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釜底抽薪(萬更)
作者:秦晾晾      更新:2022-02-08 16:15      字數:9666
  傍晚時分,蘇合從懷閣外頭回來,瞧見端著飯菜的素問,連忙上前接在手裏一盤,不解的說道:“這都用夜食的時辰了,你怎麽還在這兒?”

  素問陰陽怪氣的說道:“我不在這兒還能去哪兒?”

  “去膳堂伺候公子和咱們姑娘啊。”

  蘇合說完反應過來,將手裏的盤子不快的放下:“公子也真是的,弄一個什麽姓羅的過來,現在貼身全是她在伺候,儼然不顧咱家姑娘了。”

  “算了。”

  素問皺眉:“姑娘還在裏麵呢,還是小點兒聲吧。”

  蘇合點頭,兩人將飯菜布好,隻留下素問一個人伺候,宋端一邊吃著嘴裏的青菜,一邊瞧著氣鼓鼓的她,好笑的問道:“你這是怎麽了?是這將軍府裏有誰給你委屈受了?我替你做主就是了。”

  “姑娘要這麽說的話。”素問頓了頓,“就把羅清逸弄走。”

  宋端臉上的笑容一斂,沒有回答。

  素問橫著眼:“姑娘,您瞧著就不生氣嗎?”

  宋端的語氣儼然沒有方才那麽輕快:“我為什麽要生氣,羅清逸在這裏不知道幫我分擔了多少去,不用成日伺候人,這難道不好嗎?”

  素問一眼看出宋端的心口不一,往前湊了湊,故意道:“那姑娘還覺得這樣很好嗎?您侍奉了公子九年,形影不離的位置眼下換了人,就一點兒都不別扭嗎?”

  宋端聞言,抿了抿嘴唇,將筷子放下說道:“你到底想說什麽。”

  素問撇著嘴:“奴可不想說什麽,姑娘都不說,我也不說。”

  “不說就別在這裏給我繞彎子。”

  宋端難得在她麵前言語沉肅:“出去吧。”

  素問不甘心,還想說什麽,但對視到宋端那精冷的眼,知曉這人心裏也有些不快,應該是被自己惹怒了,這才小心離開。

  而房內的宋端重新拿起筷子,在菜上挑挑揀揀了半天,也沒夾起一塊菜放進嘴裏,瞧見旁邊的豬肉,索性吃了一大塊。

  這鹵肉她素來最愛,但這會兒唇齒咀嚼,又死又澀,遲遲咽不下。

  宋端幹脆拿起小碟,將那肉吐了出來。

  瞧著那肉被嚼過的慘烈模樣,宋端不耐煩的在手指間轉動著玉筷,猛地用力紮進桌案,竟然活生生的進去了二寸還多。

  隻是這樣的舉動,就連宋端自己也有些懵,用力的拔了拔,還有些拔不動,皺眉端詳,自己剛才是怎麽紮進去的。

  “呼——”

  宋端莫名煩躁,進去臥房躺在榻上,四肢大字擺開,沒有往日的規矩。

  從前在太丘的時候,她經常這樣躺在草地上,有的時候耳朵裏麵還會鑽小蟲子,有一回睡著了,小蟲兒進去被掏碎了,青鳳還給她上了好久的藥。

  想來還有兩個月就要回去了,怎麽輕鬆不起來呢。

  宋端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臉,企圖化解一下心頭鬱悶,卻越拍越煩,轉身趴在榻上,將臉埋在香噴噴的被褥裏,一聲不發。

  重生了一個月了。

  這一個月發生的所有事情,都和前世不同,或許比前世更險,現在唯一能肯定的是,狐狸玉佩在師父的手上,她至少不會因此大禍臨頭。

  或許就是因為此事,才會造成這兩世的大不同。

  恰如一顆棋子。

  落在兩處,就會改變整個棋盤的走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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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了,你下去吧,我自己無妨。”

  韓來瞧著給自己布菜的羅清逸,也覺得食之無味,明明眼前都是自己愛吃的菜,可是進嘴裏,就是沒有宋端給自己夾的好吃。

  就算是白麵饅頭,也能吃出甜味來。

  羅清逸見狀,倒也伶俐,起身行禮離開。

  小篆端著茶進來,見韓來麵前的菜碟兒堆得老高,可是筷子上卻幹幹淨淨的沒有菜湯,就知道沒吃幾口。

  “公子,您先喝杯茶吧。”

  韓來見那茶裏清澈如白水,皺眉道:“不是葷茶嗎?”

