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有消息
作者:秦晾晾      更新:2022-02-08 16:16      字數:4317
  日子又安逸平靜的過了半個多月,重啟祁山大典的事情也再次提上了日程,不過匡王死後,皇後的心緒也煩悶的很,聖人也想讓宮內的氣氛重新緩和一下,便在杜薄讚助的蹴鞠場辦了一場馬球塞,決定靠著這次熱鬧,讓一切回府到從前樣子。

  但是誰都清楚,半年內死去了兩位王儲,這一切的一切,早就已經回不去了,如今北東宮再次虛懸,可眼下卻沒有合適的人選了。

  風平浪靜的靖安城的雲朵下,早已經卷起了滔天的巨浪。

  “公主,用些果子吧。”

  婢女將果盤端過來擺好,上麵的果實已經全部切好了,還泛著冰碴,在這炎熱的夏天食用再好不過了。

  固陽公主聞言,默默的轉過頭來,她本意今天是不想來這蹴鞠場參加什麽活動的,但如今宮中隻剩下她一個皇儲,她不得不來。

  自從匡王死後,她就窩在自己的殿宇中不願意見人,心內的自責甚至超過了當初川王死去後的痛楚。

  她到現在也無法接受,自己對匡王所說的最後一句話,竟然是永遠都不會原諒他,每每想起來匡王那臨終的樣子,她都會長歎口氣。

  世事無常,她半年之間,竟然失去了兩位哥哥。

  “公主,您嚐嚐這個。”

  婢女見狀,拿起一塊蘋果遞了過去,固陽公主看了看,這才接過來放進嘴裏,可是齒關間再甜,也遮蓋不了內心的苦楚。

  “公主,嚐嚐就好,這果子太涼,也不要貪食。”婢女善意的提醒道,“若是累了,奴扶您回去休息就是了。”

  固陽公主搖了搖頭,轉頭看向蹴鞠場。

  這場地的四周搭滿了涼棚,到處都是吵鬧的嬉笑聲,各色的女眷像是春天盛開的百花一般,她們歡聲笑語,笑靨如花,也有不少人想來給她請安,卻都被固陽公主給拒絕了。

  “宋端!”

  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固陽公主連忙看過去,那場地中央,坐在馬匹上的宋端一躍而起,將球打進了門,惹得周圍一片叫好。

  婢女也笑著拍手,開心道:“宋女史還真是厲害。”看了看也抬眼的固陽公主,說道,“女史打的這樣的好,公主不給賞嗎?”

  固陽公主輕輕一笑,擺弄著自己的手腕,不緊不慢的說道:“宋端養在將軍府裏,什麽好東西沒有,誰不知道他們世家可要比我們皇族有錢的多,你看宋端的吃穿用度,一看就是極好的。”

  “可您是公主,從您手裏出去的東西,便是一個棗核也是好的。”

  婢女笑道。

  固陽公主被她逗笑了,心情也終於鬆泛了一些,拄著下巴說道:“綠竹,你說生成宋端這樣的女子,該有多好啊。”

  綠竹見她開朗了些,也稍微放了心,歪了歪頭,看著在馬背上活躍著的宋端,那人身著男衣,高束著頭發,神色飛揚,眉眼間寫滿了桀驁不馴和高不可攀,開懷大笑,率真痛快。

  有細密的汗珠浮在額頭,隨著動作的幅度,像是珍珠一般摔落。

  “可是宋女史的出身並不好啊。”綠竹說道,“哪裏和公主您這天潢貴胄比得了,鄉野出身,若不是老將軍賞識,怕是一輩子都沒辦法駐足這靖安城呢。”

  “說的倒是沒錯。”

  固陽公主又說道:“可是她很自由啊,那樣的容貌,那樣的才學,又是一身的好本領,可以出入朝堂,像男子一樣雷厲風行,多讓人羨慕啊,我雖然出身好,也不過是池塘裏的錦鯉,永遠都是那四方天地。”

  “嗬嗬,錦鯉,本宮的固陽也學會哀傷春秋了啊。”

  不遠處忽然響起皇後的聲音,固陽公主嚇了一跳,回過頭去,臉上多了些欣喜,忙起身道:“母後,您來了,還以為您今天不會過來了。”

  “這好歹也是陛下借本宮之名辦得馬球賽,本宮自然要來。”

  皇後坐在固陽公主的旁邊,揮了揮手,綠竹識趣的退了下去,她摸了摸固陽公主細嫩的手,拿了起來,說道:“你瞧你這手。”

  固陽公主不解,自己的手白嫩修長,從不曾沾陽春水,養的如同嬰兒一般細膩,說道:“我的手怎麽了?”

