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1章
作者:我愛叉燒飯6      更新:2021-11-01 22:11      字數:4240
  “大人不是外人,也該明白,我與皇上走到如今這一步,那陳氏的事情,不過是萬分之一。”

  她站在了窗欞旁邊,雙手抓緊了木框,感受到了船隻輕輕的晃動,那繁華之地,在自己的視線之中越來越遠。

  福隆安已經命人啟程了,自己離那地方越來越遠了。

  皇後心裏沒有難過,有的隻是解脫。

  “當年之事,大人也是明白的,我與弘晝的婚約,這麽多年來,在皇上的心裏頭,就像是梗著一根刺,他始終不相信我與弘晝之間清清白白。”

  皇後目光悠遠,看著遠處皚皚的青山,心裏頭的疑惑越來越大。

  “我並不清楚,他是為了借此機會除掉弘晝,還是真的要弄清楚。”

  乾隆帝一向是十分忌憚自己這個弟弟的。

  自從當年奪儲君之位的時候兒,他就直接差點要了弘晝的命。

  即便是夙願未酬,可到底是動過這樣的心思的。

  如今離了禁忌之地,皇後說話,也有一些肆無忌憚了。

  傅恒單單是聽著,就覺得背後出了一身冷汗,他急忙上前一步,伸出手來道

  “皇後娘娘,千萬慎言。”

  皇後卻隻是不屑的笑了笑。

  傅恒又接著道

  “昨日臣已然驚聞龍舟之上發生的一切,也明白娘娘心灰意冷,可……十二阿哥他?”

  他在宮中這麽多年,也是有一些親近的人在乾隆帝身旁的。

  自己的摯友驟然被押走,皇後這個中宮更是不廢而廢。

  一切的一切,傅恒早已經清楚了。

  滴血驗親這樣的荒唐事,也隻有豬油蒙了心的乾隆帝,和那惡毒心腸的皇太後才能夠幹得出來了。

  看著傅恒的目光躲躲閃閃,皇後已然明白他想問的是什麽。

  她已經沒有了昨日的憤怒,隻是平淡的搖了搖頭歎道

  “這麽多年來,我在大人心裏,就說這般不堪的人麽?”

  傅恒急急忙忙的低下頭去

  “臣不敢。”

  皇後看著船隻下劃開的水波蕩開,也無奈的笑了

  “當年未亡再嫁,這麽多年來,我知道大人對我心存怨懟,可萬事不由人,那拉氏一族,都指望著我,昔年的寶親王又是何等的心狠手辣,沒有人比你更清楚罷?”

  這話說的倒是讓傅恒覺得羞愧之極了。

  自己與和親王弘晝私交甚篤,可是自己的親生姐姐嫁給了寶親王,自己便也不得不為弘曆做事兒。

  與其怨懟皇後,還不如說,傅恒是在責怪不能為摯友鳴冤叫屈的自己。

  皇後卻並沒有看他一眼,隻是自顧自的說著。

  “可自從踏進了寶親王府,我就知道,此生與弘晝再也沒有夫妻緣分了,當年南巡,在杭州城得知他沒有死,我又驚又喜,他回京之後,我與他也是清清白白,多少次危難之間,都是弘晝舍身相救,這份恩情,我銘記在心。”

  “過往就是過往,任誰也無法更改了。”

  “永基的身世,是令貴妃那夥子人有心陷害,我願以皇後之位,那拉氏一族的性命起誓,此身清白。”

  傅恒越聽下去,越覺得無地自容了起來。

  自己曾經那樣心底裏對皇後存有怨念。

  他彎了彎身子

  “微臣失言,還請娘娘恕罪。”永基的身世,是令貴妃那夥子人有心陷害,我願以皇後之位,那拉氏一族的性命起誓,此身清白。”

  傅恒越聽下去,越覺得無地自容了起來。

  自己曾經那樣心底裏對皇後存有怨念。

  他彎了彎身子

  “微臣失言,還請娘娘恕罪。”

  皇後伸出手來,虛扶了一把道

  “無妨,你已經比許多人要看得清了。”

  傅恒越發覺得乾隆帝與皇太後令貴妃實在是太過分了一些,畢竟十二阿哥是皇家的血脈,怎麽能夠如此隨便就定了皇後與和親王弘晝的罪。

  他歎了一口氣道

  “魏氏那伎倆,實在是該死之極。”

