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花冠閑上塢牆啼(3)
作者:我愛叉燒飯6      更新:2021-11-01 22:07      字數:4202
  景仁宮的一眾奴才紛紛跪在了地上,行了大禮

  “奴才給皇後娘娘請安!皇後娘娘萬福金安!”

  皇後見這樣多的舊人兒,滿意的笑了笑道

  “都快起來,咱們都是一處的人,行這樣大的禮做什麽?本宮不在宮中這段日子,你們幫著照顧永璂,本宮還未多謝你們呢!”

  玉琈不在宮裏的這段日子,景仁宮裏頭就數三清和巧容了,此刻巧容急忙俯首道

  “娘娘這樣說,折煞奴才了”

  皇後擺了擺手道

  “還不快起來,這些日子以來你也辛苦了,待會兒讓玉琈領著你們去領賞罷,也多歇一歇!”

  一眾奴才又都俯首謝了恩

  “奴才多謝皇後娘娘恩典!”

  十二阿哥似乎是有些心急,他拉著皇後的手就要往宮殿裏頭去,皇後無奈的笑了笑便也隨他一同進了殿內。

  景仁宮正殿——

  巧容不愧是禦前伺候的人,這麽多時候沒回來,景仁宮裏頭和自己離開之前還是一模一樣,被打掃得一塵不染。

  桌子上的沉香山流水,與圓明園中的平湖秋月是一樣的擺設。

  淡淡的綠竹香,也是自己這個時節常用的熏香。

  安然寧靜的房間內,卻被一隻八哥兒的叫聲給打斷了!

  皇後的注意力也被掛在屋內的這隻八哥勾去了,她抬起頭來看了看,便知道這是弘晝送給永璂的生辰賀禮。

  這些事情,自己身在圓明園的時候兒,都是一清二楚的,何況,弘晝親自去圓明園的那一日,也親口告訴了自己。

  十二阿哥永璂得意洋洋的指著那隻八哥兒,衝著皇後笑道

  “額娘快看,這就是五皇叔送給我的八哥!”

  皇後摸了摸永璂的小腦袋,也溫和的笑了

  “額娘知道,永璂很喜歡它?”

  這樣的一隻鳥兒,養在門外的廊下就是了,永璂親自將他養在了宮殿裏頭,可見有多麽金貴了。

  十二阿哥鄭重的點了點頭道

  “是,兒臣給它取名叫雲林!”

  皇後細細的看了看這隻八哥,通體烏黑,似乎十分不明白永璂怎麽取了這麽個名字。

  她俯下身子,整了整永璂有些發皺的小衣領,開口問道

  “是麽?我的永璂也會取名字了,為什麽叫雲林呀?”

  十二阿哥看向皇後溫柔的眼睛,語氣裏似乎帶了些委屈

  “兒臣在書房讀書,讀到了王冕的墨萱圖!”

  皇後已經站了一日,便在最近的椅子上緩緩的落了座,手卻並不停下,一會兒摸摸永璂的小辮子,一會兒又整一整他的衣裳。

  不過還不到一年的時光,孩子怎麽就長的這麽快,從前才到自己腰際的小豆芽兒,如今已經又高了些。

  臉上的肉肉好像也掉下去了點兒,皇後盯著自己的孩子,怎麽看都看不夠了,仿佛根本沒有聽到永璂的話一樣。

  十二阿哥有些不耐煩了,他皺起來兩道小小的眉毛道

  “額娘!”

  皇後應了聲道

  “怎麽了,額娘聽著呢!”

  十二阿哥便又開口道

  “兒臣讀到這首詩的時候就思念額娘了,便取了其中的字給八哥取名兒!”

  皇後腦海之中的詩詞並不多,對這首詩卻還是有些印象的。

  蓋因為自己當年額娘去世的時候,整日的哭泣,讀了王冕的這首詩,更加傷心了不少。

  皇後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目光也開始變得悠遠綿長,她朱唇輕啟,緩緩念道

  “燦燦萱草花,羅生北堂下。

  南風吹其心,搖搖為誰吐?

  慈母倚門情,遊子行路苦。

  甘旨日以疏,音問日以阻。

  舉頭望雲林,愧聽慧鳥語。”

  不知怎麽的,心裏頭的酸澀一股股的翻了上來。

  皇後明亮的眼睛,也逐漸被淚水模糊了起來,她別過頭去擦了擦,安慰的笑開了

  “我的永璂果真長大了!好孩子,好孩子!”

  自己不在宮中,這個孩子這樣的掛念自己,將所有的思念都寄托與一隻八哥身上,還去讀了王冕的墨萱圖。

  自己若是在圓明園撒手人寰,這個孩子,又該如何是好呢?