  皇後並沒有繼續說,而是問道:“你可曾見過宋端的手?”

  固陽公主眨了眨大眼睛,轉頭看宋端,那人手握馬韁,胯下的馬兒聽話異常,後退幾步,穩穩的接住了那球。

  “見過。”

  固陽公主說完,有些恍惚。

  宋端的手,全都是傷口和舊疤,掌心內連一塊好肉都沒有。

  “正是因為宋端出身鄉野,所以她想在這靖安城有一席之地,便要付出比常人更多的努力,雖說老將軍的賞識和抬舉很重要,但若是沒有自己刻苦磨練出的一身好本領,也會任由這好機會白白溜走,機遇固然重要,但也要確保,自己也是才。”

  皇後不疾不徐的說道,她放眼那些女眷,說道:“這些人,有幾個人能像宋端一樣,忍受著身體的痛楚和來日的疤痕醜陋,將那一根根木樁盡數打斷,又有誰能忍受斷手之痛,每日隻睡一兩個時辰,九年來如一日的俯視著韓來,打著十二分的精神,一絲錯處都沒有呢。”

  固陽公主聽完這一席話,心裏也明透了許多,是啊,人人都說宋端是攀了高枝,才能以鄉野出身的丫頭走到如今三品禦典的位置,可她背後的艱辛又有誰看到了?

  隻怕這機會落在那些酸言酸語的人麵前,她們還把握不住。

  “隻會說,不會做的人,不用理他。”皇後囑咐道,“這些年來,不知道多少人在背後也詆毀過本宮,小門戶的出身,能夠坐鎮中宮。”

  “可是母後幫父皇擋過那一劍,這一點,其餘人是做不到的。”

  固陽公主信誓旦旦的說道。

  說起這事,皇後忽然目光長遠,笑容複雜,沒有反駁也沒有複合。

  “下臣參見皇後娘娘,公主殿下。”

  正說著,宋端從馬上下來,走到她們身前,恭恭敬敬的行禮道:“不知道皇後娘娘駕臨,是微臣的疏忽。”

  皇後笑道:“你說哪裏的話,方才那一場精彩的比賽本宮看的甚是高興。”掏出自己的帕子遞給她,“擦擦汗吧。”

  宋端道謝接過,說道:“她們非要我跟著一起,都是些世家小姐,下臣也實在是不好拒絕,打起來也不好下手去贏,當真是累極了。”

  宋端在這兩人麵前也沒有遮掩,苦笑著說道。

  皇後失笑,固陽公主則道:“讓著她們做什麽,隻怕就算你故意輸給她們,這些人也不會領你的情的,回去時候,怕是逢人就會說,這宋端也不過如此,還說什麽文武雙全,連一場馬球都打不過,看來是個繡花枕頭,盯看不頂用呢。”

  固陽公主說完偷笑,直叫她過來坐,宋端也沒有推拒,坐在固陽公主的旁邊,將皇後的帕子小心仔細的疊好,交給了婢女。

  固陽公主趁機偷看了一眼宋端的手掌,唏噓的抿了抿嘴唇,不過也轉移了話題,問道:“宋端,你和韓郎君近來如何了啊?”

  宋端轉過頭,固陽公主沒有像平日裏一樣稱呼韓來為千年哥哥,而是換了一個這樣不會出錯的稱呼,看來經曆過這些事情,固陽公主的心性已經成熟了許多,她深呼了口氣,說道:“公主何以發問?”

  固陽公主也沒有避諱,說道:“聽說坊間流言甚廣,把你們兩個傳的極其不堪,我可不相信你是這麽好脾氣的人,都不管管。”

  “世人的口舌,下臣又如何能幹預一二呢。”宋端抬起頭來,挺立的鼻尖兒盛著正午的陽光,耀眼的正好,“況且,若是一輩子都活在世人的口舌之上,豈非太過勞累,下臣這一生,就算不活在頂峰,也要活在自己的手裏,公主覺得如何?”

  固陽公主先是一愣,隨後用力的點了下頭:“正是這個道理。”

  宋端輕笑,沒再說話。

  一旁的皇後聞言,瞥眼過來,無聲眨眼。

  宋端說完,瞥見不遠處一個人,臉色微斂,起身和皇後兩人道了一聲失陪後,一邊挽著衣袖一邊走了過去,那人正是曹琦。

  今日的曹琦和以往不同,素日的她總是大紅大紫的,渾身散發著熟透了的妖冶魅力,氣態也是纏繞迷人的。

  可今天,曹琦穿著一身深色的長袍,鎖骨處也全都遮住了,頭發也不再做勾欄樣式,高高挽起,露出白皙修長的後頸,身上連一絲風塵的味道都找不到了,泠然莊肅,高傲如山巔的雪。

  這樣的曹琦宋端還是第一次見,她遂道:“本以為曹姑娘今日不回來了。”

  曹琦微揚下巴,似笑非笑的說道:“怎麽?”抬起手來,指甲也剪短了,幹幹淨淨的,“女史以為,匡王死了,我們曹家就要做賊心虛從此以後藏起來不再見人了嗎?”

