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作者:南朝北闕      更新:2021-10-31 03:11      字數:3108
  第2章鴨糊塗(2)

  原本薛岑都打算回去了,見孟之微端著兩手東西出來,又盛情難卻。

  木紋盤裏蘋果和桃子是如今時節最常見也最實惠的,雖不比宮裏花樣繁多,卻勝在新鮮。

  清洗過的桃子還沾著晶瑩的水珠,蘋果切了瓣兒,去了核,翠綠的皮被削掉一半作兔耳模樣,十分別致。

  薛岑拿著一隻“兔子”,心想這主人倒是有心,這麽一來尋常的蘋果倒也生了些意趣,想必便是孟之微那位結發夫人的手筆,便問道:“孟卿何時成的親?”

  “已有三載了。內子與微臣父輩也算世交,因而家裏便早早定下了。”

  薛岑一聽還是指腹為婚,青梅竹馬,多少也有點歆羨的慨然。

  孟之微因怕薛岑見怪,所以謊稱琴濯不在府中。

  薛岑隻是垂眸看了下擺盤精致的水果,想也不是出自這位狀元郎之手,雖不知尊夫人為何避而不見,不過薛岑也不是那等逢人都要跪拜擺天威架子,便沒有深究。

  君臣相談一陣,薛岑待要回宮,又見孟之微興衝衝去端了兩盞東西來,心中不覺啞然,這狀元郎倒是個好吃的,這陣子水果蜜餞都沒停過,他平日少用這些酸甜之物,此番也破例了不少。

  半揭的白瓷盅裏還冒著些微的熱氣,薛岑還未看到是何物,先聞到了一股撲鼻的香氣,因出來多時也未進食,不由得食指大動。

  “這是內子出門前煨在灶上的,火候剛剛好。不是什麽精貴的吃食,皇上嚐嚐看。”

  薛岑看著移到麵前的瓷盅,蒸騰的熱氣下依稀可見盅內似湯非湯,似羹非羹之物,湯匙舀起隻分辨得清是肉碎跟菌類,瞧著再樸實不過。

  孟之微早已饞了一上午,隻是麵對一國之君還得矜持,沒有先入口,耐心解釋:“這道菜名為‘鴨糊塗’,是內子的拿手菜,主料是熟鴨肉,輔以香菇和山藥熬作羹,瞧著普通,吃起來卻是鮮香可口,濃淡適宜。”

  吃的都拿在手上了,又聽孟之微如此誇讚,薛岑也起了些許好奇心,撇開湯羹上的幾許蔥花,舀了一勺入口。

  身為皇帝,每日山珍海味養著,薛岑的口味也刁得很,這鴨糊塗一入口,便有種眼神一亮的驚喜,未再多說隻動湯匙。

  坐在對麵的孟之微生怕不合他的胃口,所以一直暗中打量著他的神情,見狀心裏一鬆,這才敢開動。

  瓷盅不大,是孟之微日常所食的量,對於身形高大胃口又不錯的薛岑來說就有些意猶未盡了。不過他本來也是串門子無意蹭了頓飯,也不好說什麽,看著已空了的瓷盅由衷歎道:“夫人這道鴨糊塗果真是極佳的美味。”

  孟之微對於誇自己才高八鬥沒什麽感覺,倒是對別人誇讚琴濯廚藝,總是與有榮焉,好似自己能日日獨享美味是特別驕傲的事情。

  在薛岑看來,也確實如此,怪道狀元郎不負發妻,僅看這日常飲食的周到也是極難得的,若不懂珍惜那才是豬油蒙了心。

  回味了片刻鴨糊塗的味道,君臣話畢已經是日落西山。一旁的黃鶴風早就心急如焚,見薛岑終於動身,還虛抹了把汗。

  反觀薛岑吃飽喝足,悠悠哉哉漫步隨性,全不把自己當個出宮的皇帝。

  “這狀元郎倒是娶了位好夫人,看來英年早婚也沒什麽不好。”

  黃鶴風是不知曉那鴨糊塗的味道,不過看自家皇上吃得如此滿足,不說是不是絕世美味,起碼合他心意,當下也笑道:“皇上若喜歡來,趕明兒個早些出宮,如今天色晚了,還是不要在外多逗留。”

  薛岑心想他可不好意思天天來人家裏蹭飯,這美味也算可遇不可求了。

  看著天□□晚,薛岑怕黃鶴風又要多囉嗦,緊走了兩步,一轉角迎麵又撞了一人。隻是這次不是硬碰硬,薛岑覺得好像有一團棉花在自己身前彈了一下,伴隨著一聲輕呼離去,下意識伸手拽了對方一把。

  “我的蝦!”

  薛岑還未回過神來,就覺得身前的人已將他輕推開,忙不迭去撿地上活蹦亂動的大蝦了。

  這場麵多少有些熟悉,薛岑暗道自己出門不利,看見地上蹲著的青色身影,也彎下腰去。

  “抱歉。”

  薛岑說著伸手去幫忙,黃鶴風連忙將他請去一邊,“哎喲這東西腥得很,還是老奴來吧!”