  漫漫餘生,都在思念自己這樣一個不好的額娘麽?

  皇後心中酸澀極了,生為自己的孩子,永璂身上比旁人多背負了太多太多的東西,自己也不是一個盡職盡責的好額娘,竟然狠心拋下這個十歲的孩子將近一年。

  皇後心裏頭一半感動,一半愧疚,眼中的淚水越是想要止住,就越是止不住了。

  十二阿哥著急的開口道

  “額娘,額娘怎麽哭了?”

  皇後搖了搖頭,拿起絲帕擦了擦臉頰上的淚珠道

  “額娘是高興,永璂就這麽想念額娘麽?”

  十二阿哥鄭重的點了點頭道

  “嗯!”

  皇後隻覺得鼻頭發酸,緩緩的伸開雙手。

  永璂撲到了皇後的懷裏,悶悶的開口道

  “額娘不要哭了!”

  皇後坐在椅子上,將頭埋進永璂肩膀處的小衣裳裏頭去,吸了吸鼻子道

  “額娘知道!乖乖”

  從前一直覺得自己是一個人,在寂寥的深宮裏麵,雖然有乾隆帝的寵愛,可是皇後心底裏一直是不安的,君恩如流水,自己雖然篤信乾隆帝不會辜負自己,卻還是要忍受許多許多他帶來的寂寥。

  直到有了永璂,宮中人人都說,有了皇子在膝下,才是自己有了倚靠,可是自己有了他,才覺得有了羈絆,深宮之中,又多了一個自己需要去安顧的人,直到如今皇後才明白過來,永璂不僅僅是自己的倚靠,自己也是他,在深宮裏頭唯一的溫暖。

  十二阿哥最怕聽到皇額娘的哭聲,急忙的岔開話題,笑嘻嘻的掙脫了皇後的懷抱,指著自己腰間的一個小荷包道

  “額娘你看,這荷包,永璂一直帶在身上呢!”

  玉琈立在皇後的身後,瞧見皇後止了眼淚,便急忙遞上了茶盞去。

  皇後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便也接過來了那茶盞。

  十二阿哥永璂腰上的那隻小荷包兒,還是皇後在圓明園裏頭親自做好的那一個,玉琈瞧見十二阿哥這樣懂事兒,也欣慰的笑了笑道

  “十二阿哥乖巧懂事兒,娘娘在圓明園裏也十分掛念您呢”

  永璂調皮的衝著玉琈眨了眨眼睛

  “我也想姑姑的!”

  內殿沒有多少伺候的人,玉琈便也鬥著膽子,疼惜的摸了摸十二阿哥圓圓的腦袋,這是自己從小帶到大的孩子,他和自己也十分親近。

  皇後緩緩的喝了一口茶,平複了些心裏來回湧動的情緒,這才來得及好好看看永璂,這個孩子,生的越來越像自己了。

  皇後記起來,從前乾隆帝還曾抱怨過,二人的第一個孩子,沒有一星半點生的與他相似,倒是十足十的像極了皇後,民間傳言,生兒子像母親,這句話果真是不假的。

  永璂的確看來像極了自己,尤其是那一雙眼睛,就連瞳孔的顏色都是一模一樣的,是顏色極淺的琥珀色。

  可是若是仔仔細細的看的話,也是能瞧出來他與乾隆帝的相似之處的。

  皇後伸出手來,情不自禁呢狠狠揉揉了他鼓鼓的兩頰,十二阿哥永璂擠了擠大大的眼睛

  “額娘給我帶好物件兒了麽?”

  這還是皇後從前很久很久之前答應過永璂的,自己若是能夠出去遊玩,一定要帶上他,若是不能帶上他,也要給他帶些好玩的東西回來的。

  皇後聞言故意一愣,看向十二阿哥永璂圓圓的眼睛,結結巴巴道

  “這...額娘回來的匆忙,隻帶了些吃的,還都在玉琈那裏呢”

  玉琈聞言笑了笑道

  “都是杭州特色的東西,十二阿哥必定喜歡!”

  原以為永璂要癟癟嘴哭,卻見他像個小大人一般握住自己的手,皇後訝異的看向他,隻聽他像個小大人一樣的對著自己一板一眼開口道

  “兒臣知道,皇阿瑪與額娘遇到刺客了,額娘不能給永璂帶東西,永璂明白的!”

  皇後沒有忍住,緩緩的莞爾笑了。

  伸出手來捏了捏他因不開心而耷拉著的大耳朵,如同變戲法一般從袖內掏出一把小牛刀來,果真見這小孩子的臉登時明亮起來,雙手奪了過去,喜滋滋道

  “額娘騙我!”