  “是羅姑娘吩咐的。”小篆抱著木盤說道,“羅姑娘說飯後最好喝清茶,而且您現在喝著湯藥呢,那葷茶太辣了,還是先停一停。”

  韓來捂了一下臉,這茶裏沒有肉沫薑磨合八角,怎麽喝啊。

  “宋端呢?”

  他拿起來勉強抿了一口,又不快的放下。

  “宋姑娘在懷閣吧。”小篆思忖道,“這個時候應該也在用夜食,公子是要讓奴去把宋姑娘叫來伺候嗎?”

  “不用,這裏都有羅清逸了。”韓來低冷道。

  “也是。”

  小篆偷看他:“宋姑娘也說了,羅姑娘伺候公子她放心。”見韓來不說話,又故意道,“宋姑娘侍奉了公子整整九年,是最了解公子脾氣秉性的人了,連她都說好的人,那一定是極好的了。”

  “你……”

  韓來失語,擺了擺手:“你也下去吧。”又吩咐道,“換葷茶來。”

  “可是……”

  “有什麽可是的,你聽她的還是聽我的。”

  “可是宋姑娘也說了。”小篆無辜道,“她說公子要戒葷腥,羅姑娘這才把您的葷茶換成清茶的。”

  韓來聞言,重新拿起那杯清茶看了看,別扭的說道:“我知道了。”

  說罷,湊到嘴邊大口喝著。

  小篆低頭偷笑,抱著木盤出去了。

  韓來放下空了的茶杯,有些疲倦,試著挪動挪動左腳,當時隻是一時賭氣要羅清逸過來,眼下真是請神容易送神難。

  本來以為可以讓宋端吃些酸味,如今就連人都見不到了。

  成日就隻有羅清逸在耳邊嘰嘰喳喳。

  而宋端呢,一日不過見三四次麵,還都是按規矩行禮問安。

  不能一天六個時辰都和宋端在一起,竟然有種百爪撓心的感覺。

  韓來帶著薄慍將那茶杯掃到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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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晌午,左內監引著川王進了臨華殿,聖人正盤腿在榻上,手裏依舊盤著那串菩提,看上去成色一般,但聖人很是喜愛。

  “兒臣給父皇請安。”

  川王跪地道。

  聖人並沒有立刻叫他起來。

  行刑當日的那一場大雨過後,算是給靖安城煥然一新,天地也迎來了真正春潮的五月初,陽光帶著晴好的溫度,照的整個殿裏都暖洋洋的。

  聖人瞧著他,往日一身素衣的人,破天荒的換了藏藍色的衣裳,袖口和衣擺都繡了金線,他似笑非笑的說道:“你還是穿白衣服好看。”

  川王沒有抬頭:“回父皇的話,初春雨多,白衣容易弄髒。”

  “是啊,深色就不會,可以把髒汙藏的很好。”

  聖人話裏有話,川王不作回答。

  “看你的樣子,身子也好多了吧,韓來那邊怎麽樣了?”聖人將手裏的菩提搓揉的咯咯作響,“我聽說他那日摔傷了腳踝?”

  “不過是些小傷,有宋端在旁照顧,很快就能沒事了。”

  川王這才不緊不慢的抬起身子來。

  “可是朕聽說,羅清逸入府伺候了,傷個腳踝要兩個女史入府侍奉,哈哪裏也未免太金貴了些。”聖人說道。

  “千年一向矯情。”川王不留情麵的嘲諷道。

  “嗬嗬嗬。”

  聖人也笑了笑:“你起來吧。”吩咐左內監,“拿個圓凳來。”

  左內監應聲。

  瞧著那年邁老人搬個圓凳過來,往日的川王都會即刻去接,可他這回隻是作壁上觀,淡淡的道了聲謝,平靜的撩衣坐下。

  這一切聖人看在眼裏,含笑道:“這一場病,你倒是看開了許多。”

  川王淡然道:“父皇說的是,自然即是自我。”

  “好啊。”

  聖人懶散的說道:“自然即是自我。”調整了一些靠著的位置,“你今日來見,到底有什麽事啊?”

