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激辯(上)
作者:秦晾晾      更新:2022-02-08 16:15      字數:2170
  “父皇!兒臣絕無此意!罪臣該死,是……是兒臣失言了!”

  匡王渾身顫抖,像是陷入了巨大的恐懼當中,他小心翼翼的抬起頭,看著旁邊俯身的宋端咬牙切齒,恨不得從眼中射出根鋼釘來,直接將她斃命!

  “這二殿下還是一向魯莽啊。”

  有人湊著頭小聲討論著:“宋端素來牙尖嘴利,怕是在口舌上討不到什麽好。”

  “是啊,這一句話算是把聖人給得罪狠嘍。”

  “依我看啊,今天這事太難辦了。”那人聲音極小,“若這事是被人彈劾,或者是當堂告了出來也就罷了,就依了匡王殿下所言,按律例處理了就好,可偏偏是這尤氏捧著唐恒的頭來敲了登聞鼓,要功過相抵,求一自證,這便難了。”

  “有何難辦?就算是敲了登聞鼓能怎樣,還不是要按規矩辦?”

  “高穎死了二十四年了,再無作惡之機,現在隻是私藏了反詩,按理罪不至死,隻不過是因為當年聖人降罪連坐,牽連了幾萬人身死,有這先例,眼下才要尤氏死罷了。”

  “唉,想當年聖人也是極喜愛高穎才學的,時隔這麽多年,若是因為一冊詩詞再連坐,難免被人說心肚難容。”

  “可不敢這麽說。”立刻有人製止,眼瞥了瞥那禦座之上。

  還好聖人並沒有在意,他似乎已經習慣了匡王的禦前失言,若是次次追究,匡王早就該被撤掉所有龍帶子,搬到行宮幽禁起來了。

  “宋女史這是強詞奪理。”張炳文厲聲道,“以德挾製實在是讓人為難,什麽叫律法之下的公正嚴明,什麽叫皇權圍城中的宮規森嚴,難道要因為尤氏一人破例嗎?”

  “什麽叫以德挾製。”

  杜薄冷冷道:“張尚書這話可是歪理邪說了,德行就是德行,如何用來做抵押,宋女史分說的明白,怎麽可以用惡念揣測。”

  張炳文哼笑,絲毫不把杜薄放在眼裏,這樣一個跟在韓來身後嗟來食的人,便是語氣也變得輕浮了些:“惡念揣測嚴重了,二殿下和我不過在是維護聖人君威罷了。”

  “可尤氏夫人所舉,也是在維護君威。”宋端抬身,對上張炳文狡詐的眼,“方才二殿下將尤氏夫人和當年因高穎連坐處死的幾萬人相比,下臣是萬萬不敢苟同的,尤氏夫人心係皇家顏麵,不惜弑殺親夫,這般烈舉,那幾萬人中也不曾出過一個。”

  “那些人,不過是借著高穎的好,在朝上作威作福,在坊間放肆托大。”她繼而板正了身子,毫不畏懼的目視前方,“尤氏夫人的境地便不同,高穎早已經死了二十四年,這冊反詩並不會給唐家帶來什麽好處,唐恒這樣藏匿,隻怕是單純的喜好欣賞罷了。”

  “喜好?欣賞?宋端你還真是黑白不分,你可惡的很。”

  匡王側過身子,他對宋端的鑿鑿有據實在是討厭至極:“高穎那樣的亂臣賊子能寫出什麽樣的好詩詞?隻怕字裏行間都是謀逆之意,你還敢說喜好欣賞,什麽人才會喜歡高穎的詩,必定是那種心思歹毒,睚眥必報的作惡小人!”

  張炳文直接閉上了眼睛,太陽穴處青紅相接,隱忍著怒火沸騰。

  當年聖人正是因為喜歡高穎的文采,才將其調到禦前伺候,埋下了日後的隱患,匡王想不到這一層,在這裏言之鑿鑿,非故意的辱罵聖聽,豈非罪該萬死。

  殿中也略生騷亂,生怕聖人惱,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都小聲的很。

  可匡王分毫沒有反應過來,反而繼續指責宋端:“你這樣的話,可是和唐恒一樣的心思?你對父皇……隻怕也不忠心。”

  “二殿下這樣平白汙蔑,不覺得兒戲嗎?”

  韓來微微皺眉,不快的說了一聲幼稚。

  “我幼稚?”

  匡王橫然瞪眼,一把將韓來推得撲倒:“我兒戲幼稚?你韓來才是心智不成熟,你瞧瞧你們幾個這是在幹什麽,跑這裏來跪著,為了一個本就該死的罪婦求情,鬧得是沸沸揚揚,你可曾想過父皇會多為難?”

  韓來斜倒,宋端臉色霎時鐵青,壓低聲音,強忍著怒意說道:“那二殿下這樣強橫的逼迫著聖人處決唐家和尤氏夫人,難道不是在給聖人施壓嗎?”

  “胡言亂語!”

  匡王怒目:“我那是想替父皇分憂!”環視一圈殿中麵色各異的人,似乎想向誰求助一般,可是眾人紛紛避開,誰也不想在這個時候摻和進來。

  匡王最後的目光停留在曹燮的臉上,可那人麵色如常,不置一詞。

  “若不是你們在這胡鬧。”他咬碎牙齒,說出來的每個字都含著恨,“這事兒就該按著曆來的規矩辦了,早就該了了。”

  “下臣竟不知,一向深思熟慮的二殿下也有這萬分果決的時候。”宋端聲音慢慢,一字一頓送到每個人的耳朵裏,“曆來的規矩,早就該辦了,像是未卜先知了今日之事,心中也早就盤算好了唐家的處置方式一樣。”

  匡王眼珠子好懸蹦出來,宋端這話是什麽意思,是在說自己在故意打壓唐家嗎?還是說唐家至此,是自己在背後搗鬼,所謂的未卜先知?

  但的確如此……

  匡王被說中了,有些慌了陣腳,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宋端的嘴太厲害,自己總是步步入其圈套,終於再次撲到在地,高呼著:“還請父皇聖裁!”

  “這匡王總算是聰明了一回。”

  暗搓搓的有人偷笑。

  “既然不會說,就不要說,這個道理明白的有些晚了啊。”

  禦座上的聖人至此才呼了口氣,緩緩的坐直身子,方才殿中的一切攬入眼中,也算是將兩方的博弈記在了心上,而說實話,經過這小半個時辰的平複,他已經不再生氣了。

  二十四年前的事情突然又被翻出來,恍然讓他又想起當年的奇恥大辱,兵戈橫在脖頸間的生死時刻,身為帝王,卻被一內監挾持,怎能不憎惡。

  可是事情畢竟過去了這麽久,他也沒有當年那般衝動魯莽了。

  聖人默不作聲,忽而看向始終沒有說話的川王,他和韓來一向交好,如今那人跪在殿中苦苦求情,他卻始終不為所動,便開口問道:“老三,你二哥這麽說了,你就沒什麽想說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