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玉佩匠
作者:秦晾晾      更新:2022-02-27 14:23      字數:4260
  回去碎雪軒後,曹琦默默地站在窗前,本以為拿捏著宋端的命脈也是得到了韓家的庇護,沒想到,真是沒想到啊。

  曹琦突然厲喝一聲,一拳砸在窗框上,她似乎用了十分的力氣,震得那窗紙嘩嘩作響,十四悄然出現在她的身後,靜靜的說道:“主子,小心生氣傷身,你若是生氣的話,就打十四好了。”

  曹琦沒有轉過身,她的心裏麵恨極了曹燮的愚蠢,曹純的辦事不利,微微眯起眼睛,自己要接手曹家不錯,但是若是此刻的曹家,似乎有些不值得了。

  “曹燮,曹純。”

  曹琦殷紅的薄唇輕輕吐出了這兩個人的名字。

  十四的瞳孔略微縮緊,小聲道:“隻要主子一句話,十四這就去殺了這兩個人給主子消氣。”

  “曹燮不能殺。”曹琦雖然對這個父親深惡痛疾,但畢竟這人還是曹家外麵的話事人,想了想,又道,“至於曹純……”

  “長姐。”

  話沒說完,曹行的聲音自身後響起,這人不知道什麽時候來了,曹琦憎惡的閉了閉眼睛,揮了下手讓十四離開,旋即轉過身來,看著一臉遲疑的曹行,冷冰冰的問道:“你怎麽來了?”

  曹行張了張嘴,無奈的歎了口氣,他本意不想來這裏的,但是曹純畢竟是自己的妹妹,此次留了這麽大的禍根在梁吉的手裏,又見曹琦和曹燮都動了殺心,不得已而為之。

  “長姐可否留下純兒性命。”

  曹行語氣誠懇的請求道。

  曹琦先是麵無表情,隨後嘴角一勾,冷笑幾番,不知道是笑曹行的荒謬還是笑他的不自量力,往前一步說道:“殺她?你以為我要殺了曹純那個蠢貨?”

  曹行沒說話,但眼中的表情卻篤定了他心裏的想法。

  “誰說我要殺曹純了?”

  曹琦語氣平靜的質問著麵前的人,雖然心裏的確是這麽想的,但殺了曹純隻是無濟於事,況且梁吉醒來,將曹純這個名字脫出來,若是這個時候曹純死了,豈非掩耳盜鈴,此地無銀三百兩。

  曹琦不會做這種蠢事,就是不知道曹行為什麽會這麽想,可見這個曹家唯一聰明的人也並非聰明,也可說明,自己的頭腦都是托了自己親娘的福氣,曹家的人竟然無一例外,全都是蠢貨。

  “可是剛才在書房的時候……”

  曹行可以確定,當時的曹琦就是想要殺了曹純,才會說出斷尾而逃的話來。

  斷尾而逃,斷尾,斷的就是曹純。

  “我可以向你保證,我不會殺了曹純。”曹琦伸出纖長的手指將鬢發別在了耳後,露出一小塊指甲大小的紅色胎記來,“畢竟如果曹純死了的話,我上哪裏再去找這個蠢鈍之人呢。”

  曹行聞言,鬆了口氣,低頭無奈道:“多謝長姐。”

  曹琦冷哼的坐在旁邊,端起茶杯來,倒是沒有喝。

  曹行想了想,這個家裏現在能指望的,也隻有麵前的人了,或許父親真的不適合引領整個曹家,亦或者現在這種困境也隻有曹琦能解,沉默片刻才說道:“長姐,還請你出手救一救曹家。”

  “我沒有辦法。”

  曹琦這次說的倒是實話,曹燮和曹純的這個作死,讓聖人徹底動了對曹家的殺心,不論曹家有無犯錯,都會找機會坐罪,更何況現在曹家罪大惡極,謀殺川王,掌控匡王,刺殺皇後。

  這樁樁件件,哪一件不是夷族的死罪。

  曹行聞言有些捉急,更覺得眼前一黑,絕望的扶著旁邊的桌子坐了下來,若是曹琦都沒有辦法了,曹家就真的完了,窮途末路。

  曹琦瞥眼這愁苦萬分的人,心裏也沒什麽幸災樂禍了,曹家倒了,她也逃不了,微微皺眉,冷聲說道:“人抓到了嗎?還有那東西,都取過來了嗎?”

