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苛捐雜稅
作者:尚南山      更新:2022-02-26 01:09      字數:2659
  自從上次被餘姐狠狠罵過打過後,王凱運已經清醒了一大半,但仍然沒有死心。

  從那天起,他不再癡迷地盯著杜鵑看了,而是創造一切機會,在紡紗廠大門外等著,看到杜鵑出來時也不靠近,等杜鵑回家時就遠遠跟在後麵。

  他給自己找了一個合情合理的借口,這段路有些黑暗,不太安全,他隻是好心地保護一個單身女孩子回家而已,並沒有非分的念頭。

  人是可以欺騙自己的,隻要重複的次數足夠,自己就會信以為真。

  杜鵑並沒注意到藏身在拐角處的王凱運,當然也不知道他悄然離開。

  兩人上車後,杜鵑很自然地依偎在路鳴身上,然後伸手摸著他的臉。

  “你最近怎麽瘦了,有什麽煩心的事嗎?”杜鵑擔心地問道。

  “沒有啊,我還跟以前一樣啊,這幾天在盛會長那裏幫助他處理一些事務。”路鳴編得滾瓜爛熟。

  “你這人這麽不會說話呢,你就不會說想念杜鵑想得人都瘦了?”前麵開車的張子揚笑道。

  “閉嘴,開你的車。”兩人同聲說道。

  “這還真是兩口子啊,說話的步調都能保持一致。”張子揚調笑道。

  兩個人不理他,路鳴問了些杜鵑在廠子裏的事,杜鵑就大略說了一些。

  杜鵑又問路鳴在幫盛會長忙什麽,路鳴隻能說瞎忙,畢竟他做的那些事跟誰都不能說的,就是跟子揚都沒說過,總不能告訴杜鵑他綁架了幾個日本人,現在還關著呢,又幫著給共-產-黨的武裝送去一船軍火。

  他所有的事隻有盛有德一清二楚,別人就是知其一,也弄不清其他,即便離他最近的袁明珠,也隻知道他幫大哥弄回了軍火,卻不知道他跟董先生談了些什麽。

  “我說你們兩個也真是的,又沒人把你們兩個棒打鴛鴦,你們幹嘛分開啊,分開了吧又記掛對方,這不是找罪受嘛。”張子揚真有些不解道。

  他跟采蓮探討過路鳴和杜鵑的將來,不理解他們現在為何要分開。

  采蓮認為,路鳴這樣做肯定有他的想法,無論是他的為人,還是做事的格局,都是你張子揚望塵莫及的。

  張子揚氣的吹胡子瞪眼,卻又拿不出反駁采蓮的理由。

  按照張子揚的理解,路鳴就是膽小,害怕袁明珠吃醋,所以忙不迭地把杜鵑送走了。

  可是袁明珠再三公開表示,她並不在意杜鵑和路鳴在一起,隻要杜鵑甘心自己的身份。

  三個人來到采蓮的住處接上采蓮,然後找到一家新開的很火的餐館吃飯。

  看到采蓮,杜鵑暫時放開了路鳴,跟采蓮熱情地聊起來,她們姐妹之間很長時間沒有見麵了,自然有私房話要說。

  “怎麽不叫明珠姐姐一起過來,我以為她肯定在的呢?”杜鵑問道。

  她以為明珠也一定會來的,之所以沒去接她,那是因為她自己有車,可是等到酒菜都上來,還是隻有他們四人。

  “叫她了,不肯來,她最近迷上玩電台了,魂不守舍的。”路鳴苦笑道。

  “電台是什麽啊?好玩嗎?”杜鵑問道。

  “枯燥得很,沒幾個人會喜歡那玩意兒,可是她就是喜歡玩。”路鳴無奈道。

  的確,收發電報在一般人看來是非常枯燥的事,無非就是滴答滴答的不斷重複和組合,時間長了聽得人鬧心。

  不知為什麽,袁明珠就喜歡滴答滴答的聲音,在她聽來那節奏很美很酷,比什麽音樂都動聽。

  這種能夠跨越過海,傳送到萬裏之外的聲音,似乎有一種魔力把袁明珠牢牢拴住了。

  采蓮弄不清電台是什麽東西,對袁明珠熱衷於收發報感到很好奇,也不知道說些什麽。

  張子揚當然知道電台的用途,可是他覺得一個冷冰冰的鐵家夥,跟好玩扯不上任何關係,他真的想不通怎麽會有人拿這個來消遣。

  “杜鵑,你管理工廠學到不少東西吧,是不是將來自己也想開工廠啊?”采蓮問道。

  杜鵑嬌羞地看著路鳴,說道:“這要看他是怎麽想的啊,我不知道啊。”

