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心靈之痛
作者:尚南山      更新:2022-02-26 01:09      字數:2847
  兩個各自懷揣心事的人並肩走下跳板,立即發現碼頭上有許多形跡可疑的人,他們用焦灼的眼神查著看下船的旅客,似乎在人群中尋找著什麽。

  盛慕儀看到這場麵,心裏頓時就明白了,如果沒有宋真陽幫忙,她此刻無處藏身。

  如果渡輪上的那個日本特務還活著,隻要一伸指頭,等待盛慕儀的將是和袁紫苑一樣的軟禁。

  就在即將下船的那一刻,宋真陽彎起了手臂,啥也沒說,隻是向盛慕儀露出了一個笑容。

  這笑容含義豐富,裏麵包含著智慧和勇氣,但在外人看來,那是情侶之間的眉目傳情。

  盛慕儀的手毫不猶豫挎了上去。

  碼頭上的日本人並沒有注意到,一個港星打扮的女人從他們身邊走過,因為她的手搭在一個男人的臂彎裏,顯然不是他們要抓捕的對象。

  日本人還在傻乎乎地尋找他們的同夥,直到渡輪上的乘客全都走光了,他們也沒有見到自己的人。

  等他們明白過來,自己的同夥肯定被扔進了大海,為時已晚,目標人物已經從自己的眼皮底下消失了。

  碼頭上空無一人。

  在碼頭上白等了一天的日本特務急忙向上海方麵匯報,這才知道了抓捕對象的姓名和身份,更詳細的資料包括相片等,隻能派人乘坐下一班渡輪送抵香港。

  從碼頭出來後,宋真陽就和慕儀分開了,宋真陽急著去找自己的上司,慕儀則是要找一家旅館安身。

  香港到天津也有遊輪,英國瑪麗女王號,不過一周隻有一班,下一班遊輪三天後才起錨。

  “你要小心那些日本人,他們好像在找你。”臨分手時,宋真陽叮囑慕儀道。

  “我知道,多謝你,宋先生。你為什麽要幫我?”盛慕儀問道。

  “因為我們都是中國人。”宋真陽笑著擺擺手,邁著大步離開了。

  “我們都是中國人?”盛慕儀口中喃喃著宋真陽這句話,心裏有很大的觸動,也許是離開大陸了,隻要是中國人,就有一種遇到家鄉人的親切感吧。

  可是就在幾天前,在自己家裏,她剛剛經曆了親人給她的致命一擊,她因此不得不背井離鄉,踏上逃亡的路途。

  盛慕儀第一次嚐到了人生的酸甜苦辣,關鍵是各種滋味攪和在一起,你不能因為其中的一種味道否定另外一種味道。

  她在碼頭不遠處找到一家旅館,住了進去,這次她沒有用凱特喬這個假名,而是用凱麗華這個名字登記入住。

  因為她穿著打扮比較洋氣,又說一口非常標準的美國英語,所以旅館的夥計以為她是從美國來的遊客,對她非常客氣。

  住進旅館後,盛慕儀鬆了一口氣,總算又過了一個難關。

  那個宋真陽究竟是什麽人?

