殺雞儆猴，雞自己送上門來了。

  “帶上來。”

  “遵旨。”

  李君獻指揮著手下，將崔州服毒自盡的屍首，還有那三百死士血淋淋的人頭都帶了上來，丟在了地上。

  李君獻跪在地上，請罰道：“啟奏陛下，微臣不查，讓逆臣崔州服毒自盡，懇求陛下責罰。”

  李世民笑道：“李愛卿洞察先機，及時解決了謀反之事大功一件，何須責罰，退下吧。”

  “遵旨！”李君獻緩緩後退。

  將崔州的屍首和死士的人頭堆在角落築成了景觀，觸目驚心。

  五姓七望雖然是七家，但是相互間有多少實力大多心中有數。

  崔家這三百死士，他們也是認識小半，這些人平日裏零零散散分散在長安各處，想要揪出來也不容易。

  如今一個不少全都躺在這，很顯然是崔州心又二心，這才讓李二鑽了空子。

  謀反這事十拿九穩。

  沒想到崔州這廝真敢啊。

  先是不跟他們打招呼言語一聲就當眾刺殺秦淵，陷他們於不利的境地。

  現在更是掏出全部家當準備謀反，真特麽瘋了！

  今天他們遇上的難題，他們所受的屈辱，都是崔州這個狗東西瞎胡鬧折騰出來！

  狗東西！

  不把他大卸八塊，簡直沒法發泄他們心中的怒火。

  等等，盧矽好像反應了過來。

  橫豎崔州已經死了，清河崔氏在長安這一脈也完了，不如一不做二不休……

  活命的機會來了！

  盧矽壓住心中的竊喜，深深呼了兩口氣，將劇烈跳動的心平複下來，緊接著跪在地上連磕了三個響頭。

  砰砰砰！

  盧矽的額頭血淋淋的，他狼狽地抬起頭激動地開口道：“陛下聖明！”

  “微臣確實是受奸人蠱惑，被迫離京，以至擅離職守，還請陛下見諒！”

  “哦！”

  李世民驚訝一聲，滿臉詫異：“居然有奸人在朝堂之上禍亂朝綱，是可忍，孰不可忍！”

  “天子腳下，還敢如此放肆，盧愛卿快快指出，他日肅清朝綱，朕重重有賞！”

  此話一出，跪著的百官皆是一顫，心中膽寒，臉色變得刷白，一點血色也沒了。

  盧矽這廝是要用他們的項上人頭苟且偷生了！

  他們感覺自己的頭上懸著一把利刃，隨時就會落下。

  盧矽的臉色奇差無比，麵無血色，身子顫抖，胸膛劇烈起伏，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怒火在心中盤旋累積，無法噴吐而出，隻能硬生生壓著一樣。

  演技好極了。

  他深深呼了好幾口氣，方才平息，怒喝出聲：“啟奏陛下，都是崔州逼著微臣走得！”

  聲音落下，全場死寂無聲，氣氛瞬間變得壓抑至極。

  盧矽潸然淚下，哭訴道：“崔州這個老匹夫，威脅臣下，若是不跟他一起走，便讓範陽盧氏將微臣除名，微臣哪敢不走啊？”

  話落，竟是淚流滿麵，多日的冤屈終於得到昭雪，喜極而泣。

  但是坐在台階之上的李世民缺失滿臉笑意，神色淡然，仿佛這一切都和他無關一般，默默看著盧矽表演。

  精彩，太精彩了，盧矽這演技必須點個讚！

  李世民心滿意足佯裝道：“如此說來，這一切都怨不得盧愛卿了，都是崔州這條老狗的錯咯？”

  好戲開鑼咯，狗咬狗即將上演！

  “陛下聖明！”盧矽熱淚盈眶，心裏不住得歡呼著，成了，成了！

  多謝崔兄，大恩不言謝，崔兄你若還有遺孤，老夫必替你贍養！

  君臣二人一唱一和，倒是給其他人看懵了。

  這李世民葫蘆裏賣得什麽藥？

  盧矽這廝不是自己人嗎？怎麽跟李二配合得如此默契。

  莫非盧矽是身在曹營，心在漢的臥底？

  盧矽這廝賣友求榮，不得好死！

  嗯？山窮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我不用死了嗎？！

  ……

  一些腦子活的人，精神一振，絕處逢生啊！

  學著盧矽的樣子，連磕了幾個響頭，磕得頭破血流，高喊道：

  “陛下，微臣冤枉啊！”