  從前長姐孝賢皇後的死,難保與魏氏沒有關係,一個趁著主子重病,爬上龍榻的女人,傅恒心裏早就厭惡已久了。

  他看著皇後的側臉,在杭州城裏煦煦的日光之下,顯得格外柔和平淡。

  傅恒想起來了從前的皇後,意氣風發,在木蘭圍場上,奪得了滿堂彩。

  那拉氏的女子,錚錚傲骨,如今怎麽肯,安然在這裏焚香念佛,將這樣的屈辱直至身外。

  他向前一步道

  “魏氏與萬歲爺那裏,微臣自會去勸誡,娘娘就這麽回宮去,那……”

  皇後輕輕的搖了搖頭,轉過身子來,目光柔和的看向了傅恒。

  “事到如今,大人不必再為我的事情憂心了,我既然已在聖上麵前斷發,此生,就沒有再去侍奉君王的心思了。”

  她頓了頓開口道

  “此事皇上已經吩咐秘不外傳,你是如何得知,若是為了一時的勸解,反倒連累了富察一族,那我即便是下了九泉,也是無顏去麵見先皇後了。”

  提起來了孝賢皇後,二人的目光都沉寂了許多。

  皇後看了看前頭似乎有碼頭靠岸,閉了閉眼睛道

  “你,可有弘晝的消息麽?”

  自從昨日夜裏匆匆忙忙的被帶走,和親王至今沒有一絲半點兒的消息,皇後連他的死活都不清楚。

  到了如今這個地步,她隻希望不要再連累更多無辜的人。

  更何況,弘晝是自己的恩人,這些年的恩情,無以為報,若是讓他再因為自己而死,皇後永生永世都無法原諒自己。

  提起來這個,傅恒也無奈的歎了一口氣道

  “微臣無能。”

  皇後心底裏明白,乾隆帝默不作聲的處置,不知道要如何呢,她點了點頭道

  “你與弘晝是多年的故交,我多說無益,隻一句,希望大人,能夠保住他的性命。”

  “宮闈爭鬥,本是與他無關,卻因為我被連累,還請大人,念在多年的情誼上,一定要保住他性命,哪怕是,再不回京都。”

  和親王本來就不屬於京都城,他該好好的留在江南,再不回去。

  紫禁城裏沒有什麽值得他去掛念的,就連自己也不值得。

  看著皇後琥珀色的眼眸裏泛起來點點水光,傅恒心底裏自然明白,他彎了彎身子道

  “請娘娘安心。”

  “臣定然會保住和親王。”

  傅恒抬起來頭道

  “還有十二阿哥,他是大清朝唯一的嫡子,臣身為一品大臣,斷不會看著嫡子被奸人所害。”

  感受到船已經停下來靠了岸邊。

  皇後有一些動容,她努力的抬起來了頭,將眼淚都咽回去。

  吸了吸鼻子道

  “船停了,大人請回罷,感念大人今日送我一程。”

  皇後心裏深深知道,這一路,遇到的人,回宮之後,如無意外,大都不會再相見了。

  傅恒從始至終隻是低垂著腦袋,他抱了抱拳道

  “微臣告退,願皇後娘娘,一路平安順遂。”

  而後便緩緩的退出了舟船上去。

  珠簾響動。

  剩下的是無邊無際的安靜,幾乎要吞噬了皇後。

  她佇立在窗欞的旁邊兒,取出來了袖口之內的那一串兒佛珠,悠悠的轉動了起來。

  南無釋迦阿彌陀佛…………

  所得皆恩,所遇皆散。

  。。。。。。。。。。。。。。。。

  與此同時—

  礁石鳴琴上—

  乾隆帝隻是疲倦的躺在軟塌上,麵前的歌女舞女正在笙歌豔舞不斷。

  他卻隻是緊皺雙眉,像是十分不滿意的一樣,讓麵前的舞女們不由得出了一身的冷汗,隻以為自己跳的實在是不大好。

  陳明臻侍奉在側,也隻是捧著茶盞,淡淡的笑著,嘴角邊的一抹笑意,從始至終掛著。

  驟然—

  乾隆帝坐起來了身子,似乎是覺得太過於吵鬧了,他皺了皺眉頭道

  “滾出去。”

  君王的性子,一向都是這樣喜怒無常,李文照也是頭一次來乾隆帝的身旁當差,之前都是自己的師傅帶著,他看著乾隆帝如此變化多端,心底裏不由得暗暗叫苦。

  那群舞女嚇得急忙彎身行了禮告退了。

  大殿之內重歸寂靜。

  陳明臻也是不明白這又是怎麽了,自從昨日夜裏到如今,已經算是第三回了。

  她隻是輕輕的,有一下沒一下的撫著手中的團扇,清透的風透過薄薄的紗衣傳了進來,似乎是十分舒坦。

  李文照急忙上前去,捧了一盞茶水到了乾隆帝的麵前道

  “萬歲爺,您若是累了,奴才伺候您歇著罷。”

