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獻寧長公主趙嘉
作者:
秦晾晾 更新:2022-02-08 16:16 字數:4239
回去匡王府後,萬年出來迎他,見他比清晨離開時還要憔悴,不問也知道是因為韓來他們的原因。
匡王去祭拜,那些人必定會為難的。
“殿下。”萬年隻得說道,“您早上就沒用膳食,奴已經備好了晝食,您好歹吃一些再休息吧,瞧您這臉色,必定是勞累過度了。”
匡王看著站在萬年身後的那個人影,搖了搖頭,說道:“不吃了。”
萬年很是擔憂,但是也沒有強行勸阻,便說道:“梁女史剛才來過了,殿下還是把太後送來的補藥喝了吧。”
“送去書房吧,我等下就去喝。”
匡王吩咐了一聲,萬年得令照做。
匡王並沒有先去書房,而是去了後花園,那個素衣男子的身影也跟著他,自從上次出現後,他便再也沒有消失過了。
不過這樣也好,至少可以每天看到三弟。
栩栩如生,仿佛從未離去一樣。
“老三,你也坐吧。”
匡王坐在涼亭裏,對著那人說。
“殿下在和誰說話?”
身後響起一道極其溫柔魅惑的聲音,匡王眼睛一抬,他對這個聲音最熟悉不過了,是曹琦,這人又私自進了自己的府邸。
不過和以往不同的是,匡王並沒有發脾氣,而是轉過身去,看著那個穿著暗紅色衣袍的女子,她臉上並沒有擦胭脂塗香粉,但卻沒有宋端和羅衣那樣,清水出芙蓉。
即便曹琦是幹淨的一張臉,但那五官構造的深處,有著渾然天成的媚態感,仿佛天生的欲望家。
曹琦的身後還站著一個冷麵少年,像是一個鐵柱子一樣。
不是錦安。
那人已經因為毆打宋端被處死了,或許是這人的新男寵吧。
“你怎麽來了?”
匡王說著,下意識的回頭看了一眼剛才人影的方向,微微一愣,因為跟了自己半個多月的人,突然又消失了。
是因為曹琦的出現嗎?
不知怎的,匡王忽然有些害怕,害怕川王的鬼影不會再出現了。
“聽說殿下最近寢食難安,身子也不太好,又諱疾忌醫,我實在是放心不下,所以特地過來瞧瞧。”
曹琦說著,走過去涼亭處,摸著那冰冷的柱子,殷紅的指甲輕輕的敲打著上麵的紅漆,平靜的說道。
匡王直直的坐在那裏,像是一個成年的棄兒,整個人像是一潭死水一般沒有生氣,也沒回答曹琦的話。
“殿下這是怎麽了?”曹琦坐在旁邊問道。
匡王目視前方,他對於曹琦倒也沒什麽好隱瞞的,畢竟他也知道,自己的身邊全都是曹家的眼線,自己的一言一行,都逃不過他們的法眼。
“我最近總能看到老三的身影。”他呢喃道。
曹琦聞言,丹鳳眼微微一眯,她沒想到,川王的死會引起匡王這麽大的愧疚之心,竟然精神恍惚,出了這麽嚴重的幻覺。
承受能力這麽差,將來能坐鎮江山嗎?
