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作者:嗞咚      更新:2021-10-31 00:09      字數:4438
  慶嘉二十四年,秋。

  狂風大作,低壓的大片黑雲遮去天光,將天地擠壓的陰沉窒息,屋簷下振翅低旋著幾隻不知從何處飛來的烏鴉,粗礪嘶啞的叫聲難聽至極,混著吹動門窗獵獵作響的狂風聲,落入耳中直讓人心神不寧。

  烏鴉盤旋不散,不是好的征兆。

  空蕩蕩的院子裏隻有一個丫鬟低著頭在掃落葉。

  “咳、咳咳……”

  急促的咳嗽聲從屋內傳出,這在死寂的院子裏顯得怪異淒涼。

  呆滯掃地的丫鬟如夢初醒,快步走進屋內。

  “螢枝,外頭是下雨了嗎?”

  一隻素白纖弱到不見血色的手撥動帳幔,五指緊緊攥攏,指甲蓋上的月牙都淡的看快不見了。

  纖薄的紗衣自腕上滑落,露出的一截手臂同樣細弱的仿佛輕輕一折就能斷。

  季央緩慢坐起身,鬆垮的發髻隨著珠釵的墜落披散在肩頭,發絲貼在臉頰上,昔日穠麗的容色被蒼白與憔悴所取代,巴掌大的小臉消瘦了不止一圈,下顎尖細,眼眶下浮了層黑,羽睫垂落,半遮的眼眸黯淡無光。

  從前這雙眼兒瀲灩醉人,是從骨子裏透出來的嬌麗之色。

  而今她就這麽倚在雕欄上,羸弱的好似一株即將凋零的花朵,隨時都會墜落。

  螢枝心裏憑空一緊,三步並作兩步上前扶穩她,“小姐醒了。”

  “轟隆。”一聲悶雷,將季央細弱的聲音遮蓋了去。

  季央目光不動,看著螢枝又說了一遍,“你叫我什麽?”

  螢枝喉嚨一苦,哀求道:“小姐。”

  皇上病重不起,定北候卻在這個時侯帶兵私闖皇宮,被梁王一舉拿下,指其謀反,侯府上下一幹人等全部被判斬首,若非早在徹查之際世子就想方設法送出休書,小姐身為世子夫人又如何能脫身。

  可如今人都去了,小姐又何苦要困死自己。

  季央靜靜看著她不說話,多少年的主仆,螢枝再了解她不過了,小姐看似性子柔,可骨子裏卻執拗。

  螢枝輕聲道:“夫人,奴婢伺候你起身。”

  季央舒展眉眼,淺淺的笑開了,猶帶著氤氳的迷朧。

  窗外的雨滴從稀稀落落的三兩滴驟然變成了急雨聲,從屋簷下掃入,劈裏啪啦的砸在窗子上,好似要將這一室的壓抑與窒悶全部洗刷走,然而卻隻是徒勞。

  螢枝替她梳好發髻,季央拿起桌上的胭脂,指腹輕沾塗到麵上,好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麽憔悴。

  “今日是初三了吧。”季央望著窗子外頭,被大雨打濕的枝椏探進回廊。

  螢枝鼻頭發酸,“夫人,已經是初五了。”

  季央笑了笑,她已經過得混沌到連日子都記不清楚了。

  雨幕中,季宴踩著水窪匆匆走來,連傘都沒有撐,神色凝重。

  螢枝急忙打了傘出去,舉高了給他撐著,“少爺來了。”

  季宴吩咐,“你快去給小姐收拾行裝。”

  走到廊下,季宴撣去身上的水珠才進了屋。

  季央看到螢枝進來就開始收拾東西,也不過問,而是拿了塊幹淨帕子遞給季宴,“下著雨哥哥怎麽也不知道打把傘,快擦擦,別著涼了。”

  季宴接過帕子,俊朗的麵容上不見了剛才的愁色,他朝季央笑道:“你身子一直不見好,我想著送你去江寧吳世伯的莊子上住一段時日,江南風水養人,對你的病症也有好處。”

  季央順從點頭,柔聲問,“什麽時候出發。”

  季宴喉頭一哽,“馬車就等在外麵。”

  見雨勢變弱,季央回頭對螢枝道:“拿幾件換洗的衣物就好。”

