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打發了夜叉以後，源稚生在原地呆著，沒有立即離開。

  櫻的心思源稚生多多少少也知道一點，隻是以前從來沒往那方麵想過，所以也就從來沒起過那方麵的心思，他在蛇岐八家中興的前夕成為了家族的一員，一直以來都在為家族的複興四處奔走，談情說愛這種對於日本的年輕人來說算是日常生活一部分的東西對於他算是奢侈品了，他沒有心思去想這些。

  如果不是一直以來夜叉和烏鴉的洗腦，一直在他耳邊喋喋不休的說著這種話，可能源稚生不知道要什麽時候才能察覺到“哦，原來櫻已經是這麽漂亮的女孩兒了”這種事。

  曾經他選中的那個來自戰亂區的髒兮兮的小女孩，不知不覺間已經變成了一個亭亭玉立的大美女，走在東京的街頭無疑會是一道亮麗的風采，這給源稚生的感覺就像是為了考試連續奮戰了數周以後，不經意的一次伸懶腰，才看到窗外的櫻花已經燦爛的讓人移不開眼睛，明媚的陽光讓一切都金光燦燦。

  這種事真是人生的一種驚喜，就像開盲盒剛好開出自己想要的東西，大概人生最開心的事情之一就是突如其來的驚喜，這種感覺真是棒極了。

  源稚生嘴角不知何時已經翹起，也不再維持著原本那站軍姿一樣的姿勢，而是懶散的靠在附近的欄杆上，十一月的東京還是有些冷的，混血種雖然體能極佳，但是相應的感知也會強不少，對溫度也就更為敏感。

  不過源稚生喜歡這種感覺，這讓他感覺自己更像個人而不是龍，盡管按照血液的比例以及生物學上的分類他應該算龍，但是血脈的天賦讓他可以保持在人的這一麵。

  如果是人的話，那是不是就有資格戀愛了呢？

  超級混血種的戀愛會是什麽樣子，源稚生從來沒想過，也沒聽別人說過，家族已經很久沒有超級混血種了，哪怕是現在最老的那批人，對超級混血種了解的也不多，因為上一位超級混血種已經在1945年跑路了，不知道去了哪裏，現在家族最老的那批人在那時候都還是什麽無名小卒，哪怕是被稱為若頭的風魔家家主在那時候也隻是一個小角色，甚至連親自麵見超級混血種的資格都沒有。

  “也許家族的神社裏還有著這種記錄？”源稚生自言自語道。

  蛇岐八家有著專門記載家族曆史的史官，既然是史官，那麽肯定也會有起居錄這種東西，源稚生覺得自己也許可以從中看看先祖們是怎麽做的，在壓製了數年以後，在難得的輕鬆一下的現在，源稚生第一次有了放鬆一下的想法，而這種想法隻有數年以前才會有。

  源稚生記得以前在國中的自己還有著戀愛的念想，也曾試著向別人告白，雖然被拒絕了，不過現在想起也隻有那短短的時光算得上他的少年歲月，在那座如今可能已經無人居住的小鎮裏，埋藏著他僅有的童年時光，那段他和其他普通人一樣的時光。

  隻是後來發生的事情讓源稚生主動地將那一切掩埋，像是打掃房間的人看到了某些觸動回憶的事物，不想扔掉，但也不想繼續保留，隻好去院子裏挖一個坑埋起來，就選在一棵樹旁，一顆不起眼的樹旁，挖一個很深的坑，然後把那些東西放進去，埋起來，假裝這樣就是徹底把以前放下了，忘掉了，暗自慶幸一下，再也不用麵對那些了。

  但隻是那樣還不夠，還是要離開這個地方，空間上的距離會帶來疏離，會帶來忘記，時間的流逝會衝淡一切，曾經的山盟海誓固然誠心誠意，但是隻要時間足夠那就會全都淡去。這是根據無數人的生活經驗得出的結論，源稚生也相信這些。

  在來到新地方以後結識了很多新的人，很多的陌生人，現在的物質生活水平比以前好很多，差距像是王子與乞丐，每天都能在無數人的簇擁下來往於東京或者是日本，發號施令，有著無數人為你奔走效勞，你的怒火會讓整個日本黑道顫抖，你的笑容會讓無數人誠惶誠恐，獻上自己的忠誠。

  坐在日本最豪華的大樓頂層，隔著落地窗看向黃昏下日本，整座城市一覽無餘，像是皇帝欣賞自己的領土，過去的一切似乎都已經遠離自己了。

  可如果有那一天，遇見了曾經遇見過的天空，看到了曾經看到過的晚霞，還有以前一起討論過的雲彩，那奇形怪狀的雲彩，像山，像一隻雞，或者像某個同學拿到學校裏的可樂，那些很平凡很普通的事情，一下子就會把開關打開，那個強大的、暴力和利誘都不能打開的開關，讓所有被藏起來的東西一下子全湧出來，無論做什麽都不能遏製。

  於是過去的一切再次清清楚楚的呈現在腦海裏，那個院子，那棵樹，他埋藏回憶的地方，雖然不是在一棵樹旁埋下，也不是在一個院子裏，是在那座學校裏，一座山中小鎮的學校裏，一座井裏，現在那個小鎮已經沒了，源稚生記得是一場地震讓那個小鎮徹底衰亡了。

  但是源稚生相信那個井還在，他放在那裏麵的東西也還在，他親手把自己弟弟的屍體放進去了，在一個磅礴大雨的夜晚，在那一晚之後，再也沒有回來過，也從來沒有對別人提起過那座小鎮，沒有說起過自己的那個弟弟，好像他一直是孤身一人長大，所有人都認為上杉家的家主是他的妹妹，但是沒有人知道他還有過一個弟弟，一個和他一樣姓源，和他長得很像的弟弟，一個血脈可能比他更強大的弟弟。

  隻是東京半島酒店中所見的一切出乎源稚生的預料，現實來的猝不及防，他不知道該如何去麵對死而複生的弟弟，隻好再次像曾經那樣對著自己的弟弟拔劍。

  那個弟弟已經不會像以前那樣一邊笑著說“哥哥”一邊跑向自己，等著從東京回來的自己給他拿出什麽新的禮物。

  兩人如今已是刀劍相向。

  “稚女......”源稚生低聲說著，閃爍著刀劍寒光的眼眸漫無目的的看著天空，想找到一朵和國中時一樣的白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