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驚喜的眸子暗淡下來。

  想要景浩渺給自己治病，可以下旨，可那人是李嬌嬌的手下，也就是說，他還要看李嬌嬌的臉色。

  他做不到。

  “把百結丸給院正一顆，讓他看看裏麵的成分，多吃幾顆，朕的毒應該就能解了。”

  “是。”李丞相躬身一禮，將瓶子裏的藥遞給院正，然後退了一步，垂頭不再言語。

  百結丸可以解毒，可皇上中的也不算毒，隻能控製，不能完全好。

  就算有百結丸，也無濟於事，隻是緩解了病情，能多等幾個月再毒發而已。

  這一點，就算院正也不可能知道。

  這還是嬌嬌前些日子給自己捎信回來說的。

  也是那時他才知道女兒為何這麽輕鬆的跟去了西北，並且敢在西北屯兵。

  李丞相垂下的嘴角微微上揚。

  嬌嬌長大了，已經知道提前預備著有可能發生的事了。

  院正拿到百結丸如獲至寶的捧在手心，“丞相大人，下官可否將這藥化了？”

  李丞相點點頭，“請便。”

  他想要，自然有很多。

  院正當著皇帝的麵，去拿了個白瓷杯，添了水，將百結丸放進水裏，藥丸馬上就不見了蹤影。

  “這百結丸果然名不虛傳，真是神藥。”院正驚呼。

  傳聞說百結丸遇水則化，化後甚至沒有一點藥味。

  以前他以為這是傳說，可如今再一看，事實如此。

  端起碗聞了聞……

  這水裏什麽藥味都沒有，隻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跟血腥味差不多的藥材不少，這是哪種，他卻聞不出來。

  “如何？可能製？”

  院正滿臉尷尬的搖頭。

  “？！！”李丞相瞪大眸子，“這裏麵的成分這麽難找？”

  他都不知道這百結丸是怎麽做的。

  院正滿臉羞愧的搖頭。

  “這點事都做不好？”皇帝蹙眉，上位者氣勢全開，壓得在場的幾人有些抬不起頭來。

  氣氛緊張至極。

  “父皇，”牧天南趁機開口，“這院正大概是老了，不中用了，之前讓他給父皇看診，他連父皇是怎麽回事都看不出來，兒臣這才將他拿下的。”

  牧天南義憤填膺的瞪了院正幾眼。

  院正額頭上再次溢出冷汗。

  遭了，他大意了。

  自己看不出皇帝的病症，如今連分析個藥都分析不出來，這不是給南王一個殺自己的借口？

  “皇上，”院正跪在地上，連磕三個頭，“不止臣分析不出來，是這藥實在是詭異。”

  李丞相心裏直嗬嗬！

  居然想甩鍋？

  “皇上，”李丞相躬身一禮，“之前南王為了給皇上治病，願意拿五萬兩黃金出來遍尋名醫，雖然景浩渺沒回都城，可這藥也是他給的，臣以為這金子還是應該給景浩渺，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說起這事，皇帝總算是想起來，他的病才剛好，怎麽能輕易動怒？

  “南王，可有這回事？”

  牧天南咬牙切齒的點頭。

  “那就給他。”

  牧天南頓住說不出話來。

  “謝皇上體恤。”李丞相謝恩。

  牧天南氣得要死。

  金子是他的，是他給的，謝這個老頭子幹嘛？

  牧天南再不甘心，也不敢多說什麽，隻好強顏歡笑的說稍後送過去。

  百結丸研製不出來，皇上的病就不能徹底根除。

  剛才還高興的皇帝心情頓時陰鬱起來。

  這樣一來，他就必須跟牧天野交涉。

  想到那個讓人猜不透的兒子，他更喜歡這個沒有腦子的傻兒子。

  這也是他一直偏心小兒子的原因。

  “皇上，”李丞相看皇上在想事，打斷他，“既然皇上的龍體安康，臣便告退，不打擾皇上休息。”

  “嗯，退下吧。”皇帝揮揮手，讓李丞相離開。

  李丞相退後幾步，轉身出了門。

  “出去。”皇帝冷聲吩咐蘇元凱跟院正。

  兩人躬身往後退，出了皇帝寢宮大門。

  ……

  “你的心思朕不是不知道，一直以來朕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你現在連最後一點時間都等不得了？”皇帝的聲音輕飄飄的，沒有任何起伏。

  “父皇明鑒，兒臣不是那個意思，兒臣隻是想要替父皇看好朝堂，免得被別有用心之人趁機造反。”

  “別有用心之人是誰？”