  季宴將季央送上馬車,臨行前,他摸了摸季央的頭發,“當初你和裴知衍的婚事哥哥沒能阻止,這次……”

  季宴沒有再往下說,吩咐車夫啟程。

  季央忽然隔著布簾緊緊抓住季宴的手,“我不後悔,哥哥,我不後悔嫁給他。”

  所有人都覺得她不喜歡裴知衍,曾經就連季央自己也是這麽以為的,直到現在她才知道自己當時錯得有離譜。

  在季宴錯愕的目光下,馬車漸漸遠去。

  季央放下布簾,聽著車輪滾動的聲音,慢慢就有些體力不支,合眼靠在瑩枝肩上睡去。

  “籲!”

  忽然間,車夫用力拉緊韁繩,連帶著馬車劇烈晃動。

  季央從昏睡中驚醒過來,不待她詢問,外麵隨行的護衛揚聲大喊:“小姐千萬不要出來!”

  緊接著就是兵刃相撞發出的刺耳中,螢枝抱著季央擋在她前麵,聲音都在發抖,“小姐別怕。”

  不過多時,外麵恢複了平靜,馬車竟又緩緩前向駛去!

  安靜的詭異,潮濕的空氣中隱隱有血腥味飄蕩,季央顫抖著手挑開車軒上的布簾,護衛和車夫的屍首就躺在泥地上,雨水與血水混成一片。

  季央臉色慘白,她走不掉了。

  季央被帶到一座別院,四周隻有荒田林木,蕭條瘮人,院門外突兀的掛著喜綢和大紅色的燈籠,詭異之極。

  一個婆子笑眯眯的朝季央請安,“夫人先隨老奴去歇息吧。”

  就連屋子內都被布置成了喜房的模樣。

  “夫人好好休息。”婆子關上門退了出去。

  季央讓螢枝去將行李放好,自己則靜靜的坐在繡凳上等待。

  葉青玄剛下朝就匆匆來了別院,身上的官服還來不及換下,衣擺被濺起的雨水印出深深淺淺的印記。

  他走進院子問:“夫人怎麽樣了,可有害怕哭鬧?”

  婆子欠著身子道:“回大人,夫人正在屋內歇息,並無哭鬧。”

  葉青玄頷首進了屋,見季央看到他沒有一絲意外,他也如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般,語氣輕柔,“表妹。”

  季央站在窗欞前,烏雲遮蓋去了天光,半明半暗間她憔悴的麵容顯得有幾分不真實。

  葉青玄眉心凝起薄薄的擔憂,“明日我讓太醫來給你診脈,你的身子需要好好調養。”

  季央開口,氣息極淡,“不知葉大人帶我來此,是為何事。”

  葉青玄將視線落在她盤起的婦人發髻上,看了片刻,慢慢走近抬手將她發間的簪子抽出,讓青絲垂落。

  “我們還沒有成婚,怎麽就將頭發盤起了。”葉青玄把玩著簪子,算是回答了她的問題。

  他的靠近讓季央受驚,極快地退開一步,眼睫繃不住輕輕顫動,眸中皆是戒備,“大人忘了,我本就是嫁了人的婦人。”

  葉青玄麵上的表情淡了下去,他返身走到一旁的紅木小圓桌旁坐下,“表妹便非要說些我不愛聽的話?也是我太寵著你,你當初要見裴知衍,我也一次次的讓你見了。”他歎了口氣,“是怎麽做也不能讓你高興了?”

  葉青玄眉眼處透著無奈,聲音輕淺,溫文儒雅,紋孔雀補子的官服穿在他身上也不會給人施予威壓的迫人感,就好似是一個書生。

  可季央卻清楚這副皮囊下是怎樣的黑心腸!

  他與梁王勾結設計陷害定北候謀反,又利用她讓裴知衍說出虎符的下落,趁機奪取,甚至早在她嫁入侯府時,葉青玄就把她當成了一顆棋子。

  如今他怎麽還能冠冕堂皇的說出這些話來。

  季央纖細的手指越握越緊,“你若是死了,我倒是能高興些。”

  葉青玄臉色陡然變得難看,“若非是裴知衍橫插一腳,你本該是我的妻子,你當初不也是不願意嫁給他。”

  “我不願意嫁給他就一定願意嫁給你了嗎!”季央通紅著眼與季宴僵持,瓷白的肌膚上凝著剔透的淚水,身形纖弱的好似一觸就要破碎。

  葉青玄站起來走到她麵前,緩緩道:“由不得你願不願意,季宴以為把你送走就萬事大吉了?”