  “陛下，微臣冤枉啊！”

  “陛下，微臣冤枉啊！”

  聲音接二連三地響起，絡繹不絕，越來越多的人反應了過來，死無對證，大好機會啊！

  見此，李世民滿意的點了點頭，大功告成啦！

  人，朕要殺。

  世家，朕要削。

  大唐，朕還要它安定！

  李世民佯若大為震撼，顫聲道：“諸……諸位愛卿都……都是冤枉的？”

  旋即勃然大怒咆哮道：“究竟是何人如此大膽，竟敢脅迫如此之多的朝廷命官！”

  一人指著崔州的屍體哭訴道：“是他崔州。”

  “對，就是他。”

  “沒錯是他。”

  “……”

  所有人不約而同全都將矛頭指向了崔州，眾口一詞。

  也不怕崔州被這些小人氣得活過來，破口大罵。

  李世民點點頭自顧自說道：“崔州膽敢聚眾謀逆，私鑄鎧甲兵刃床弩，屬實膽大包天！”

  “如此說來，倒是朕錯怪了諸位愛卿了。”

  李世民掩麵，無言以對。

  “陛下聖明！”

  眾人挺直了身子，跪在地上齊刷刷喊道。

  聲音震耳欲聾，響徹整座太極宮。

  李世民聲音悠長，帶著讓人猜不透的意味，麵色驚訝：“諸位愛卿快快請起，切莫傷了身體！”

  這番話，極盡關切，深情厚意昭然於心。

  “臣等，遵旨！”

  眾人齊刷刷從地上爬起，然而他們剛剛站定，李世民的聲音再次響起。

  “但是國有國法，家有家規，諸位愛卿雖然受到了崔州賊子的脅迫，但是終歸還是擅離職守，罔顧大唐的江山社稷黎民百姓。”

  “死罪可免，活罪難逃，還是應該小懲大誡，以昭天下百姓！”

  李世民這一番話義正言辭，有理有據，百官拜服！

  眾人屏氣凝神，等候著李二的懲罰，死罪免了，撐死也就降個官，罰幾年俸祿，這算得了啥？

  李世民長歎一聲哽咽道：“這次突厥人大舉入侵大唐，多少百姓流離失所，家破人亡，朕於心不忍呐。”

  說著說著，李世民的眼眶竟是有些紅了，還流下了幾滴淚水。

  盧矽也跟著歎息道：“是啊，天下最受累的，就是百姓！”

  “是啊！興，百姓苦；亡，百姓苦。”百官紛紛附和道。

  這天子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屬實給他們看傻了，隻能配合天子悲天憫人。

  李世民歎息道：“朕欲從皇宮的內庫裏取出十萬貫賑濟災民，諸位……”

  李世民的話沒說完，盧矽搶白道：“微臣也願拿出十萬貫賑濟災民！”

  “微臣也願散盡祖宗家產十萬貫賑濟災民！”

  “……”

  得，這下子所有人都看明白了。

  李世民這廝分明就沒想殺他們，隻是看上了他們兜裏的錢而已。

  先前折價抵押長安的產業，就已經讓他們血虧了。

  這下子又得花錢買命！

  得，數代的家業毀於一旦。

  可他們能怎麽辦呢！命和錢還用選嗎？

  錢沒了，隻要他們加把勁好好剝削百姓，還能再掙回來。

  可是命沒了，那真就嗝屁了！

  所有的一切都會便宜了不知道從那個犄角旮旯裏冒出來的族人！

  交十萬貫的保護費，買自己一條命，買一家子的命，虧嗎？

  不虧，贏麻了好吧！

  隻要他們手中掌握著書本和知識，隻要他們還在大唐各地為官，他們始終是世家，是不敗的世家！

  今天的事情，李世民太滿意了。

  這保護費的事情，完全是他從秦淵的身上找到的靈感，自由發揮，這一波血賺啊！

  秦淵的場子找回來了！

  天子的顏麵維護了！

  大唐空得可以遛馬的國庫有錢了！

  五姓七望為首的世家大族又被狠狠削了一刀！

  他，李世民，贏麻了！

  可得好好封賞封賞秦淵，多虧了他啊，也不知道秦淵到時候會怎麽誇朕？

  這操作天秀！

  李世民十分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