  曹行猛地抬起頭來,看著那人,點了點頭。

  “很好。”

  曹琦深吸一口氣:“明天把人帶過來,我去找宋端。”

  曹行似乎看到了一絲希望的曙光,立刻點頭道:“好。”終於是大鬆了口氣,“多謝長姐不計前嫌,還肯……”

  “不計前嫌?”

  曹琦皺起眉頭,語氣刁鑽的說道:“誰說我要不計前嫌了?你們曹家還有他曹燮加注給我的痛苦,我遲早要一點點的討回來。”站起身來,伸手點著曹行的額頭,在那人略帶驚恐的神色中繼而道,“隻是我現在保著曹家的原因,想必你也心知肚明,曹行,我知道你是你們曹家最聰明的一個了,被讓我失望,也千萬別背著我做事。”

  曹行不知道怎的,平日裏自己在外人麵前,好歹也是禦史府的大公子,呼風喚雨,無所不能,也無所畏懼,可是一到了這個同父異母的大姐麵前,登時沒了所有氣勢,甚至被這麽威脅的時候,十分恐懼。

  “好,我答應你。”

  曹行聲音略帶顫抖的說道。

  曹琦拿下手指,看著曹行額頭皮膚上的紅印,微微眯眼,那眉毛的尾部像是鋒利的尖刺,微微上挑,即可奪人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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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賢親王的處置很快下來,抄家流放一個不留,同時還在賢親王府裏發現了匡王的遺書信件,上麵的話過從親密,判斷後的確是本人筆跡。

  杜宅裏,小蠻給韓來上茶,那人接過後臉色很不好,杜薄在旁邊坐著,見狀讓小蠻先下去,隨後說到:“那邊怎麽說?”

  羅衣此刻肚子也大了不少,捧著腰坐下,她也甚少見到韓來如此嚴肅的表情,心裏有些擔憂,難不成是匡王的案件有什麽變故嗎?

  “十六衛在賢親王府裏發現了匡王和賢親王的往來密信。”韓來說著,似笑非笑,有些怒極反笑,“上麵明確的說明了,當初川王的死時他們兩方合謀的,這次的刺殺事件,也是賢親王為了給匡王複仇才去做的,話裏話外將曹家摘得一幹二淨。”

  “胡扯!”

  杜薄氣的拍案,羅衣嚇了一跳,奪過他的手,看著那發紅的掌心有些心疼的說道:“這分明是胡說八道,賢親王不喜歡匡王這是世人皆知的事情,怎麽突然關係這麽好了,還要為他複仇,這麽扯的理由聖人難道會信嗎?”

  “這件事情不由得聖人信不信,他都必須的得信。”杜薄卻已經知曉了其中的原因,“這是曹家給出的答案,也是逼著聖人認下,半年之內死去了兩位皇儲,如今親王又出了事,現在整個趙國皇族簡直成了全天下人的笑話,他不得不力壓流言,最好的方式就是以曹家給出的理由去結案,這件事情已經不能在生長了,否則趙國在天下諸國間還何來威信可言。”憤恨的攥拳,“隻是就這樣讓曹家跑了嗎?”

  “曹家就算現在倒台,可畢竟也是三朝世家。”羅衣無奈道,“常言道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曹琦又是一身的好手段,隻怕這次的脫逃就是她出的主意。”

  “曹琦的確有這個本事。”

  杜薄嚴肅道:“這麽多年,曹燮在曹家住持,可咱們都知道,這十之八九都是曹琦去做的,這人的手段和心機深不可測。”

  “端午曾經和我說過。”

  韓來重新拿起茶杯,在唇邊抵住,雖然覺得口幹舌燥,但遲遲沒有喝下去,索性又放了回去,說出心中所想。

  “曹琦的心計不是我們可以想象的,當時祁山大典出事,正是這人來通風報信的,她為什麽要一手毀了曹家,難道真的是因為她恨極了曹燮拿她做刀劍?可是曹家倒了,她的下場也不會好到哪裏去。”

  “曹琦想做曹家的話事人。”韓來道,“她當初和宋端聯手,為的就是扳倒曹燮,讓自己的父親在曹家徹底沒了話語權,但是她為何要這樣操之過急,至少要等到得到皇後手裏的狼符再下手,這樣一來,曹家就什麽傍身的倚靠都沒有了,為什麽要這樣?”

  “除非,她還有保住曹家的手段。”杜薄道。

  羅衣看了看這兩人,隻覺得百思不得其解,更覺得曹琦的可怕。

  “可是這保命的手段就隻是將川王之死嫁禍給賢親王嗎?”羅衣搖了搖頭,說道,“這並不能力挽狂瀾,聖人想要除掉曹家的心思昭然若揭,隻要等到梁吉醒來,他們就再無回天之力了不是嗎?”