  乾隆帝看了看一眼旁邊兒的陳明臻。

  他輕輕的瞥了一眼道

  “明臻,你先回去歇著吧,朕晚些時候再去瞧你。”

  雖然是心情不大好,可是大多數時候,麵對著陳明臻的時候兒,乾隆帝的聲音還是極盡溫柔的。

  李文照在一旁伺候著,隻覺得心裏頭有些說不出來的反感。

  陳明臻聽了這話,盈盈婀娜的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透過薄薄的紗衣,隻覺得她的腰肢,纖細的不堪一握。

  她聲音帶著江南女子的酥軟

  “是。”

  簡短的一個字,她不像宮裏頭的女人那麽多禮節客套,這也是乾隆帝之前所喜愛的一點兒。

  看著陳氏的背影逐漸離開了這裏。

  乾隆帝這才開始緩緩的坐起來身子,他自然的轉過身子去。

  卻發覺不是吳書來,而是一張十分年輕的麵孔。

  是李文照。

  乾隆帝想起來吳書來那個老貨,已經被自己打發到別處去了。

  那個老東西的腿疾,還不知道好了沒有。

  他開口,卻不知道該問一些什麽。

  還是李文照率先開口的

  “回萬歲爺的話,景仁宮娘娘,已經由和嘉公主額駙護送上路了。”

  乾隆帝聽了這樣的話,隻覺得心底裏哪裏說不出來不對勁兒的感覺,他有一些生氣的開口道

  “皇後就是皇後,你為何如此稱呼?”

  李文照有些驚慌的跪了下來,他順了順氣息道

  “回萬歲爺的話,是皇後娘娘,她,她讓奴才帶來了冊寶,還有鳳冠華服。”

  乾隆帝似乎是有一些驚訝,他輕輕的直起來了身子,看了看李文照道

  “喔?”

  乾隆帝原本還以為她會帶走,卻不想,什麽都不帶走。

  一個人,幹淨利落。

  將自己賞賜下去的東西,全部全部都還了自己。

  皇後的地位,華服,鳳冠,冊寶。

  景仁宮裏的恩愛情長。她統統都丟了下來。

  這是什麽意思呢?

  乾隆帝想不明白,卻也不想細細的去想了。

  他看了看李文照道

  “那……皇後沒有留下什麽別的麽?”

  李文照仔細的想了想,皇後好像真的是什麽都沒有留下來,連一句話也沒有。

  可是真正對上乾隆帝目光的時候兒,李文照卻又有一些瑟瑟縮縮了。

  他抿了抿嘴巴道

  “回萬歲爺的話,皇後娘娘走的急,連十二阿哥都沒顧上看,也就沒有留下什麽。”

  李文照到底還是年輕了一些,不明白君王麵前的禁忌。

  不提起來十二阿哥倒是還好,李文照這麽一提起來,乾隆帝想起來了昨日夜裏荒唐的一切,他抿了抿嘴唇,不屑的冷笑了一聲兒道

  “她也沒有顏麵去看。”

  不清不白的額娘,讓永基的此生都蒙上了羞恥。

  她怎麽敢,再去看自己的親生兒子呢?

  李文照聽懂了乾隆帝話裏的意思,卻也隻能裝作沒有聽懂,他眨了眨眼睛,目光飄忽不定的看向了別處。

  大殿裏安靜的很,隻有西湖上的微風徐徐的吹了進來。

  乾隆帝書案上的幾本奏折輕輕的拂動了一兩下兒,他倦怠的揮了揮手道

  “你下去伺候罷,朕想著一個人待一會兒。”

  李文照雖然是吳書來親自帶出來的,卻到底不是從小跟到大的吳書來,有許許多多知心的話兒,離開了吳書來,乾隆帝就不知道該對誰去講了。

  太過稚嫩的小太監,新承恩寵的陳氏?

  陳氏雖然與自己一見如故,可,到底是因為她的緣故,自己與皇後離了心,這一樁事情橫在心底裏,就像是一根刺,使自己與陳氏,再也無法像從前一樣親近。

  乾隆帝看了看桌上,壓在奏折底下的那一道聖旨。

  是自己的筆跡,將皇後這些年來的辛苦一筆抹殺,對天下人說了她的錯處兒。

  也是自己要求收回來他的冊寶鳳印,君無戲言的道理。

  他望著窗外的天空,悠悠的歎了一口長氣道

  “回不去了。”

  那一年新婚燕爾遊杭州城,再也回不去了。

  閱盡滿城杏花雨,再難尋一位知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