  川王這才說道:“父皇可知,三年前母後曾賜兒臣一個女子入府,名叫吳玹的。”

  “記得。”

  聖人說道:“皇後跟朕說過,讓她入府,也是朕同意了的。”

  “吳玹剛入府那年還小,到如今也算十八了。”川王態度平和,“她既然是父皇和母後送來的人,對兒子也百般上心,模樣品性都是上等,兒子這幾日想著……別耽擱了她的終身大事,所以來稟明您和母後,想封她一個滕侍在身邊伺候。”

  “皇後當年這麽做,為的也是這個。”

  聖人算是同意了:“你喜歡就好,不用來特地告訴朕,還要靖安城的一些適齡女子,有喜歡的,收了也就是了。”

  川王忙道:“兒子並非貪戀美色,隻是不想做冷心之人。”

  冷心之人。

  這四個字聖人讀著,覺得很有意思,遂道:“隻不過,你既然把事情告訴了朕,那吳玹的位分便由朕下旨,算是賞給你的也就罷了。”

  川王起身跪地,拱手道:“多謝父皇。”

  “左世。”

  聖人吩咐道:“傳朕的口諭,就把吳玹賜給元白做……良媛吧。”

  “兒子替吳玹謝過……”

  話說一半,川王突然愣住,抬頭不可思議的看著聖人。

  不是滕侍嗎?

  良媛……

  這可是太子妾室的位分稱呼。

  怎麽回事?

  什麽意思?

  聖人見他這樣,似乎預料到了,冷哼一聲說道:“本來想給承徽位分的,但既然是皇後賞的人,也要給中宮些麵子,左世,把東西給老三。”

  左內監照做,端著一個金盤子來,小心的遞到川王眼前:“三殿下。”

  川王上眼,呼吸有一瞬間的凝固。

  一條明晃晃的龍帶子。

  他的視線切割在上麵,激動的咬緊了後槽牙,渾身的血液流速加快,使得眼底溢出血絲來,回頭看聖人,但他隻是揉搓著菩提。

  第五條龍帶子。

  太子才能擁有的數量。

  川王克製著激動,接過說道:“多謝父皇。”

  “儲君不似王爺,可以隨意納妾。”聖人吹了吹菩提,頭也不抬的說道,“若是要封良媛,得先娶一位正妃,吳玹那邊你先收了,等娶正妃的時候一起辦了就是了。”

  川王終於笑了一下:“是。”

  “挑些你喜歡的女子,然後再來給朕和皇後看吧。”

  聖人說完,一揮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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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消息很快傳到了韓來等人的耳朵裏,他正在給左腳換藥,看著那擦不下去糊成一片的黑色狗皮膏藥,皺了皺眉,就連自己也嫌棄。

  而且這膏藥不光粘皮膚,還總是發癢,撓也不解痛快。

  “公子。”

  宋端從外麵進來,手裏拿著個瓷瓶,瞧著韓來露出的腳腕,上麵的皮膚通紅一片,就知道他剛剛抓撓過,囑咐道:“這是白酒,擦一擦可以解癢。”

  還以為是羅清逸進來,韓來沒有蓋住腳踝,這會兒忙扯過衣擺遮住,他可不想讓宋端瞧見這麽惡心的一幕。

  “怎麽是你,羅清逸呢?”

  韓來問道。

  宋端倒酒的動作一頓,背對著他冷淡道:“看來公子很滿意羅清逸,這才幾天啊,就連下臣侍奉都不習慣了。”

  這話怪異,可聽在韓來耳朵裏卻似天籟,他僵硬許久的臉上浮上一抹憋著的壞笑,探著口,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很平常。

  “是啊。”

  見宋端掐著小杯子的指尖秒趨泛白,韓來又道:“所以她人呢?”

  “和程聽出去了,說是要給吳玹買些東西做賀禮。”

  宋端轉過身來,韓來臉上的表情沒來得及收,她愣了一下。

  “好事啊好事。”

  韓來隻得用話來掩飾自己臉上的笑:“不枉咱們籌謀許久,終於是讓元白坐上了這趙國儲君的位置,北東宮空置了三十餘年,終於有主人了。”

  “公子不去恭賀一下嗎?”宋端問。

  “我和元白的交情,自然不用那些假的。”韓來解釋道,“更何況這消息肯定傳出去了,自有許多人去賀他,不缺我一個。”

  “是了。”

  宋端提醒道:“公子與三殿下交好,都說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這下咱們將軍府怕也要門庭若市了。”轉了下眼睛,遲疑道,“不過有羅清逸在,必會幫公子打點妥當的。”

  韓來見她這樣,臉上笑顏如花,不住的點頭:“對,對。”

  宋端將白酒遞給他:“那公子是自己塗還是等羅清逸回來?”