  薛岑想說他大驚小怪,自己下河捉鱉也不是沒有,還忌諱這幾隻蝦,不過看地上蹲著的人手腳倒是利索,蔥白的手指撚著蝦須,一抓一個準,不消幾下就把活蹦亂跳的鮮蝦捉回了簍子裏。

  薛岑見地上還有鮮蝦撲騰的水印,遂道:“是我走路魯莽了,買一筐新鮮的給姑娘吧。”

  關心完自己大蝦生死的琴濯抬起頭來,清麗笑容中並未見怪罪,道:“隻是沾了些土,洗洗就行了,公子不必介懷。”說著又垂眸清點簍子裏的蝦,左數右數都少一隻,雖然多一隻也沒二兩肉,總歸是自己贏來的,缺了就覺得虧。

  薛岑看她四下打量,也跟著放眼看去,見牆角尚有一隻“漏網之蝦”,方信步上前,倒不及琴濯緊跑兩步的急切,手下一空眼前一花就抓在了琴濯的手指上。

  想到男女有別,又素昧平生,薛岑當即就離開了,隻是那如玉般涼滑的觸感,還是在他微熱的掌心停留了一瞬,在這炎炎夏日裏,沁人心脾。

  琴濯一心撲在大蝦上,心道這蝦沾了土再放久了就要不新鮮了,惦記著回家處理,略客氣了幾句便走了。

  薛岑見人不願領情,也沒有多說,看著人朝著狀元府的方向去了,心裏不覺有絲微妙。

  也就多看了一眼,一旁的黃鶴風見了,頓時一臉“皇上終於開竅了”的欣慰感。

  薛岑回過頭來,被他看得莫名其妙,抬起扇子就敲,“……一臉不正經,想什麽呢!”

  “……老奴不是覺得皇上喜歡那姑娘麽。”黃鶴風略略委屈。

  薛岑覺得這更是無稽之談,“你哪隻眼睛看到我就喜歡了?”

  黃鶴風自詡是伺候他多年的老人了,深諳他的脾性,若是無意從不會對任何事物多投去一眼,眼下雖不見得多中意,起碼也是起意了,便語重心長道:“皇上自登基以來,身邊也沒個知冷知熱的人,也是時候找一個了。”

  “那也沒有隨便看一個就要的道理,你能知曉人家是為人婦還是為人母?”

  黃鶴風覺得這話也在理,可轉念一想又道:“您是皇上,天下都是您的,說實話看上哪個都不打緊,隻要您喜歡!”

  薛岑聽罷無言了一陣,拍著他的肩直說他是“助紂為虐”。

  不過尋常外出,薛岑還是很樂意帶著黃鶴風的,他雖然囉嗦了點,勝在一個優點,就是不管自己做什麽,他都不會阻攔,就例如這個“助紂為虐”。

  當然,薛岑也不是那個“紂”,還不至於真去幹強搶民女的事兒,隻是看琴濯消失在街道盡頭,猜測著說了一句:“你說這會不會就是孟卿的夫人?”

  這事說起來並無根據,薛岑也不知道自己心底的微妙來自哪裏。

  黃鶴風就更覺得不可能了,且依他對狀元郎夫人的想象,應該是很樸素沉默的婦人,那姑娘瞧著雖也素雅,卻也看得出是很精致的人,端看那雙手的保養也是極細致的,又哪裏會是時常下廚照應狀元郎飲食的人呢。

  黃鶴風有此定論便直搖頭,好像生怕若真是狀元郎夫人他們家皇上就沒有盼頭了,更是興致勃勃道:“要不老奴跟去打探一下?”

  “莫名其妙。”薛岑睨了他一眼,背手前行,“回吧。”

  黃鶴風回頭望了幾眼,看那姑娘應該是附近的人家,以後大有見麵的機會,若真有緣分,他們家皇上的光棍生涯沒準真有盼頭。

  想罷,黃鶴風忙樂顛顛地跟上了薛岑。

  主仆倆回宮,宮門都要落鎖了,程風一直在候著消息,見著兩人鬆了一口氣,又苦著臉道:“皇上下次出去還是多帶幾個人吧,奴才這一天心裏都是七上八下的。”他原想跟著出去,可皇上嫌他礙手礙腳,經常出去隻帶著師傅。

  雖然皇上身手了得,那些個大內高手也未必及他,可到底是一國之君,龍體要緊,一磕一絆都關乎民生國體,可馬虎不得。

  “我是偷閑又不是禦駕親征,帶那麽多人做什麽。”薛岑不想聽完“大風刮”,回來還要繼續受“小風呼”,見程風要張嘴,拿著扇子便給他打了個叉,“你這囉嗦倒是青出於藍,好歹也學學你師傅怎麽‘助紂為虐’。”

  黃鶴風全當這是誇獎了,笑眯眯又有條不紊地吩咐左右伺候。

  程風不懂薛岑言下之意,不過也知道師傅向來對皇上的事情聽之任之,皇上若上房揭瓦,他師傅必定是底下扶梯子的那一個,還要揮手打氣說掀得好,說是“助紂為虐”倒也貼切。

  不好幸好,他們家皇上是個明君。

  程風疊著手,一臉慶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