  “皇兄……”

  “牧天南，”皇帝冷笑一聲，喊了牧天南的全名，“他如今不在都城，你想要陷害他，也找個靠譜的理由。”

  “兒臣該死，”牧天南跪在地上，額頭上滾落豆大的汗珠，眼珠子骨碌碌的亂轉，突然腦子裏靈光一閃，“兒臣隻是有些懷疑，確實並沒有證據。”

  “什麽懷疑？”皇帝靠坐在床頭，偏頭看這個沒腦子的兒子。

  “皇嫂為何會給李丞相送百結丸回來？”

  “……”

  說到這裏，皇帝也是一愣。

  為何會這麽巧？

  俗話說得好：過多的巧合就不是巧合。

  “依你的意思，這毒是李嬌嬌下的？”

  牧天南一噎。

  這倒是不可能。

  畢竟這症狀是在李嬌嬌她們離開後才開始的。

  “沒有證據的事不要胡說八道。”

  牧天南灰溜溜的垂頭，沒敢再說牧天野的壞話。

  可這顆懷疑的種子已經在皇帝的心裏落地生根發芽了。

  ……

  院正跟著李丞相來到宮門口，喊住正準備上車的李丞相。

  “李丞相，可否借一步說話？”

  李丞相站住，回頭，一雙眼裏都是清冷。

  院正有些懼怕李丞相的眼神，可他為了自保，不得不頂著壓力，來了李丞相身邊，躬身一禮後，問。

  “請問丞相大人可是身體出了什麽事？”

  “並未。”李丞相嘲諷一笑，“有景大夫在，就算本相有問題，也不勞院正關心。”

  剛才發生的事還曆曆在目，這院正可不是什麽好東西，他的話說不定就是試探。

  想到這裏，李丞相更是不屑於多看院正一眼。

  “那百結丸可是解毒聖藥，卻賣得如此便宜，這背後的原因……丞相大人還正好能拿出來，下官隻是擔心……”

  他抬眸看了一眼天上。

  暗示的是誰，不要他說出口，李丞相也懂。

  李丞相蹙眉。

  他大意了。

  忘了這麽重要的一件事。

  為什麽自己手裏的藥能救皇上？

  這件事本身就是可疑的。

  “多謝院正的提醒。”李丞相抱拳，轉身上了馬車。

  一路無話，回到丞相府，還未吃晚飯，牧天南便派了管家，送了五萬兩金子的銀票來。

  美其名曰這是給景浩渺的，明眼人一眼就看出來了這是給誰的。

  畢竟李嬌嬌可是李丞相最寵愛的女兒。

  吃過飯，李丞相坐在院子裏。

  跟著李嬌嬌去了西北的管家終於回來了。

  此時正站在李丞相身後，有些擔心的看著自家老爺。

  猶豫良久，正準備勸老爺回房，外麵還冷……

  “給我把藥拿過來。”

  李丞相的話讓管家一愣。

  藥？

  老爺生病了？

  “老爺，你身體不舒服？”管家躬身上前一步，就要喊府醫進來，被李丞相抬手給阻止了。

  “低調點。”

  管家聽到這話，心裏咯噔一下。

  老爺說的藥不會是……

  “老爺，不可。”管家跪在李丞相麵前，滿臉痛苦，“不可。”

  景大夫不在都城，他不敢拿老爺的身體開玩笑。

  “去吧，不管怎樣，都得保護嬌嬌。”

  管家紅了眼眶，淚也控製不住的落了下來。

  為了小姐，他也可以不要自己的命。

  可……

  他心疼老爺。

  “聽我的。”李丞相吩咐。

  管家還要猶豫，李丞相不悅的瞪了他一眼。

  管家無奈，隻好去了書房，取出暗格裏的一個藍色瓶子。

  這裏麵的是毒藥。

  據景大夫說，這毒藥從毒發到死隻有十天的時間，要是沒有解藥，恐怕會……

  那結果，他不敢想。

  “老爺。”管家戰戰兢兢的站在李丞相身後。

  “拿過來。”

  管家受不了了，跪在地上壓低聲音哭了出來。

  “老爺，讓老奴替你吃藥吧？”

  李丞相欣慰的笑笑，歎息一聲解釋，“你的分量不夠讓景浩渺特意給你藥。”

  “……”

  這是事實。

  管家這才想起自己一時情急，忘了這件事了。

  他不配。

  “老爺……”管家的手抖得厲害，伸出去的手又縮了回來。

  李丞相又是一聲歎息。

  “我這輩子啊，有嬌嬌娘跟嬌嬌，還有你們，都是我的福氣，要是我有事，告訴嬌嬌，不可衝動行事，讓她不要太傷心了。”