  “那就等她回來吧。”

  韓來得寸進尺的說道。

  “好,下臣還有些事情,就先回上禦司了。”

  宋端將小杯子放下,開門出去。

  門口等著的小篆剛才聽著門縫,算是把發生的一切都聽去了,宋端走後她拿著熱毛巾進去。

  心裏頭喜滋滋的韓來見到小篆,那人一臉鄙夷和不屑。

  這是什麽表情。

  韓來皺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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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靖安城的上空沒有一片雲,便是晚上也是晴空,星子閃爍,像是遺留在頭頂的煙花,那樣的讓人歡喜。

  “姑娘,浴房已經放好了水,可以洗啦。”

  寶兒從外麵進來,對著坐在妝奩前的吳玹說道:“姑娘看什麽呢?”

  吳玹聞言,忙將什麽東西藏了起來,也不轉身,嘴上有些磕磕巴巴的說道:“我……我知道了,你先過去吧……我馬上就來。”

  寶兒抬了抬眼,可吳玹藏的緊,隻得應聲離開。

  吳玹瞧著手裏那東西,妝鏡裏的臉被羞得通紅,程聽和羅清逸這送的是什麽啊,兩個不正經的人,這叫自己怎麽穿啊。

  算了,吳玹索性塞在褥子裏,起身去了浴房。

  木桶裏的水溫正好,吳玹泡在裏麵隻留著一個腦袋,流雲般的長發搭在桶外麵,寶兒捧在手裏用篦子細細的梳著。

  川王要納吳玹的消息傳來,寶兒似乎比本人還高興,梳著頭發也不住的哼著小曲兒:“姑娘來了三年,總算是苦盡甘來了。”

  吳玹抿嘴輕笑,水霧撲來,滿眼氤氳。

  “殿下也真是的。”寶兒癟嘴道,“連個喜仗也不給姑娘辦,就這樣說納了就納了,好歹放個鞭炮,也算府上熱鬧啊。”

  寶兒還小,自然不懂其中事,吳玹便道:“別再說這樣的話。”

  寶兒咕噥著應聲。

  “姑娘。”她道,“奴給您擦擦身子。”

  吳玹便撐著水桶的邊,坐在了水裏的小凳上,寶兒拿著濕毛巾溫柔的擦著,嬉笑道:“姑娘這般,等下殿下肯定愛不釋手呢。”

  吳玹臉色爆紅,嗔怒著伸手打她:“死丫頭,哪裏學來的。”

  寶兒躲著,笑著不收斂道:“奴也十六了,自然什麽都懂了。”

  (此處為了過審,省略寶兒的一個葷笑話)

  吳玹又氣又笑,簡直羞憤欲死,探出身子打她,誰知道不小心碰到了旁邊的架子,掛著的衣服落在地上沾了水。

  “你瞧!”

  吳玹氣怒道。

  寶兒絲毫不爬,仍是那副調皮搗蛋的樣子:“姑娘別氣嘛,奴這就給您拿來換的。”

  說完,不等吳玹阻止就跑了出去。

  她腳步到快,轉眼就回來了,憋著笑把東西重新掛上去,吳玹背對著坐在桶裏沒注意,那正是她剛才藏在褥子底下的東西。

  “姑娘快些吧,殿下那邊在催了。”

  寶兒說道。

  吳玹點頭,不舍的從木桶裏站出來,瞧見架子上掛著的東西,臉色霎時僵硬,倒是寶兒哈哈大笑起來,又小聲故意道:“姑娘還說呢,這東西都準備好了,可見剛才是真不好意思了哈哈。”

  吳玹恨不得重新鑽回水裏,在原地遲疑片刻,想起寶兒剛才那滿嘴的混賬話,細想想也挺有道理的,遂伸了伸手。

  “哎呀,姑娘還想什麽,快換上吧。”

  寶兒倒是利落,將那東西塞進她懷裏,笑道:“殿下保準喜歡。”

  吳玹咬了咬牙,穿就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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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兒。”

  臥房裏等著的川王叫了那人過來,相兒不明就裏的湊過去。

  “哈——”

  川王直接衝他哈了口氣。

  相兒推開川王,伸手在臉前擺了擺:“殿下這是做什麽。”