不過曹琦並沒有說出來,眼前的人似乎不能再多刺激了,隻是她盯著匡王的眼神,讓那人倍感不適,垂眸道:“我沒事,你回去吧。”
“本是父親也惦記著,殿下一定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啊。”
曹琦假惺惺的說道。
匡王冷笑一聲,是惦記著自己的身體嗎,是怕自己命不久矣,不能做他日後的傀儡君王吧。
想到這裏,匡王隻覺的頭痛,伸手撫了撫額頭。
短短幾秒內,頭就像是要炸開來般。
好痛好痛。
看著匡王如此痛苦,曹琦溫溫一笑,起身將他摟在懷裏,迎麵一股女兒家的清香撲鼻,匡王一愣,不知不覺間,連頭痛也緩解了許多。
他忍不住,雙手環住曹琦的腰身。
楊柳一般纖細,仿佛稍微用力就會折斷一般。
不遠處的十四瞧著,麵無表情,垂在身側的手指卻緩緩攥緊。
有攥緊骨骼的咯拉聲響起。
“無妨,殿下且寬心。”
曹琦摸了摸匡王的腦袋,像是哄小孩兒一樣哄著他,說道:“無論發生什麽事,我們曹家都會幫您鋪平墊穩的。”
聞言,匡王的手霍然勒緊。
曹琦身子一晃,皺緊眉頭,並沒有說話。
“韓來他們複職了。”匡王驀地鬆開手,有些疲倦的說道。
“不過是回光返照罷了。”曹琦說道,“不論如何,三殿下已經死了,韓來他們就是蜉蝣,朝生暮死,沒什麽好煩憂的。”
“老三沒死。”
匡王胡亂的說著:“我每日都能看到他。”
曹琦歎了口氣,蹲下來,抬頭看著匡王有些蒼白的臉頰,斬釘截鐵的說道:“不過是殿下的幻覺,死人是不會複生的,趙元白無論如何也不會活過來攪亂局麵,和您搶奪太子之位的。”
“我不要這個太子之位。”
匡王想都沒想就說道:“我隻想要老三活過來。”
曹琦聞言,眼神一凜,站起身來,伸手抄過匡王的下巴,態度像是臘月的冷風襲來,讓人膽寒。
“趙元洲,事已至此,你沒有退路了。”
她決然的說道。
匡王一愣,這人的語氣和態度,像極了當日的聖人。
——這世間隻有後悔一症無藥可醫。
不過,他們說的都沒錯。
“可這不是我想要的。”匡王有些拒絕。
曹琦知道多說無益,她端詳了匡王幾眼,說道:“罷了,殿下還是好好修養著吧,一切有我和父親為您籌謀,您就等著坐享其成吧。”
匡王沒說話,有些固執的抿著嘴唇。
曹琦狹長的睫毛掩蓋著瞳孔深處的情緒,忽聽腳步聲,抬頭看去,是萬年端著一碗湯藥走了過來,說道:“殿下,您怎麽還沒去書房,這藥都涼了,這是太後主子送來的藥,您不能不喝啊。”
萬年看到了曹琦和十四,臉上有些謹慎,但這女子出入王府就像是吃飯喝水一樣簡單,便也習以為常了。
匡王接過,一飲而盡。
曹琦沉默著,帶著十四離開,出了月門,她問道:“那藥裏有什麽?”
十四跟在她身後,剛才萬年端著藥路過的時候,他聞到了,作為一個宗門的專業殺手,他嗅覺異常靈敏。
“不過都是些安神助眠的中藥,主子放心。”十四答道。
“安神助眠。”
曹琦似笑非笑的說道:“太後從來不疼愛他,哪裏會這麽好心。”
“不過還有一味藥。”
十四輕輕的碰了一下鼻尖兒,又思索著搖了搖頭,看上去並不是十分的確定,所以秉承著殺手的嚴謹性,沒有說出來。
曹琦站住腳,回身看著他。
十四微微皺眉。
曹琦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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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送過去了嗎?”
九華宮裏,太後沉肅的聲音在空曠的殿內響起,她靠坐在軟榻上,正在閉目養神,有小宮女在給她輕輕的捶著腿。
梁吉站在一邊,恭敬道:“送過去了,您送的藥,他不敢不喝。”
太後滿意的點了下頭。
“隻是……”
梁吉說出心頭擔憂:“隻是二殿下近來憂思過度,有些傷身,您能給的可都是大補的藥,怕是殿下虛不受補,怎麽看上去更頹唐了。”
“頹唐是因為他心裏有鬼。”
太後揮手,叫那小宮女退下,隨即張開眼睛,她年過甲子,可是那對眼睛仍舊精明,沒有老年人的渾濁之態。
“元白是因他而死,憂思過度?哀家看是抱罪懷瑕,隻怕午夜夢回的之後,元白的鬼魂會向他索命呢。”
果然如曹琦所料,太後當真不心疼這個二孫子。
隻不過眼下聖人重視,她作為皇祖母,也不得不表態。