  “隻能說,這件事情要比我們想象的更加複雜。”韓來扶額,“可是我們現在根本不清楚,曹琦手裏最後的底牌是什麽。”

  難不成是宋端的身世?

  韓來不知道怎麽將這件事情告知杜薄兩口子,這件事情知道的人越多就越危險,他不能冒險,也不能讓災禍蔓延至眼前人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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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坊的酒樓包間裏,曹琦正端坐著,她看著身邊的人,是個年老不堪的男子,雖然已經清洗過了,但身上仍有著上了年紀的臭味,他常年東躲西藏,胡子稀疏,眼睛渾噩像是廢棄的井口。

  “曹姑娘……我……”

  老頭兒怯生生的開口,他活了這麽多年,頭一次在一個人的身上感受到如此強大的壓迫感,可麵前的人不過是個女子,想起來昨夜匍匐在這人腳下的時候,那人得意的笑聲,就覺得不寒而栗。

  那一刻,他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明明麵前站著的是人,卻像是被索命一般,不,老頭兒搖了搖頭,麵前的不是人,是惡鬼。

  “無妨,有什麽話現在說就是了。”曹琦呷了口茶,夾起麵前的魚膾不緊不慢的吃了一口。

  那淨白又彈滑的魚肉在齒關間,一點點的被咬斷,碾碎,無形間似乎能聽到這條魚的哀嚎,微微仰頭,順頸咽下,不留痕跡。

  “我隻是一個玉佩匠,我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不知道。”

  老頭兒不安的重複著口中的話,極力的想撇清這其中的關係,可殊不知,有句話叫越抹越黑,何況是在曹琦的麵前。

  “素來稱自己什麽都不知道的人,正是什麽都知道的人。”曹琦不緊不慢的放下筷子,那竹筷和玉著相碰的聲音叮的一下。

  那樣輕微的碰撞聲,在老頭兒的耳朵裏卻像是驚雷,嚇得他狠狠的打了一個哆嗦,險些從椅子上滑落下來,他伸出枯槁的手扳住麵前的桌子,往前伏了伏身子,眼睛瞪得老大,汗水濕透了衣衫。

  見這人的緊張和異樣,曹琦更加肯定麵前的人正是想要的人,忍不住又被逗笑了幾番,說道:“我不會殺你的,隻是想讓你見一個人。”

  “什麽……人?”

  老頭兒抬頭看她。

  曹琦正要開口,包間的門被人打開,曹琦會心一笑。

  宋端的傷勢才好一些,本不應該出門的,但是約見自己的人是曹琦讓她不得不動身,扶著肩膀走進去,沒想到裏麵不隻有曹琦,還有一個年老的男子,微微皺眉,不知道曹琦又要搞什麽幺蛾子。

  “女史來了,快請坐。”

  曹琦語氣客氣,但是並沒有站起來相迎或是怎樣,她優哉遊哉的靠在椅子上,笑道:“還以為請不來女史了呢。”

  宋端沒什麽心思和力氣和她打機鋒,自己坐了下來,說道:“哪裏的話,曹姑娘邀約,我豈有不來的道理。”調整了一下坐姿,“到底所為何事,姑娘但說無妨,我的身子無法支撐在外麵活動太久。”

  “看來女史的傷勢很重啊,還以為我上次提醒了女史,女史和刑哲他們做出防範。”曹琦不緊不慢的說著,她當然不會擔心宋端的傷勢,蛇本冷血,無故怎麽會為羔羊落淚,她也不屑為之。

  宋端的話也不過是托詞。

  “不知道女史是否認識這位老者。”

  曹琦順手指了一下旁邊的老頭兒,那老頭兒也好奇的看了一眼身旁的宋端,倒是個不亞於曹琦的美人,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和火烈妖豔的曹琦形成強烈的對比。

  可是他搜尋著自己的記憶,在那幾十年的認知裏,他可以肯定自己並沒有見過宋端,自己可是玉佩匠,無論什麽玉的樣式,他都能一眼記住從不遺忘。

  “不認識。”

  宋端不耐煩的夾起一塊肉來:“還請姑娘介紹一下。”

  曹琦微笑:“這位老者,是一個玉佩匠。”

  ‘啪嗒’

  宋端聞言,筷子夾著的肉落在了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