  “聞聞有沒有怪味兒。”

  川王自己也哈了一口,用手捂住聞了聞。

  相兒一臉鐵青,眼神裏寫滿了罵娘,切齒道:“沒有怪味兒。”

  “那就好那就好。”

  川王抬起胳膊也聞了聞,像條覓食的小狗,看的相兒心煩。

  “要不我還是再去洗洗吧。”

  川王作勢要起身。

  相兒也不顧規矩了,一把將他按了回去:“我說殿下,您還洗啊,您打從宮裏回來就泡在浴房了,再洗這身上的皮都要搓掉了。”

  “您放心吧,您現在香得很。”相兒又補充了一句。

  川王這才將將放心,輕咳兩聲,掌心不停的摩搓著膝蓋,東張西望的。

  相兒覺得好笑。

  這人怎麽這麽緊張,不過就圓房嗎?

  可也是了,川王成日裏嘲笑韓來是個老童子,他自己不也是嗎?

  相兒腹誹,絲毫沒意識到自己也是去年有了媳婦兒才嚐人事。

  “我說殿下啊。”相兒想著就嘮了些偏的,“這下也隻剩下韓郎君了吧。”

  川王是男人,又是將要洞房的處境,自然知道相兒的意思,他點了點頭:“他可還早著呢。”說著,臉上笑得十分得意。

  相兒翻白眼。

  真不知道這人有什麽得意的。

  他們三個,一個三十二年未嚐人事,一個三十四年初嚐人事,一個每月隻能嚐一次人事。

  難道不應該三人抱頭痛哭一下嗎?

  “吳姑娘來了。”

  寶兒在外麵喊道。

  川王渾身一抖,猛地看向相兒。

  那人被盯得一愣:“殿下不讓吳姑娘進來嗎?”

  “讓,快讓她進來。”

  川王道。

  相兒這才出去,不多時吳玹走了進來,她烏黑的長發及腰,沒有素日繁瑣的發髻和飾品,更襯得氣態柔美,身披長袍,站在不遠處。

  “殿下。”

  吳玹抬起頭,未著妝黛,臉頰粉嫩。

  川王看著她那對清透的眸子,不由得感慨了一下:“我算是知道書上所寫出水芙蓉四字,到底是描述誰的了。”

  吳玹聞言,垂眸輕笑。

  “過來,玹兒。”

  川王這樣親昵的稱呼讓吳玹沒想到,走過去坐下。

  川王覺得她這樣緊張到讓自己不緊張了。

  “你害怕?”

  “不怕。”

  吳玹嘴硬。

  川王笑了笑,溫柔道:“你若是害怕的話,我就……”

  “吳玹不怕。”

  那人抬起頭來,雖然臉上通紅,卻絲毫不退縮。

  川王隻是笑。

  府上的老姑姑肯定和吳玹說過周公之事,他自不必贅述。

  (此處省略一段寬衣的動詞)

  “你這是……”

  川王不知道該怎麽說,這是小衣嗎?

  他雖然沒吃過豬肉,但總歸見過豬跑,更何況和杜薄兩人每每偷看秘戲圖的時候,上麵也不是這麽畫的啊。

  “是……是……”

  吳玹小聲道:“這是程女史和羅女史送的……”

  川王聽到這話,不可思議都寫在了臉上。

  羅清逸就算了。

  程聽果然是杜薄手底下的人,也這麽的不正經。

  見川王不為所動,吳玹腸子都悔青了,不會讓殿下覺得是什麽浪心的人吧,該死該死,真是該死。

  也不該聽那寶兒的話。

  這孩子年紀不大,就學壞。

  “殿下若是不喜歡的話,我把這個換下……”

  “我喜歡。”

  “玹兒,我喜歡的不得了。”

  (此處省略一段主要動詞的描寫,大概五百字左右,比較低俗yu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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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聖人賞了川王第五條龍帶子,無疑是昭告天下,要冊封他為太子,雖然還未下旨,但朝上已經暗流湧動了起來。

  李鶴鳴為首的一行人立刻上書,稱聖人雖然正值壯年不必擔憂,但因今早立國本,北東宮不能一直空置,皇子們的年歲都不小了,又稱川王賢明仁德,深得民心,是國本的不二人選。

  短短幾天時間,川王請封太子的折子便雪花般飛向鸞台,韓來瞧著那一本本紅折子,臉上帶著欣慰的笑容。

  隻是看到其中一本,他停了一會兒。

  宋端瞥眼。

  “是張炳文。”韓來將折子遞給她,“你瞧瞧。”

