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7章 回頭是岸
作者:尚南山      更新:2022-05-17 01:44      字數:2842
  董先生開始有點動搖了,地下鬥爭的確是太殘酷了。

  安意說的也有一定道理,從遵守紀律的角度看,他不應該相信任何人,更別說路鳴這種身份的人。

  但是自從住進萬國公寓以來,董先生逐漸淡忘了鬥爭的複雜性和殘酷性,放鬆了革命警惕性。

  問題是,從放走那一船軍火開始算起,路鳴有必要放好幾年的長線,來釣他這條不大不小的魚嗎?

  想到這裏,抓耳撓腮的董先生不管安意的反對不反對了,打開抽屜,拿出僅剩的還沒抽完的半包三五牌香煙。

  董先生也不怕了,當著安意的麵,點燃了香煙。

  安意揮舞了一下手,驅趕眼前的濃煙,苦口婆心道:“同誌啊,你還是醒醒吧,別再讓敵人牽著你的鼻子走了。趕緊的,回頭是岸。”

  說完,安意還用手比劃成手槍的樣子,對著董先生的腦袋“叭”的一下。

  忽然,董先生感到有些毛骨悚然了。

  他當然不相信路鳴是壞人,但路鳴是不是特務他也不敢否定,這種可能性是存在的。

  如果路鳴真的用這種方式在釣他這條不大不小的魚,最後自己肯定逃不過被捕被殺,這個他也認了。

  但因此無形中出賣了組織,上海的地下黨組織被他們一網打盡,他的責任就大了。

  “不,路鳴絕對不是這種人,他一直是我們的一個穩定可靠的情報來源,上級是認可的。”董先生奮力掙脫出胡思亂想,搖頭道。

  “那你說他為什麽要主動幫助我黨提供這麽多情報?是為錢還是為名?他既不為錢也不圖名,還擔著偌大的風險,究竟是為什麽?如果他的思想和我們是一致的,那沒問題,可是他不是,他是站在我們對立麵上的人。”安意說道。

  “我不同意你這個觀點,我跟你說過,在國民黨中我們也有很多朋友,或者說是盟友,他們屬於國民黨的左派或者中間派,像孫夫人,還有黃埔軍校副校長李濟深先生,他們就是我黨的朋友,路鳴也是這樣的人。”董先生據理力爭道。

  “一個複興社上海站的頭子是國民黨的左派或者中間派,你能信嗎?”安意冷笑道。

  “事實擺在麵前,上次要不是路鳴,咱們上海市工委的同誌就被敵人一網打盡了,正是因為路鳴提前通知我們,上海市工委的同誌才能全員撤出上海,毫發無損。難道這還不能證明路鳴是可靠的朋友嗎?”董先生說道。

  “那也未必,焉知敵人不是在布下更大的羅網,可能他瞄準的不是市工委的同誌,而是整個上海地下黨的同誌。”安意繼續辯白道。

  “你!不可理喻!”董先生把手中的煙頭狠狠地甩向地麵,仿佛是扔出一顆炸彈,氣得臉色都變了。

  “上海市工委的同誌雖然撤出上海了,但造成了實際損失,現在上海市工人運動已經陷入癱瘓狀態,複興社上海站不是因為這個還得到了嘉獎,還立了二等功嗎?”安意說著,自己都感覺臉上發燙,這是有些強詞奪理了。