  宋端低頭輕笑:“當然不會。”又道,“看來,曹家現如今已經是曹姑娘在做主了,不用做曹大夫手裏的工具,便是連穿衣打扮也能按照自己的脾氣秉性來了,當真是恭喜恭喜啊。”

  “借女史吉言,當然也是要感謝女史,若沒有你的幫忙,我還不能這麽快的接手曹家。”曹琦話鋒一轉,“當然,最要感謝的還是太後娘娘呢,要不是她給匡王下藥,那人還不能這麽快就瘋了。”

  宋端是第一次聽到這個事情,眉頭微蹙又轉瞬放開,看曹琦這毫不遮掩的樣子,隻怕她以為自己知曉這件事情,便沒再開口。

  “隻是不知道,太後接下來要做什麽,這兩位皇儲都死了。”

  曹琦看著宋端,嘴上聞著,心裏已經有了答案,宋端笑著轉了過頭去,深吸一口氣,道:“姑娘以為這事情能成嗎?”

  曹琦哈哈一笑,看著場上那些花拳繡腿,可是比宋端差遠了,她眺望著目光,平淡的說道:“九王再不濟,那也是聖人的親生骨肉,這偌大的趙國江山,若是放手給了宗族,豈非太可惜了。”

  “可是聖人沒有動作呢。”宋端語氣縹緲的說道,“他不是優柔寡斷的人,卻遲遲沒有下令。”

  “難道死了兩個皇子,還不夠他長教訓的嗎?”

  曹琦的話也是絲毫不客氣:“立了川王,川王死了,立了匡王,匡王也也死了,如今隻剩下九王了,這最後的火種當然要悉心保護,聖人明麵上沒有動作,誰又能說準,他在隆延那邊有什麽準備呢,隻怕行宮現在已經被重兵把守著,不叫任何人靠近呢。”

  宋端道:“曹姑娘又想做什麽?”

  “我?”

  曹琦回頭看著她,兩人視線交錯,她淡淡道:“沒了匡王,我們曹家現在是岌岌可危,隻怕事情穩定後,便會被追責殺害川王的罪。”

  宋端沒開口,等著她繼續說。

  不過她心裏隱隱覺得,曹琦是來尋求保護的,果不其然,曹琦繼續的話也透漏出這其中的意思。

  “殺害王儲,隻怕要被夷族。”

  曹琦道。

  說到夷族,宋端的心猛地一顫,腦海裏閃過上一輩子的事情,本來因為打馬球而滿是汗的手心刹那間便的冰涼。

  曹琦捕捉到她的異樣,笑的精詭,說道:“怎麽?讓女史想起了些不好的事情嗎?”低下頭去,放低聲音又道,“是我不好,忘了女史經曆過的一些事,想來當日若不是老將軍留情,女史也早就湮滅在當初的繈褓中了,哪裏又能活到現在呢。”

  宋端想的是前世韓家夷族,曹琦說的則是當初孟成化的夷族,她想了想,說道:“曹姑娘放心吧,既然咱們當初聯手,也算是各得所求了不是嗎,姑娘如願以償的接手了曹家,我們也為川王報了仇,我當然也不會過河拆橋,落井下石的。”

  曹琦道:“哦?”

  宋端索性笑著說道:“當然,命脈在手,我們現在無非還是互相牽製著不是嗎,姑娘就把心放在肚子裏,你若是保留著秘密,我們也不會將曹家趕盡殺絕,難道說,姑娘是不相信我嗎?”

  曹琦打量了她幾眼,說道:“女史說的話,我當然相信。”

  宋端回以微笑,正要再說什麽,程聽從不遠處走了過來,瞧見這兩人說話,心裏疑惑,卻還是道:“端午姐姐,有消息。”

  宋端瞥眼:“怎麽了?”

  程聽看了一眼曹琦,遲疑片刻,才道:“剛才宮裏傳來消息,清涼殿的那位沈婕妤有喜兩月有餘了。”

  話音剛落,盛夏的熱意中偷襲過一陣涼風,吹過在場的人。

  宋端皺眉,看向曹琦。

  那人麵無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