  管家搖頭。

  這話他不想給小姐說。

  小姐要知道老爺出事，恐怕得傷心暈過去不可。

  管家的話還未說出口，丞相已經將瓶子裏的藥倒進了口中。

  毒藥一入口，李丞相就察覺到自己的血液開始倒流，呼吸也開始困難起來。

  李丞相站不住的晃了晃。

  管家連忙起來，扶著李丞相，淚已經糊住了眼睛，看不清老爺臉上的表情。

  “扶我進去，明日將事情鬧大，一定要請到院正來替我看診。”

  “是。”管家心疼的答應下來，扶著李丞相去了他的臥房。

  翌日一大早。

  丞相府管家便拿著丞相的拜帖來了院正的府門外求見。

  “丞相怎麽了？”看門的小廝不敢相信的問。

  “我家老爺病重，求院正快點去看看我家老爺吧，他……”管家眼眶通紅的哭著，一個勁的磕頭。

  院正門口的小廝不敢耽擱，連忙進去稟告。

  昨日還好好的人，今日便病重，院正便知道是怎麽回事了。

  他帶著小徒弟來了丞相府，看到病床上慘白著臉的李丞相，歎息。

  他提醒他，不是讓他對自己這麽狠的。

  可如今事實已經這樣了，他也不能再說什麽。

  給李丞相把了脈，他斷定這毒跟皇帝中的毒差不多，但這種毒來得更霸道。

  就算是解毒聖藥的百結丸，也要兩顆以上才能治好。

  “快去給你家小姐送信，讓她送百結丸回來，要快，丞相恐怕撐不了幾天。”院正吩咐管家。

  “老爺，院正大人，求求你了，求求你救救我家老爺吧。”管家跪在地上磕頭。

  院子裏的下人跪了一地，都眼眶發紅的看著李丞相的屋子。

  “不是我不救，是我無能為力。”院正搖頭，“快去吧。”

  “可都城到西北至少也要一個月才能到，來回就兩個月……”管家的話讓院正心裏也跟著難受了。

  對啊！

  除非讓李丞相離開都城，去西北，不然他可能就活不了了。

  “這個，我先去皇宮一趟。”

  院正帶著小徒弟去了皇宮，求見了皇上。

  不知道他說了什麽，最後垂頭喪氣的出了皇宮，也沒去李丞相府，隻派了小徒弟去了一趟。

  李丞相躺在床上，聽到小徒弟傳的話，連連冷笑。

  早就知道最是無情帝王家！

  不過，這樣一來，該知道自己中毒的人都知道了，也好！

  “老爺……”管家哭兮兮的問。

  “去找杜家。”

  管家愣了一秒。

  找杜家幹嘛？

  李丞相沒什麽力氣，看管家傷心得腦袋都糊塗了，又不忍責備。

  “杜家跟嬌嬌做生意，還跟景浩渺合作賣藥，手裏必然有百結丸。”

  管家愣了幾秒，連忙往外跑去。

  老爺沒事了。

  他紅腫的眼睛微微眯著，笑容扭曲的跑得飛快。

  來到杜府，說明來意。

  杜家老爺子熱情的接待了管家，並且將管家需要的藥拿了一瓶出來，裏麵有五顆藥。

  管家有些傻眼。

  為何杜家會有這麽多？

  看管家疑惑，怕他誤會，杜家老爺子連忙解釋，“這是犬子平日裏拿去賣的藥，丞相有需要，定然是緊著丞相啊。”

  管家恍然大悟。

  剛才老爺也是這樣說的。

  他一時情急，忘了。

  “謝杜老爺，等老爺身體康複了，老奴再登門道謝。”

  管家來不及多說，拿著藥就回了丞相府。

  府裏的下人還跪在李丞相的院子裏，一個個的沉浸在悲傷裏無法自拔。

  “你們該幹什麽幹什麽去。”管家收好瓶子，冷聲吩咐。

  “管家大叔，我們隻是擔心老爺。”一個跟管家關係比較好的小孩子說道。

  “把你們該幹的活幹好就是幫老爺的忙，快去做事。”

  在管家的眼神威脅下，這些人不敢再在這裏偷懶，便四散開來，各自去做各自該做的事去了。

  院子裏沒人了，管家這才捏著藥瓶進了李丞相的屋子裏。

  “老爺，藥拿回來了。”

  李丞相欣慰一笑。

  他就知道，杜家肯定有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