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唐恒的遺物
作者:秦晾晾      更新:2022-02-08 16:15      字數:2091
  午後,張炳文彈劾唐恒的折子便經過禦史台交到了臨華殿,上麵清清楚楚的羅列了唐恒在朝期間的所有罪行,卻也隻是一月期內的事了。

  畢竟唐恒在朝不與眾人往來,所之所行少之又少。

  聖人盤腿坐在榻上,正在擺弄著一個粗製的竹笛,瞧見左內監遞來的折子,順勢問了一嘴,那人如實答了:“是禮部張尚書交來彈劾唐院首的折子。”

  聖人伸手的動作一頓,說道:“先放那吧。”

  他並沒有急著接過查看,左內監便乖覺放好,就聽聖人拿起那竹笛在嘴邊試著吹了一下,刺耳的聲音響起,左內監皺了下眉頭,害怕被看見,趕緊垂下臉去。

  聖人似乎被方才的魔音給逗笑了,將竹笛放在掌心上摸索:“這人都死了,還上奏折彈劾,殺人不過頭點地,左世,你說這張炳文是不是有些得寸進尺了。”

  左世忙賠笑說道:“陛下說笑了,老奴哪裏懂得這些。”

  聖人不理,繼續看著那個竹笛,若有所思的說道:“這個竹笛是唐恒的,老三小的時候因為淘氣,不好好溫書,被他用這東西打了好多次手板,老三氣不過,就把這東西偷了出來,拿到朕麵前來告狀,反倒被朕訓斥了一通。”

  左內監笑了笑,聲音慈藹的很。

  “朕就把這個竹笛留了下來。”聖人將竹笛放在小案上,“這唐恒一輩子也沒什麽好東西,整個破爛東西,連個好動靜都吹不出來。”

  左內監沒說話。

  聖人這才懶懶的打開那封奏折,目光攀爬在上麵的每一個字上,張炳文羅列的很仔細,最近發生的事情一條不落下,他看過之後,也隻是放了回去。

  聖人伸手,左內監遞上一串菩提,那人在手裏揉搓著,淡淡道:“這唐恒不光私藏了高穎的反詩,還欠款三十萬兩白銀,兒子唐治留戀秦樓楚館,也算是犯了官家子女不得宿柳的規矩,還借了印子錢。”

  說到這裏,聖人臉上多了些疑惑:“這唐治是怎麽回事?靖安府尹那邊呈上來的折子也說的不明不白。”

  左內監忙道:“聽說是這唐治迷戀上春意樓的一位清倌兒,為搏美人一笑一擲千金,也算是掏空了唐院首的家底,為了贖身欠了一屁股的私債,唐院首的那三十萬兩國庫欠銀,也是為了這個兒子罷了。”

  聖人冷哼一笑:“一個清倌兒要花費數十萬兩,也真是天下奇聞,這個唐恒身為國學院首,教育天下文才,卻教養不好自己的兒子啊。”

  左內監無奈的答道:“是啊。”

  “掏空家底。”聖人又道,“這唐恒的手裏能有多少錢。”

  這是冷蔑也像是發問,左內監打量著他,說道:“唐院首在朝為官三十年,也算是清廉,想必……”

  “罷了。”

  聖人攔住他的話,起身往外走,吩咐道:“來日事來日畢,朕去看看皇後,這滿宮中隻有她的笛子吹得最好了。”

  左內監忙對著外麵喊道:“擺駕長楊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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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時分落下雨來,正殿門口的薛姑姑瞧見川王迎著雨走來,趕緊取了紙傘迎了上去,擔心不已:“殿下怎麽冒雨而來,若是傷了身體怎麽可好。”

  川王示意自己無妨,快步進去殿中,皇後正在偏殿用夜食,瞧見渾身濕透了的兒子,叫他去換身幹淨的衣裳。

  梳洗過後,川王回去偏殿,望著自己的母親,嫡母皇後卓橋。

  她是小戶出身,母家是漳陽浣城卓氏,門楣不大,但極是清流自持,嫡女卓橋的賢德有禮更是名滿漳陽,十五歲時禦選得中,被太後瞧上,在聖人剛登基時便坐了後位,這樣的小門戶出身卻一步登天,也算是咋舌世人。

  川王看著卓皇後的背影,那人璀璨華彩的鳳服之下,遮掩著胸口處的一道巨大猙獰的傷疤,是當年擋在聖人麵前,接下高穎一劍而留下的痕跡。

  擦著心髒而過,險些喪命在二十四年前。

  也是這一道疤下,徹底定下任誰也無法撼動的後位。

  “坐吧。”卓皇後道。

  她今年已四十有八,麵色柔和,不喜愛胭脂撲臉,一副自然悠然之態,今日川王的來意心照不宣,隻是問道:“你若下定了決心,何必又來本宮這裏。”

  川王的頭發還濕著,抬頭看著母親,皺眉道:“母後,兒子不想。”

  “你是不想保下尤氏,還是不想和匡王爭儲?”

  殿中母子二人傾心而談,話語間也絲毫不避諱。

  川王默不作聲。

  卓皇後怎會不了解自己的兒子,放下筷子,那精致的護甲觸碰到筷枕,金玉交接發出清脆的響動。

  “你是不想自己去爭儲。”

  卓皇後一語道破。

  川王拿著筷子的手輕微一抖,果然被說中了心事。

  “有些事情,母後不會逼迫你,亦或是誰都不會逼迫你。”卓皇後語氣溫和的說道,“你若不想做,刀架在脖子上也不要去做,若是有意,即便腳底下立滿了刺刀也要勇往直前。”

  川王抬頭看著她。

  “不要為自己找借口,也不要藏匿著虛假。”卓皇後意有所指,“很多事情元洲也可以做的很好很出色,你若是不願意,讓給他也就是了。”

  川王還是不肯開口,但是那起伏的胸口已經表明了態度,卓皇後微微一笑,叫薛姑姑取出一樣東西來,那是個很有年頭的棕色戒尺。

  川王瞧見,瞳孔一縮,眼底再次微微溢紅。

  “當年你把唐院首的竹笛偷走,那人便開始用這戒尺打你。”卓皇後想起來隻覺得好笑,“倒是更痛了,如今他已過身,留下的東西不多了,這個你就拿走吧,你是他的學生,得見恩師遺物,便是鐵石心腸之人,也會有所動容的吧。”

  川王領悟了卓皇後的深意,雙手接過那戒尺來,沉甸甸的,攥握在手心,也總算是確定了心中所願所想所要所求,終於開口道:“多謝母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