  她在心裏劃了個問號。

  “不會是……”她忽然想到什麽,差點脫口而出,不過馬上停住了。

  早知如此,當初跟他一起走就好了,盛慕儀有些後悔。

  很顯然,他們走出碼頭後分手的一瞬間,宋先生在看她的態度,由於她過分矜持,才導致宋先生放棄了想說的話。

  這樣的男人是標準的正人君子,但願還有機會遇見他,哪怕好好深談一次也好,一定會有意外的收獲。

  人一旦孤身在外,就開始尋找知己,無論你以前的身份高貴還是低賤,內心的孤單都同樣可怕。

  盛慕儀早在留學之前就萌發了這個念頭,她想更多地了解中國社會,找到自己未來的人生之路。

  什麽樣的人才能給她指引呢?她讀過幾本《新青年》雜誌,覺得那裏麵的文章很符合她的人生理念。

  後來她才知道,那是共-產-黨-人辦的刊物,隻存在了幾年時間就被國民政府禁止發行了,她決心找到他們。

  她想找到一個真正的中-共-黨-員,向他了解中國-共-產-黨的主張和信仰,向他求教中國的未來應該向何處去,她自己應該向何處去。

  她本來對國-民-黨是充滿信心的,主要也是父親對她的各種影響,但是國-民-黨搞的四一二大屠殺,讓她感到了深深的失望。

  在她看來,同樣是為了民族複興的兩個黨派,產生了矛盾,為什麽不能坐下來好好談,在國家最需要人才的時候,一個對革命同誌舉起屠刀的黨派,絕對不值得信賴。

  國民黨被排除了,當然隻有-共-產-黨-了。

  民主黨派盛慕儀也接觸過不少,這些黨派多數是受國外政治理念影響建立起來的,根本不接地氣,無法承擔興國大任。

  其中的成員們帶有舊時代士大夫階層的迂腐氣息,依靠他們的政治理念,別說改變中國了,就是改變偏遠地區的鄉村都做不到。

  盛慕儀把這些黨派的愛國人士稱為空想主義者,他們的想法很好,但不切實際,無法實現。

  在美國呆了幾年,回到國內,目睹各種落後的景象,盛慕儀陷入深深的痛苦中,她和路鳴一樣,也在思考著如何才能讓中國真正擺脫貧窮落後的狀況,真正的富強起來,像秦漢唐宋一樣重新邁入世界強國的行列中。

  不過路鳴把自己的痛苦埋藏得很深,他用各種風花雪月來麻醉自己,把偵探當成自己的娛樂活動,盡力想要擺脫這種痛苦的束縛,去過自己逍遙的生活。

  盛慕儀卻不一樣,她必須麵對這些,無處逃避。

  在520計劃被發現之前,盛慕儀曾經想和路鳴深入討論一次自己的想法,她悄悄把自己珍藏的《新青年》雜誌拿給路鳴看,就是一種試探。

  可惜第二天路鳴就回湖州老家去了,等他回到上海,盛慕儀已經失蹤了,壓在盛慕儀心頭的話沒來得及說出口。

  盛有德看出了女兒內心的痛苦,曾經勸她回美國去,幹脆留在美國生活,盛家在美國也有產業,而且在許多美國大公司裏占有股份,盛慕儀完全可以自己去經營盛家在美國的那部分業務。

  但是,盛慕儀拒絕了,她不想在自己的民族遭逢幾千年巨變的時代當一個逃兵。她要見證這個民族如何崛起,而且一定要為此盡一份自己的力量。

  宋真陽坐車來到灣仔匯文書店門前,發現書店關著門,天色還早,怎麽就打烊了?

  他下車付過車費後,沒有急著上前敲門,而是站在書店門前打量著櫥窗裏擺列的十幾種書籍。

  他左右張望了許久,確認周圍沒有人在監視這家書店,這才上前敲門。

  大約過了兩分鍾,書店的大門開了一條縫兒,一個人探出頭來,看到宋真陽,急忙把他拉了進去。

  “你終於來了,真陽同誌,我還一直為你擔心呢。”

  說話的是一個胖胖的中年人,他就是宋真陽在香港的上司郭嵩濤。

  宋真陽在上海的情報組其實是由郭嵩濤親手建立的,郭嵩濤原本是宋真陽在上海的直接領導,一年前因為香港需要人手,才被調到香港建立情報組織,仍然以書店老板作為掩護身份。

  郭嵩濤離開上海後,情報組就由宋真陽接手,不過知道郭嵩濤調往香港的隻有宋真陽一個人,其他組員都以為郭組長是被調往內地了。

  “郭組長,我辜負了你的期望,我們那個組已經全軍覆沒了,就剩下我一個人。”宋真陽慚愧地低下頭。

  “革命鬥爭是殘酷的,我們做地下工作時刻麵臨危險,這種事也是難免的,你能安全離開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

  郭嵩濤給宋真陽倒了一碗茶水,開始聽他匯報工作。

  在宋真陽抵達香港之前,上海地下組織總部,已經把宋真陽這個組的情況通過秘密渠道傳到了香港。

  上級的命令是讓郭嵩濤暫時撤離香港,因為無法確認宋真陽是否被捕,他是真的安全逃脫還是已經叛變。

  如果宋真陽已經叛變投敵,郭嵩濤的處境就非常危險了,必須馬上撤回內地,等待新的指令。

  郭嵩濤思慮再三,沒有馬上撤離,而是跟前來指示他撤離的領導據理力爭,他相信宋真陽不會叛變,哪怕是不幸被捕了,也不可能馬上招供。

  如果宋真陽逃過了國民黨當局的抓捕,隻身來到香港,卻沒有找到他,無法聯係上組織,那就太讓人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