  路鳴笑道:“將來的事將來再說,學一樣本事在身上總是好的,說不定哪天就派上用場了。”

  采蓮道:“聽說有不少廠子都倒閉了,有不少富人跳樓自殺,很慘的。”

  路鳴和張子揚也都默然,這種事報紙上幾乎天天都有報道。

  受全球經濟危機的影響,上海許多中小型工廠也都倒閉了,許多原來腰纏萬貫的富商把全部家當都投在股市裏,財產全部蒸發掉了,還欠了不少債,債主天天上門催逼,隻能自我了斷。

  企業倒閉,百業凋零,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是個頭。

  張子揚也在股市裏損失了幾百塊,好在他聽路鳴的,在股市裏隻是玩玩,沒有把全部家當拿進去賭,不然現在也隻有哭的份兒。

  “我們紡紗廠還算好的,還能正常開工,別的紡紗廠入不敷出、月月虧損,已經倒閉了好幾家。”杜鵑也是歎息道。

  “你放心吧,盛氏紡紗廠是行業龍頭,不會倒閉的,隻要上海還需要紡紗織布,哪怕隻剩下最後一家,你們廠子就不會關門。”路鳴安慰杜鵑道。

  他知道盛有德的心事,紡紗廠是盛氏諸多企業的臉麵,就算是賠錢,盛有德也不會輕易撒手,何況在這次經濟危機中,他的身價高漲了不止百倍。

  路鳴沒事時也經常琢磨,股票市場崩盤,損失的應該隻是股票市場的股票啊,那玩意本來不過是數字而已,又不是實實在在的鈔票和金銀,怎麽會蒸發掉全球的巨額財富呢?

  這些蒸發掉的財富是真的消失了,還是流到什麽地方去了,財富就像水一樣,會根據某種規律流動。

  他想了幾天最後明白了,這些財富並沒有消失,而是轉移到盛有德這樣的超級富翁手裏了,因為財富流動的規律被他們所掌控。

  他甚至懷疑,經濟危機是不是這些超級富豪操縱的,為的就是在全球收割財富。

  不過他隻是學法律的,對經濟學並不了解,也說不清楚財富收割是如何完成的,這些不過是他的胡思亂想的結果。

  有結果沒過程,就不足以說服別人,隻能放在自己心裏,自己琢磨自己消化。

  “我聽經理說,政府的稅收漲了不少,廠子現在最大的窟窿就在這一塊,工廠辛辛苦苦掙來的錢,有一半被政府拿走了。”杜鵑因為很關注廠子的財務狀況,每個月都仔細看賬本,結果發現了問題症結。

  張子揚哼道:“國民政府忙著征兵打仗,連我們警察局都要捐贈槍炮錢,就別說工廠了,這樣下去,我看國家都要破產。”

  路鳴在美國讀書的時候,老師費蘭德在課餘喜歡跟他討論國家文明問題。費蘭德說,從一國土地和契稅政策可以看出國家的政治文明程度,更能看到百姓對國家的信任態度。

  路鳴不明白其中的含義,便向老師請教其中的奧妙。

  費蘭德告訴他,中國清末有個叫吳趼人的文人寫過一部《發財秘訣》,說某人在上海買了一塊地,朋友問他“轉了道契不曾”,他說“不曾”,朋友譏笑道:“虧你是老內行,買地皮為甚不轉道契?”

  路鳴不明白,道契是什麽?精明的上海人為什麽要轉道契呢。

  原來“道契”是洋人在中國的租地合同,這種合同必須由外國領事和中國的道台同時蓋章備案,故此叫道契。

  在沒有正規產權證的時代,地契等同於土地所有證,你都有土地所有證了,卻要賤兮兮地把它換成一份租地合同(道契),圖啥?很簡單,圖的是得到洋人的保護,避開清政府的苛捐雜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