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酸枇杷
作者:咬枝綠      更新:2021-10-31 01:23      字數:2112
  今晚路況好,程濯的車子從大學城上了高架,跟孟聽枝吃完飯,徐格七八條微信轟炸,把他催到TLu來。

  不知道是不是剛見過一個女學生的緣故,程濯進了金屬樂鼓噪的酒吧,偏頭避開樓梯旁的藍光珠串,射燈靡豔裏,看黑長直都有點像女學生。

  徐格高舉著杯子打招呼。

  包廂裏十幾個人,生臉很多,圓台位置還有個短裙DJ在跳舞。

  單人沙發被讓出來,程濯坐下,前傾弓背,取了一個短杯,旁邊的女人嫻熟地加冰添酒。

  程濯喝了一口冰酒,含在喉間三秒,咽下去。

  大麥茶是真難喝,回味泛苦,不知道孟聽枝是怎麽一頓飯喝了幾大杯的。

  徐格翹著腿,夾煙的手搭沙發扶手上,找趣兒似的問:“昨天怎麽回事兒啊?說走就走,那女的惹你了?”

  徐格組的局從來不缺豔色。

  在國外讀書那幾年,超跑俱樂部玩得比這還要直接些,程濯一慣是不熱切也不排斥的態度。

  他非常會適應集體,但極少融入。

  昨晚也事起一支打火機。

  他回國後忙家裏的事,露麵少,在徐格的局上不算熟臉,徐格光一句“我發小”的簡短介紹,就夠旁人把程濯的背景猜個大致。

  昨晚有個女人來搭他。

  程濯厭煩地偏了頭,沒讓那女人點煙,混夜場的女人哄男人有一套,偏偏程濯不吃,還有點被惡心到了,微垂的桃花眼寒浸浸的,叫對方自己嚇的退開。

  他出去抽煙,撂冷了整個局。

  那些人麵麵相覷,隻有徐格還是老怪腔調,人話鬼話都能扯:“說了人不愛你們這款的,一個兩個往前擠得歡,你真不行往我這兒湊啊,得罪那祖宗幹嘛,我又得哄半天。”

  ·

  外頭夜風挺燥。

  程濯一邊吞雲吐霧,一邊看著手裏的打火機,他忽然想到這是徐格的。

  他的那支,半個月前丟了。

  他眼睜睜看它丟了,被一個梳馬尾的小姑娘收進了包裏。

  他當時咬著煙瞥眼,本來想提醒她拿錯了,見她有點發抖,才知道那是故意的。

  不那麽解風情的一個人,這些年看風情倒挺準。

  他想起那截在佛寺陽光下被發梢滑落的白皙頸子,輕嗆了口煙,肩膀抖了幾下。

  那時撿那隻唇膏是故意的,不知道哪來的壞心眼,一時興起就想嚇嚇她。

  她還真被嚇到了。

  他又把唇膏放掌心,遞給她,她悄悄鬆口氣,睫毛撲得極快,像隻受驚的兔子快速調整好呼吸。

  在國外待久了,回來後,什麽都會下意識地比較一下。

  小聰明裏露拙的含蓄,他沒有見過。

  快到晚上十二點,TLu酒吧外燈光喧擾,跑車的轟鳴聲進進出出,金霖路的娛樂區入夜一片燈紅酒綠,襯得整個穹頂都是灰撲撲的霾色。

  整條街,明明裏頭外頭全是人,個個都把尋歡作樂寫在臉上,但恍眼瞧著卻像三五結伴的行屍走肉一樣荒涼。

  他走了一會神,撳滅煙,打了個電話出去。

  “沈院長,我最近收了幾幅畫,想跟您借個講解員。”

  第二天近中午,程濯起床,手機的新消息裏躺著一串號碼,後麵綴著孟聽枝三個字。

  ·

  徐格碰了碰程濯的杯子,知道他不是那種葷素不忌的人,侃笑了句他眼界太高,沒過一會兒,話題忽然聊到趙蘊如身上。

  那是程濯去年回國在市郊出車禍,P1副駕駛上坐著的當紅小花旦。

  “上周在一個腕表品牌的線下活動見到的,還旁敲側擊打聽你來著,這都半年了吧,夠癡情的。”

  話是徐格說的,程濯沒接。

  如果女人癡情他就要回應,那他別幹其他的了,天天忙著回應。

  徐格忽然八卦,壓低了聲。

  “你那麽不待見她,是不是因為喬落?她們女人的事,咱們別摻和啊,娛樂圈的這些女明星不就撕來撕去麽?這你也慣著喬落,過頭了吧?”

  程濯沒接話茬,對徐格說出來的兩個風頭鼎盛的女明星不加一句點評。

  周圍人好奇得不行,看似各做各的事,實際上豎著耳朵想聽程濯會護誰。

  但程濯行事總叫人意外,從兜裏掏出一個打火機來拋給徐格,“把氣充滿。”

  看著打火機,話題就偏了。

  徐格納悶:“不是說丟了麽?”

  “找回來了,還要送人。”

  孟聽枝等他給打火機充氣,等了整整一周。

  那天也好尷尬,早上剛考完了西方美術史,她去畫室取了東西,周遊說有隻耳環落手工室了,孟聽枝幫忙找到,然後背著畫筒從美術樓出來,打算去食堂解決午飯。

  她媽媽打電話來說家裏的枇杷熟了。

  孟聽枝是蘇城本地人,家在城南,從蘇大回家坐地鐵不過一個多小時的車程。

  “最近都是考試,我沒空回。”

  “那行,我寄給你,你到時候快點收,別在快遞中心捂爛了。”

  孟聽枝想都不想:“不用了。”

  她懷疑她家結的不是枇杷,是長生不老果,她媽非要寄,讓她分給室友嚐嚐。

  “學校超市就有賣的,你別寄了。”

  阮美雲是典型說不了幾句話就能拔高嗓門的家長,孟聽枝很有預見地把手機挪出耳邊一點。

  依然分貝不減——

  “那怎麽能一樣!超市裏賣的那都是打了農藥的催熟的,不健康,你千萬少買那些東西吃,我跟你說,吃多了早晚要得病!”

  孟聽枝敷衍幾句,掛了電話。

  沒過半分鍾電話又響了。

  過分強勢的人連拒絕都不好拒絕,明明這麽多年早習慣了阮美雲的霸道脾性,但孟聽枝被她媽的掌控欲弄的煩躁不已,聲音也不耐地拔高一些。

  “我們家的枇杷酸死了,去年我室友就說酸了,都不愛吃,你能不能別費心了?”

  電話那頭靜了兩秒,忽的傳來一聲氣音似的低笑。

  “什麽枇杷?”

  孟聽枝看了看來電顯示——程濯。

  人瞬間跟隻被紮蔫兒了的氣球似的,手機再放緩緩到耳邊,孟聽枝瞳仁凝滯,看著某個虛無的點。

  “程先……程濯。”

  那道聲音問:“打火機還要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