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家在何方
作者:尚南山      更新:2022-02-26 01:08      字數:2441
  聖誕過後就是公元1930年新年,再過一個月,就是農曆新年-春節了。

  在這半個月裏,路鳴一直盯著日租界滿鐵大廈,他依然不放棄抓捕小澤征四郎的行動,安恭根的滬上韓僑抗日義勇隊更是不肯放棄。

  路鳴動用了內線,安恭根也是一樣,很多雙眼睛都在盯著滿鐵大廈。

  小澤被安恭根等人上次在大和旅館的爆炸行動嚇怕了,有人隻是隱約看到了朝鮮義士的身影,小澤卻成了驚弓之鳥。

  他老老實實待在大廈裏,密切注視著所有進出大廈的人,他決不能讓發生在大和旅館的爆炸重現在滿鐵大廈,否則,他就是死了也是滿身的罪孽。

  時間耗得太久,就連路鳴都有些泄氣了,他實在搞不懂小澤為何死了心不離滿鐵大廈一步,難道一輩子躲在裏麵不出來嗎?

  路鳴並不了解小澤此刻內心的想法,小澤不是在躲,而是和他一樣,在守株待兔呢。

  兩個守株待兔的人在比拚內力,看誰繃得住。

  “路先生,這死癟三就是不肯出來,你說怎麽辦?”安恭根也有些沒咒念了,給路鳴打電話說。

  朝鮮義士這些日子下了不少誘餌,有幾次還是很有分量的,這種行動其實也是在冒險,弄得不好,充當誘餌的兄弟很有可能就被小澤的人吃掉了。

  不知為何,小澤對充滿誘惑的誘餌視而不見,他仍然按兵不動,在耐心觀察外麵的動靜。

  安恭根拋出誘餌,小澤卻認為這是調虎離山之計,對手在引誘他率人離開,然後對滿鐵大廈動手,卻不知道對手要的其實就是他本人。

  小澤死活不肯離開滿鐵大廈一步,這盤棋下成了僵局。

  “再等等看,我就不信他能一輩子躲在裏麵,總要出來透透氣的吧。加緊戒備,不能鬆勁。”路鳴說道。

  “我也是這樣想的,那就跟他比耐心好了。”安恭根說道。

  “馬上快要春節了,春節前後,日本人一定會組織各種聯誼活動,那時候他就是想躲也不可能了,做好春節時行動的準備吧。”路鳴下了決心要逮住小澤。

  在完全西化之前,日本人也是過春節的,過洋節是幾十年以後的事情。

  民國時期在上海的日本人,通常都要舉行各種慶祝和聯誼活動,滿鐵的重要人物也會出席,那時候小澤也必然要擔任各種安保工作,他不可能不露頭。

  兩人又簡單討論了春節行動需要注意的事宜,用的是常人聽不明白的暗語。

  和安恭根談過後,路鳴心裏穩定了不少,有安恭根和他的兄弟盯著,他就不必勞神費力太多了。

  路鳴心知肚明,安恭根比他更想抓住小澤,而且他們在綁架方麵是行家裏手,行動的策劃和執行,根本不用他多費神。

  本來他和明珠是必須回到湖州老家過年的,由於盛慕儀至今下落不明,紫苑現在也處在困境中,盛有德已經給兩家的老人去信說明情況,然後讓路鳴和袁明珠留在上海跟他一起過年。

  路鳴和袁明珠當然樂意,他們本來就是逃婚出來的,回去肯定要挨罵,另外路鳴感覺回去後沒法麵對明珠的父母,他們問起紫苑的情況,他怎麽回答呢。

  時間過了這麽久,一個大活人沒了影子,糊弄是糊弄不過去的。

  袁明珠倒是沒想這麽多,她就是純粹迷上收發電報的遊戲了,還有就是對密碼學的癡迷,簡直到了廢寢忘食的地步,就連跟路鳴的聯係都少了,除非是看書遇到難題,需要路鳴給她翻譯或者講解時才給路鳴打電話。

  路鳴又想到了杜鵑,不知她過年怎麽安排,就找盛棣要來杜鵑的電話,然後打了過去。

  杜鵑接到路鳴的電話,先是驚訝了片刻,終究忍不住嚶嚶咽泣起來。

  她實在是太想路鳴了,好幾次已經拿起了桌上的電話,聽筒裏接線員的聲音一再問:請問要哪裏?她還是忍住,掛了電話。

  她既想聽到路鳴的聲音,卻又怕聽到,她怕自己忍不住,放下電話就回去找路鳴,更怕的是一旦沉溺在對路鳴的感情中,她會舍不得離開他,走到從前的老路上去。

  她剛剛融入到新的生活裏,而且感覺這種生活正是她夢寐以求的歸屬。

  身邊都是勞苦大眾,她覺得自己就是他們中的一員,她待在這種環境裏有了一種回到家的感覺。

  越是融入到現實環境中,她對原來生活的圈子越是充滿了抗拒,甚至對路鳴都有些抗拒了,因為那個圈子連接她和路鳴的過去。

  她因此非常煩惱,不知道該怎麽辦,是遵循著心靈的指引徹底融入新生活裏,還是屈從於愛的力量回到路鳴身邊。

  路鳴並不知道她內心的分裂,而是向她噓寒問暖,問她過年怎麽安排,要不要跟他們一起過年。

  路鳴很想了解杜鵑的近況,卻下了狠心不去聯係,更不去看望她,他就是想讓杜鵑重新開始,過一種獨立的新人生,不再依附於任何人,包括他。

  “我現在還不確定,春節廠子不放假。”杜鵑情緒穩定一點後怯生生說道。

  她非常小心地說著,很害怕泄露自己的心聲。

  “你們廠子是法西斯啊,過年都不放假,我找盛棣說說。”路鳴有點生氣地道。

  “不是,我有放假的,就是工人不放假。”杜鵑急忙解釋道。

  路鳴笑了,他也知道工廠的規章對杜鵑就是擺設,盛棣絕不可能用什麽狗屁規則來束縛杜鵑,那就太沒有人情味了。

  不給工人放假,路鳴雖然覺得有些過分,但那畢竟是工廠的事他也不好多說什麽。

  “那你放假了就在家裏等著我,我過去接你過來,一起過節。”路鳴笑道。

  “你怎麽不回老家過節啊?”杜鵑納悶道。

  “哦,是盛會長的安排,今年我和明珠都不回老家,陪著他一起過年。”路鳴解釋道。

  “嗯,慕儀姐姐不在身邊,盛會長很孤單的,你們陪陪他要好些……”

  杜鵑心裏忽然生出一種渴望,自己的老家在哪裏啊,如果知道自己的老家在什麽地方,一定要回去一趟,看看自己的爹娘和弟弟。

  爹娘肯定老了不少,弟弟也該長成大小夥子了。

  雖然父母狠心賣了她,她並不怨恨他們,她知道那是實在沒辦法,每到荒年,賣兒賣女就是窮人最後的活路。

  可是她不知道家在哪裏,她當年出來時太小,隻知道自己的家在江西,具體哪個市縣什麽地方,一點印象都沒有了。

  她也曾問過幹娘很多次,幹娘總是支支吾吾,後來幹娘告訴她的確不知道,人販子是不會跟買家說實話的,報的地址一般都是假的,怕小孩自己跑回去,毀了他們今後的生意。

  做這一行的並不在意小孩從什麽地方來,知道來處反而容易滋生是非,隻要模樣好就行。

  幹娘說了,除非找到當年帶她來上海的人販子,否則她這輩子別想找到自己的老家了。

  幹娘經手這樣的事情不是一樁,她知道孩子長大後都會遇到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