  宋端接過,粗略的看了一眼,這張炳文倒是識時務,也力薦川王,隻是想到這人的背後是禦史台的曹燮,事情就不簡單了。

  “這算曹家的表態嗎?”宋端問。

  “我又不是曹燮肚子裏的蛔蟲,我怎麽會知道。”韓來態度冷冰冰的說道,“若說表態的話,向聖人表態倒還說得通。”

  宋端不理這人的怪異,自打川王納了吳玹之後,這人總是這樣,好像誰欠了他八百錢兒一樣,連素來愛獻殷勤的羅清逸都離得遠遠的。

  “公子說得有理。”她道,“就算聖人不清楚曹家和張炳文的關係,三殿下卻明白,尤氏之事一出,川王府是容不下他的,倒不如討好聖人,三殿下反而一時半會兒不能拿他怎樣了。”

  “曹燮曆經三朝,在朝之上不知紮根多深,想要除去難於登天,若是元白登基前不能處理掉,日後就是大患。”韓來扶額。

  “日子還長著呢,公子不必擔心,等三殿下坐穩了北東宮,再徐徐圖之也未必不可。”宋端進言道。

  “日子還長?”

  韓來又是那種稀奇古怪的語氣。

  宋端不願聽,索性起身離開。

  韓來皺眉,這人怎麽越來越沒規矩,隻是瞧著宋端那楊柳細的腰肢,又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猛地抬頭,自己怎麽會有如此齷齪的想法!

  “該死的杜薄和趙元白!”

  韓來咬牙切齒的念著這兩人的名字:“顯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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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下,您還是少喝點兒吧。”

  三環跟在匡王的身後,那人已經三四天酒壺不離手了,走路也是晃晃悠悠的,成日嘴裏嘟囔著那一句話。

  “今朝有酒今朝醉,莫使金樽空對月。”

  說著,匡王拿起酒壺又喝了一口,眼看著那酒壺又空了,他順手就摔在了旁邊,對著三環又伸了伸手。

  三環看著手裏新裝滿的酒壺,有些遲疑的說道:“殿下,您這幾日喝得有些太多了,這酒雖然是糧食釀的,可是喝多了也傷身啊。”

  “囉嗦。”

  匡王直接搶下三環手裏的酒壺,揚著下巴就灌了進去。

  三環歎了口氣。

  “去拿酒來。”匡王語氣發粘。

  “是。”

  三環隻得照做,轉身離開。

  匡王並不在原地駐足,隻是在府裏慢悠悠的閑逛,初春的天雖然暖和,可是這酒進了胃裏火辣辣的,身上很快散去熱意,竟然有些冷。

  他悵然一笑,不知道是身冷還是心冷。

  放下酒壺,手臂無力的垂在身側。

  想必是天冷了。

  匡王有些自欺欺人的笑了笑。

  既然父皇已經選擇了老三,又何必讓自己勞累這一番,許了自己這莫大的希望,又在將要得逞之時,在掌心捏了個粉碎。

  自己成什麽了,靖安城的笑話嗎?

  現在闔城的百姓都知道,川王是個孝賢至極的孩子,而自己成了罪人。

  成了這天下最大的笑柄。

  可自己也是父皇的兒子不是嗎?

  為什麽要這麽折磨。

  難道隻是因為高穎嗎?

  隻是因為母妃是高穎的族親嗎?

  “啊!”

  匡王再次將手裏的酒壺拋擲出去,嘩啦一聲後,萬籟寂靜。

  “二殿下好大的氣性。”

  又嬌媚的笑聲自身後響起。

  匡王聞言渾身一緊,就連酒勁兒又消退下去,轉頭看著院中秋千上的那個深褐色裙袍的銷魂女子,目眥欲裂,疾步上前,怒火衝天!

  “曹琦!你這個家夥!”