  皇後看向他有些消瘦了的手臂,身為母親,自己的孩子哪怕掉下一兩肉,都是看得出來的,她戳了戳永璂的腦袋

  “這次要不是去的匆忙,額娘準備帶上你的,下次,下次一定帶你去玩兒,好不好”

  永璂雙手寶貝的握著這把稀奇的小牛刀,衝著皇後笑著點了點頭,一排整整齊齊的小白牙露了出來。

  皇後記得,他離開圓明園的時候,有一顆門牙才剛剛生出來,自己還好生囑咐了巧容,讓她細細照顧永璂,不要長歪了牙齒,如今看來,果真生的極好。

  皇後見外邊來了伺候的人,急忙伸手握住了永璂的手道

  “小心放著把玩就是,可千萬不要亂露出來,否則,你皇阿瑪要訓斥的”

  十二阿哥永璂認真的點點頭,又環顧了四周,疑惑的開口問道

  “皇阿瑪沒有和額娘一同回來嗎?”

  皇後見他小小的年紀,卻要操這麽多的心思,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圓腦袋道

  “好好玩罷,額娘累了要歇一歇”

  言罷便緩緩站了起來身子,玉琈見此,也急忙攙扶住皇後往寢殿去了。

  十二阿哥茫然的眨了眨眼睛,怎麽一提起來皇阿瑪,額娘就累了呢?聽宮人們說,皇額娘與皇阿瑪已經和好了呀!

  隻是此刻的思緒都在手中的小牛刀身上,他興致勃勃的揣進了兜裏,跑出了宮殿去外頭玩耍了。

  玉琈攙扶著皇後到了寢殿內,這裏的布置與皇後離宮之前並無二樣,熟悉的綠竹香味布滿了整個殿內。

  皇後轉頭吩咐玉琈道

  “去備水罷,本宮要沐浴,洗洗這一身的晦氣!”

  皇後陪同乾隆帝微服私訪,這一路漫長有趣,能有什麽晦氣,她口中的晦氣也不過是在宮門前頭堵心的那一幕罷了。

  玉琈無奈的笑了笑道

  “奴婢遵旨!”

  言罷便轉身下去,吩咐巧容與沅靈備水去了。

  皇後緩緩的走到了梳妝台前,伸出手來,拔下來了自己尾指上的赤金瑬鳳護甲,目光卻凝視著鏡中的自己。

  一路的奔波勞累,自己的臉色是難以掩飾的蒼白。

  唇上的口脂厚重,眉眼也畫的十分細致,這副樣子,自己若是看著,都覺得十分冷峻。

  她伸出手來,輕輕碰了碰自己眼角處的細紋,不可抑製的輕輕歎出了一口氣。

  今日在宮門口,看起來與自己針鋒相對的隻有令貴妃一個人,可是實際上,自己的目光卻一直似有若無的看著一直安靜不語的和卓氏。

  一別數月,她還是那樣驚豔的容顏,立在宮門口,淡淡的素色衣裳已經將她盡量的掩藏在人群之中,可那樣的容貌,卻在一群人之中愈發突出了起來,聽聞她如今已經歸順了皇太後。

  多麽像從前的令貴妃啊,那一年,魏氏做下了大逆不道的事情,先後重病之時,她狐媚惑主,自己與皇太後一同秉公執法,給她灌下了落胎藥,當年的自己還曾憐憫過這個女子,卻不想,到頭來,她與皇太後站在了一處去,隻留下自己這一個惡人。

  如今,和從前多麽一模一樣。

  自己今日回宮,宮門口妃嬪絡繹不絕,獨獨不見這宮中最有威嚴的皇太後出現,她是不願意見自己?還是心有愧疚呢?

  自己也沒了從前一味孝敬她的心思,今日回宮,乾隆帝既然不提要去慈寧宮問安,自己也不會去貼這個冷板凳。

  說到底,若不是她,自己也不會往樂安和去那一趟,失去了孩子。

  注:

  《墨萱圖·其一》

  朝代:元代

  作者:王冕

  原文:

  燦燦萱草花,羅生北堂下。

  南風吹其心,搖搖為誰吐?

  慈母倚門情,遊子行路苦。

  甘旨日以疏,音問日以阻。

  舉頭望雲林,愧聽慧鳥語。

  譯文

  作者:佚名

  燦燦的萱草花,生在北堂之下。

  南風吹著萱草,搖擺著是為了誰吐露著芬芳?

  慈祥的母親倚著門盼望著孩子,

  遠行的遊子是那樣的苦啊!

  對雙親的奉養每天都在疏遠,

  孩子的音訊每天都不能傳到。

  抬頭看著一片雲林,

  聽到慧鳥的叫聲思念起來至此很是慚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