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赤色傾向
作者:尚南山      更新:2022-02-26 01:08      字數:2764
  杜鵑也不是爛好人,一則是同情幾個女工的困難,二則是因為她們是熟練工人。

  熟練工人是廠裏的寶貝,她們織出來的布很少殘次品,能為廠子掙錢,當然要好好保護,而不是動不動就開除。

  盛怡和經理把這件事也告訴了盛棣,盛棣聽後隻是說了一句:嗯,不是蠻好。

  杜鵑從車間最底層開始抓起,深入到廠子裏的每個環節,一旦發現有什麽弊端,馬上要求整改。

  她其實也不懂工廠管理,但是許多事有心去實踐,就會懂,管理最主要的是責任心。

  或許杜鵑自己都沒意識到她在全麵管理這個工廠,雖然這正是路鳴讓她去紡紗廠的初衷。

  對杜鵑而言,看不過去的事她就要管,她尤其是對女工們的工作和生活的每個環節都特別在意,覺得這些女工就是自己的姐妹。

  她們有上海的本地人,也有不少是從各地農村招來的,幾乎把整個人賣給了工廠。

  看著這些女工,杜鵑常常會想,如果她沒有被父母賣了,在老家長大成人,或許也會來上海當紡織女工吧,一份工作,對一個女人來講就意味著獨立。

  杜鵑對女工們的一切困難和勞苦都感同身受,千方百計盡可能讓她們工作輕鬆一些,吃得好一些。

  她主動給盛棣打電話,要求廠子給女工們每個禮拜半天休息時間,讓她們洗洗衣服,上街買買東西,像一個正常女人那樣有自己的生活空間。

  盛棣捏著鼻子答應了。

  答應過後,盛棣覺得不對頭,就給盛有德打電話,匯報了杜鵑的所作所為。

  盛有德聽後笑了:“照你這麽說,這個小丫頭還挺有想法的嘛。我也不指望紡紗廠掙什麽錢,別給我關門大吉就行,原來死氣沉沉的,現在好像有了一些生機。是不是這樣?”

  “叔叔,她這樣搞法,我害怕別的廠子也有樣學樣啊。”盛棣說道。

  的確,在杜鵑的一頓瞎折騰下,紡紗廠的效率不但沒有降低,反而提高了。

  女工們夥食改善,多了半天休息時間,細微的變化看上去並不顯眼,效果卻很明顯。

  女孩子們的身體狀況比原來好多了,精神狀態大為改觀,工作效率自然也就有了提升。

  紡紗廠原來有一股陳腐氣息,女工們邋裏邋遢,人和人之間也沒什麽交流。

  經過杜鵑一番改革,廠子裏麵貌一新。女工的個人衛生,廠裏的環境衛生也都好了起來,廠裏亮堂了許多,多了一份清新氣息和一份活力。

  “如果別的工廠都能像紡紗廠這樣,我看也不是什麽壞事吧。”盛有德大方了。

  盛棣心裏窩囊,他不信叔叔不在意杜鵑這份亂搞,叔叔這麽說就是在太偏袒路鳴。因為杜鵑是路鳴培植的女人,所以叔叔就任憑她的胡鬧。

  盛棣雖然這麽想,卻不敢說出口,隻能壓住心頭的不快,附和著叔叔:“回頭我給紡紗廠的經理打電話,告訴他紡紗廠的事就聽杜襄理的安排。”