“太後,聖人來了。”
門外有人道。
太後叫梁吉退下,不多時聖人走了進來,問安後坐下,說道:“兒子剛去了長楊宮,皇後看上去有些不適,想起母後來,特來看看。”
“死了唯一的親兒子,你是該好好去陪陪皇後。”
許是剛才和梁吉的對話,勾起了太後的怒意,這會兒和聖人交談的時候言辭間也有些火氣,那人不知道,以為太後是生自己氣。
“兒子也是沒辦法。”
聖人有些為難的說道:“也隻能先把韓來等人官複原職,剩下的日後再做考量。”
“若不是曹家從中作梗,哪裏會有這麽多事。”太後也不領情,仍舊冷淡的說道,“曹家和韓家是趙國的柱石,哀家知道你當初心急,想要幫匡王鋪平墊穩,卻也做的太冒失了些。”
“是,母後教誨的是。”聖人無言以對。
“隻是……”
聖人遲疑著繼續道:“老三死的突然,兒子不得不一意孤行。”
“曹家不是什麽善類,你且防著去吧。”
太後說道:“當初你若是留住韓來等人,哪裏會讓曹家一步登天,你要知道,老三已經走了,不管韓來他們如何鬧,最後登基的都是你唯一的二兒子趙元洲,你要做的,是說服韓來扶持他,而不是打壓韓來,叫曹家將你這個兒子捧上來,豈非養虎為患。”
聖人聽太後這麽說,便知道她是真動怒了。
“你當初那麽做,無非是動了心思。”太後冷冷的瞥他,這樣的眼神讓聖人不由得緊張了些。
“你真的懷疑,老三和那個秦凱有過勾結。”
太後說道:“你自己的兒子什麽樣,你做爹的不清楚,元白是什麽樣子,都是你一手教導出來的。”
太後這一席話,算是說到了聖人的心裏。
他當時的確懷疑了。
可是這也怨不得他,當初高穎之亂,實在是給他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心理陰影,總覺得會被背叛,即便是自己的親生兒子。
太後也是他的生身母親,怎麽會不清楚聖人此刻一言不發,心裏是在想什麽。
“哀家知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太後也逐漸緩和了語氣,又說道,“但你要提防著曹家。”
“兒子知道了。”
聖人應聲,母子兩人又說了些什麽,他便稱前朝還有些政務,匆匆離開了,太後隨之叫了梁吉進來,那人道:“太後有什麽吩咐?”
太後壓低了生意,摩挲著掌心,說道:“隆延那邊怎麽樣了?”
梁吉想了想,道:“前幾日傳來消息,說九殿下調皮落水了,不過沒什麽大礙,隆延那邊比靖安還要溫暖的多。”
“一群糊塗的東西!”
誰知道太後忽然動了怒,猛地拍了一下腿,說道:“行宮裏大大小小伺候的婢子有一百多人,連一個十五歲的孩子還看不好,傳哀家的口諭過去,所有人罰奉半年,貼身伺候的罰奉一年!”
梁吉並沒有立刻傳令,而是臉色有些為難的說道:“太後,您這樣做的話,隻怕底下的人會有異心,況且下臣聽說,是九殿下自己太過調皮上了假山,那些丫頭婦人伺候著,可到底是奴才,主子發話,誰又敢多嘴呢,不過是夾在您和九殿下中間,太過為難。”
梁吉說的不無道理,太後想了想,擺手道:“罷了罷了,好歹也是個半大小子,落個水也不算什麽,叫她們好生照顧著,若是再出什麽意外,哀家可就不會再這麽心慈手軟了。”
“是。”
梁吉道。
太後揮手,梁吉連忙過來扶著,隨後走進了臥房,從妝奩盒子底下抽出一個小錦盒來,輕輕打開,裏麵是一個碧色的手鐲。
梁吉認得,那是獻寧長公主的遺物。
想來已經都十五年了,獻寧長公主趙嘉是太後最疼愛的孩子,所以自那人棄世後,太後隔三差五就會拿這個鐲子出來看。
“你先出去吧。”
太後道。
梁吉應聲離開。
太後坐下,摩挲著那冰涼的鐲子,響起獻寧長公主十三歲及笄的時候,自己親手將這鐲子給她戴上,還讓她的手腕疼了許久。
“嘉兒。”
太後呢喃著愛女的名字,眼睛不由得酸楚起來,當日那個常常撫在自己膝上,說著要給自己頤養天年的女兒,就那樣在血泊中離開了自己,當真是白發人送黑發人,心痛到連呼吸都是困難的。
——母後……嘉兒害怕……
——我還不想死……母後……母後救我。
——照顧好他。
回憶裏,獻寧長公主的瞳孔在逐漸渙散,直至眼皮重重的合上,太後記得自己走出房門的時候,整個人都冰冷刺骨。
“趙嘉。”
太後攥緊那鐲子,無奈的歎道:“作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