  他衝撞的樣子像一頭饑腸轆轆的野獸,可是曹琦絲毫不懼,隻是微笑的看著他,忽然眼前落下一人,就像是憑空出現般。

  脖頸處傳來滲人的痛,轉瞬間被控製住。

  是錦安。

  沒錯,曹琦的身邊永遠都會有這人。

  錦安死死的掐著他的脖子,不讓匡王靠近曹琦分毫,而後者則不緊不慢的說道:“錦安,不許對二殿下無禮,還不快鬆開手。”

  錦安照做。

  可是手鬆開了,疼痛卻沒有消失。

  曹琦淡淡道:“想必二殿下的酒也醒了不少吧。”

  曹琦說的沒錯,痛楚消退醉意,匡王站在原地,尤氏沒死,他幾乎要恨死了曹家父女,看到川王身側站了許多人,一個個的都為了他拚盡全力,可是曹家呢?無動於衷,以至於讓自己失去了這最後的機會。

  如今塵埃落定,這儲位是老三的了。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來做什麽,看我的笑話嗎?”

  匡王有些暴躁的說道。

  “當然不是。”曹琦揚著下巴,“我從來不做落井下石之事,隻是想著二殿下近來情緒必定不佳,所以特地過來看看。”

  “就這樣無禮私闖嗎?”

  “若是被外人瞧見,終歸是不好的。”

  “是不想受連累嗎?”

  匡王有些賭氣。

  曹琦打量著自己殷紅的指甲,比在月光下,像是滴上去的血。

  “知道殿下失意,隻是沒想到這麽快就放棄了。”

  她聲音幽若如火。

  隻是在這樣的語氣中,匡王似乎讀到了些別的,上前兩步,目光警惕的說道:“板上釘釘的事,難不成你們還有辦法?”

  “隻要三殿下沒有登基為新帝,就算他入主了北東宮又能怎樣。”曹琦站起身來,一步一步的靠近那人,“隻要他趙元白沒坐上那龍椅,這趙國的皇位就不能說是他的,一切皆有可能,你怎能輕易放棄呢。”

  匡王急促的呼著氣,眼神一下不眨的盯著他。

  雖然已經好幾日沒有參加朝會,但朝中局勢他清楚的很。

  “是你父親帶頭力薦老三封太子。”

  這話多有怨恨。

  曹琦怎會聽不出來,但她並不在意,遂道:“凡事出,就自有他的道理,你若是堪不透這一層,我隻當今日沒有來過,我走就是了。”

  匡王怎會如她的願,叫她的名字。

  曹琦轉過身來,那對丹鳳眼中含著月光,卻是不含溫度和善意的。

  “你說。”匡王道,“你今天來到底想讓我做什麽?”

  “是父親。”

  曹琦糾正道:“是父親讓我來的,殿下放心,我們曹家永遠都會站在您的身後,直到最後一刻,父親並不是朝秦暮楚之人。”

  “那是因為老三難容你們了吧。”匡王一語道出自己心中所想。

  曹琦冷笑。

  “父親今日叫我來,是要交代殿下,上疏,請封三殿下為太子。”

  這話一出,匡王滿臉震愕。

  心裏有一百個問題,可是都被忍在了肚子裏。

  他在朝上本就不得人心,隻有曹家扶持,可是又不能名表,若是撕破臉便徹底沒了倚靠,更何況,眼下這種死局,也隻能聽之任之了。

  “好。”

  匡王冷冰冰的說道:“我會上疏父皇。”

  曹琦沒想到匡王這麽容易就答應了,還以為這個蠢貨會鬧,便笑道:“二殿下果然是成大事的人,父親果然沒有看錯。”

  曹琦的誇獎,匡王此刻似乎不受用的,隻是想了想,有些躊躇的問道:“你和曹大夫到底想怎麽做。”有些清醒,“尤氏的事……你們是故意放手的吧,你們根本就沒想讓尤氏死!”

  曹琦眼中一現精光,難得真的笑了笑。

  “二殿下,有些時候,很多事情,不該你知道的就不要問。”

  曹琦輕輕的囑咐道。

  語氣輕輕,卻字字千斤重。

  匡王胸口起伏的厲害,萬般不甘揉雜在心,狠狠的攥了攥拳頭。

  是了。

  他始終都是個蠢的。

  曹琦再次靠近,字字錐心:“二殿下不必不快,您身為皇子,這趙國的無尚寵兒,可是再一想想,身為皇子,難道還有比皇位更重要的事嗎?隻要您能坐上皇位,剩下的一切都不重要,到時候,您就是萬萬人之上。”

  匡王對視著她。

  “都說揚湯止沸。”

  曹琦冷笑著,聲音尖尖的,劃過匡王耳朵。

  “不如釜底抽薪。”

  深夜天高,那皎潔月光被蒙蒙的暈遮住,若隱若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