  盛有德並不是不在意,他欣賞杜鵑有能量有膽識,敢於把一個死氣沉沉的廠子搞活,這說明她是有主意有辦法有能力。

  盛有德向來對能力的人禮讓三分,因為他當初就是這樣一步一步發展起來的。

  不過他對於杜鵑跟女工們打成一片的勁頭和手段,還是有些擔憂,覺得這麽一來好像有點帶顏色了。

  共-產-黨不就一向習慣這樣做嗎,先是跟工人們打成一片,然後想法讓工廠改善工人們的勞動和生活條件,再然後就可能組織工會、組織工人們罷工了。

  罷工不要緊,背後有勢力就麻煩了,他最怕的就是這個。

  支走盛棣之後,盛有德立即找人細查了杜鵑的所有情況。

  半天後消息就傳來了,杜鵑無論言行,還是她接觸到的每一個人,都沒有任何赤色傾向,這個結果讓盛有德感到有些意外。

  盛有德鬆了口氣。

  擔心杜鵑還在其次,假如杜鵑有赤色傾向,甚至跟共-產-黨暗中有往來,他就得重新考慮路鳴在盛家的位子問題了。

  他並不反對共-產-黨,甚至有些同情共-產-黨,但是他同情的共-產-黨是那個在國民黨政府內跟國民黨人並肩作戰的共-產-黨,而不是自己拉出來搞武裝革命的共-產-黨。

  這是截然不同的兩回事。

  盛有德支持中山先生與共-產-黨的合作,推翻封建主義、帝國主義和官僚資本主義的壓迫,中國才有新生的希望。

  上次靜老(張靜江)親臨盛府,他們還專門就這個問題做了深度的探討,結果達成一致意見。

  兩人都認為蔣汪二位過於偏狹,沒有領會和執行中山先生的遺願,國家的未來尚未可知也。

  盛有德的擔心也是有根據的,上次他幫著路鳴放走了漕幫那批售賣給共-產-黨的軍火,心裏就有幾分不踏實。

  當然,形勢所逼,不得已而為之,那是為了保路鳴,也是覺得一船軍火不能讓共-產-黨的武裝強到哪裏去。他給國民黨籌措的軍費跟這船軍火相比,那是一頭牛和一根毫毛的差距。

  他想了一會兒,覺得還是應該給路鳴打個電話確認一下。

  “你那個小朋友挺能折騰啊,最近在我的廠子裏搞革命了,你就撒手不管她了?”盛有德笑著試探路鳴道。

  “杜鵑……搞革命?不能啊,我真的一點不知道。”路鳴聽了根本無法相信。

  盛有德就把杜鵑在廠子裏的所作所為說了一下,然後笑道:“她這種幹勁其實我挺欣賞的,不過你給我老實交代,有沒有人教她這麽做?她是不是有什麽傾向?一定要說實話。”盛有德嚴厲地問道。

  “傾向?老伯您的意思是赤色傾向吧?怎麽可能呢,她就連穿衣服都不喜歡赤色的,她喜歡素潔的顏色,這個我可以拿腦袋擔保。”路鳴鄭重道。

  盛有德在電話裏哈哈哈笑起來,笑得路鳴汗毛都豎起來了。

  路鳴沒說假話,他的確敢保證,杜鵑以前接觸的都是什麽人啊,不是酒囊飯袋,就是沉迷酒色的寄生蟲。

  哪有赤色分子去長三書寓的?除非杜鵑是紅色間諜,怎麽可能?杜鵑除了跟他有點交往,好像就再沒有其他異性朋友了。

  “你拿腦袋擔保我就放心了,有空去看看她吧,如果沒有人指使她,說明她還真是個人才,搞得很有起色。”盛有德笑著掛上電話。

  路鳴掛上電話腦子裏一陣發蒙。

  他怎麽也想不到杜鵑變化如此之大,不僅跟廠子裏的女工們打成一片,還不斷跟經理叫板,提出各種要求,就連他都覺得杜鵑有赤色傾向了。

  但他心裏很明白,真正有赤色傾向的不是杜鵑,而是他自己,他教給杜鵑的人生理念,已經不知不覺帶有了顏色。

  路鳴最近一陣讀了不少安德烈給他的赤色書籍,從《資本論》到《共-產-黨宣言》再到《國家與革命》,他都通讀了一遍。

  有的章節他還反複讀了幾遍,當然他讀的都是英文版的,畢竟這些都是政府嚴禁的赤色書籍,任何書店都禁止銷售。

  路鳴不但讀了很多經典理論書籍,還看了許多安德烈設法給他搞來的蘇聯國內的革命書籍和畫報,有反映蘇聯集體農莊生活的,有反映工廠生活的。

  蘇聯各城市街道、居民生活的畫報,看了真的讓他為之一振,那是一個嶄新的世界。

  這些畫報原本是俄文版的,大胡子彼得為了拉攏路鳴,特地讓國內翻譯成英文版,並用紙條逐一貼在俄文說明上麵,然後設法運到上海來送給路鳴。

  大胡子彼得認準了路鳴,不惜工本要把路鳴拉進自己的陣營。

  他覺得路鳴一個人的價值,高於一個常規的情報網,借助路鳴在上海的人脈,他可以用極低的代價組建起一個龐大的、覆蓋東亞地區的情報網。

  有了這一打算,大胡子彼得幾乎在路鳴身上傾注了一切資源,動用了所有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