  她也不是故意要跟路鳴過不去,如果路鳴不是複興社的首腦人物,她也不會起這麽大的疑心。

  對於根據地來的同誌而言,一個專門對付共-產-黨的特務部門的頭子居然處處在幫共-產-黨,這是絕對說不通的,思想深處也難以接受。

  這不是包藏更大的禍心是什麽?安意認為這是革命的基本立場問題。

  “那你說,怎樣才能證明他是可靠的人,是我們的朋友?”董先生問道。

  “當然是投入我們的陣營,和我們共同奮戰。”安意堅定地說道。

  董先生搖搖頭,最開始他的確有意發展路鳴加入共-產-黨,可是路鳴拒絕了,說他不會加入任何黨派。

  雖然沒有加入組織,路鳴還在繼續幫他,免費給他使用這套公寓,幫助他架設電台,還用自己的身份保住了這部電台。

  這還不算,還給他每月發放一百元薪水,提供各種物資,讓他安心無憂地躲藏在這裏為黨工作。

  “怎麽樣,他不願意加入我們嗎?”安意一眼就看出來董先生的表情裏蘊藏的含義了。

  董先生沒回答,他一直沒有斷掉發展路鳴的念頭,但後來上級卻發來指示,禁止他進一步發展路鳴,要求他和路鳴維持目前的關係。

  這條命令曾經讓董先生百思不得其解,就是現在也不明白,組織上為什麽做出這樣的決定,不過這些他不能對安意說。

  他和安意現在還是兩條線上的,他的任務不能對安意說,安意也沒有對他說過她來上海的任務,這是保密原則。

  “同誌,我們和這部電台已經暴露了,現在我們唯一的辦法就是趕緊逃離這裏,帶著這部電台,逃到一個路鳴無法找到我們的地方,重新架設電台,跟上級聯係。”安意說道。

  “那不行,我們不能擅自行動,必須得到上級的批準才能離開這裏。”董先生堅決反對安意的盲動。

  “同誌,你怎麽不知道變通啊,現在是什麽時候了,火燒眉毛了。”

  安意上去一腳踏滅了地上還在冒著煙的煙頭,腳下一使勁,好像在跟董先生比試力氣。

  “如果路鳴是那樣的人,逃也沒用,這部電台的頻率和呼號已經登記在冊了,無論我們在什麽地方發報,路鳴都能找到我們,除非我們放棄這部電台。”董先生搬出了無法商量的理由。

  “你看到沒有,人家不知不覺已經把我黨在上海最重要的電台控製在手裏了,接下來就是慢慢控製你了。等到把你也控製住了,上海地下黨組織還有總部的所有密令他就能全部掌握了,這是多麽陰險的人啊。”安意有些後怕道。

  “也不能這樣說,人家並沒有控製電台的意思,相反,如果不是路鳴,我和這部電台上次已經落入淞滬警備司令部的手裏了。”董先生為路鳴辯解道。

  “那你怎麽知道淞滬警備司令部的人,不是路鳴故意引來的?”安意冷笑道。

  “這……我說同誌,你這……也太陰謀論了吧?”董先生氣得說不下去了。

  “陰謀論?同誌,我們和敵人打交道,就是要渾身長滿心眼才行,任何時候都不能麻痹大意。”安意換了一隻腳,又踏了一下煙頭,好像怕它死灰複燃似的。

  董先生心裏冷哼一聲,暗道:你倒是渾身長心眼了,結果傻乎乎跑到黑市倒騰香煙、咖啡,直接自投羅網了。

  不過他沒說出來,畢竟這事太傷安意的自尊心了。

  “既然電台帶不走,那就放棄電台,我們連夜逃出去,找到上海的同誌,幫助我們找到落腳點,然後再購置一部電台。”安意決然道。

  “再購置一部電台?你以為電台是大餅饅頭,想買就買?再者說你知道一部電台多少錢嗎?你知道敵人管控電台比管控藥品還要厲害嗎?”

  董先生想用接連二三的提問阻止對方的異想天開。

  “我相信,這些問題上海的同誌總有辦法幫我們解決的,你到底是相信自己的同誌還是相信一個國民黨的特務頭子?”安意把問題上綱上線了。

  “我接受的上級的命令是保住這部電台,和上海的同誌要處於隔離狀態,任何時候都不能跟上海的同誌麵對麵接觸。如果你擔心這些,那你可以離開,我可以想法幫你聯係上海的同誌。”

  董先生激動得手都有點抖了,第二支香煙,點了兩根火柴才點著。

  “你這人怎麽這樣啊?”安意捂著鼻子。

  董先生不知道安意是反對他的意見,還是反對他抽煙,反正他也不管了,繼續猛抽,屋子裏頓時煙霧騰騰。

  正是由於被警察抓住,安意的危機感空前提高,總覺得住在路鳴的隔壁就是棲身在虎口裏,說不定什麽時候就要被敵人收網了。

  安意坐立不安,感覺渾身都長滿了芒刺。

  不過董先生不走,她也不能走,如果堅持離開,就是臨陣脫逃。

  她原來的任務是指導上海市工委發動工人運動,現在上海市工委已經不存在了,她的任務自然也就落空了。

  上級給她的第二條指令是幫助董先生工作,其實就是讓她潛伏待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