  季央握緊了手心,葉青玄這樣篤定,恐怕連哥哥將她送走,都在他的謀劃之內。

  為的就是從今以後,世上再無季央。

  “笑一笑。”葉青玄說。

  季央不肯,他就慢悠悠地說,“表妹當初幫著裴知衍送出虎符,不知這當中有沒有季家的參與……”

  季央渾身發抖,葉青玄在威脅她。

  他說,“笑。”

  季央被他捏著下巴,僵硬的扯動唇角,極難看的一個笑,葉青玄卻滿意的鬆了手,“嫁衣晚些就送來了,表妹穿上必然好看。”

  “郡主可知道你在外頭置宅子,另娶他人?”季央譏諷道:“梁王若是知道,恐怕不會輕易饒了你。”

  葉青玄不為所動,“表妹可是吃味了?”

  他兀自一笑,“我心中隻有表妹,一切婚儀該有的,半樣都不會落。”他抬手撫上季央的臉頰,神色癡迷,“明日一過,你我就是夫妻。”

  被葉青玄的觸碰地方就如同螞蟻在啃咬著,季央死死忍著心中的惡心,輕聲道:“成親之前,新人是不能見麵的,否則不吉利。”

  葉青玄怎麽會不知道她的抗拒,但是既然她肯服軟,他也願意縱著,他們有的是時間,可以慢慢來。

  葉青玄笑道:“我明日過來。”

  夜裏,下人送來嫁衣,季央將它被鋪在床上,紅豔似火。

  燭光下,季央的臉色蒼白的令人心驚,螢枝泫然欲泣,哽咽說,“夫人……”

  季央竭力咽下喉間的腥甜,對螢枝道:“你去休息吧。”

  螢枝搖搖頭,“鍋中煨著參湯,奴婢去端來。”

  等螢枝離開,季央顫抖著手拿起嫁衣,用蠟燭點燃扔進了銅盆裏。火舌竄起舔舐著嫁衣,頃刻間就燒去了一半,她靠坐在床邊靜靜地看著,火光映在她蒼白的臉上,唇瓣卻鮮豔欲滴。

  美麗,也絕望。

  隨著火焰燃燒,一同燒去的好似還有她的生命。

  螢枝端著參湯從外頭進來,看到屋內的景象手一抖,碗直接落在地上砸了個粉碎。

  “夫人!”螢枝跌跌撞撞地跑到她身旁,哭喊著搖晃她。

  季央動作遲緩的眨了眨眼,抬起頭笑道:“螢枝,你瞧我膽子大嗎?葉青玄知道了會不會氣死。”

  裴知衍曾對她說,我的央央就是要膽子再大點才好,捅破天了也有我給你撐著。可是後來他身陷絕境時,隻給了她一紙休書,說護不住她了。

  騙子。

  螢枝說不出話來,捂著嘴一個勁地哭。

  “哭什麽。”季央替她擦了擦眼淚,望著火焰喃喃道:“死了或許就能在陰曹地府見到世子了。”

  季央眉心透出灰敗的死氣,眸光逐漸渙散。

  螢枝放聲大哭,“夫人,奴婢求您了,您一定要振作!來人,快來人!”

  “可是他不願意見我了,他說若能重新來過,寧願從不曾認識我。”季央漸漸閉上眼睛,淚水順著臉頰滑落,細啞的聲音裏滿溢了委屈。

  “不會的。”螢枝用力搖頭,淚流滿麵,“世子爺說得是氣話,夫人向他解釋清楚就好了。”

  “真的嗎。”季央的聲音透出了雀躍。

  她舒展開眉心,唇瓣翹起,兩側麵頰上各浮現出淺淺的梨渦,“他那麽疼我,定會原諒我的。”

  有一回裴知衍抓著自己荒唐,她被逼急了撓破了他的臉。

  裴知衍鳳眸輕眯,語氣危險地說,央央這雙手利的很,我該怎麽罰你呢。

  季央那時害怕極了,閉緊了眼睛,哪知他卻握著她手,逐一親吻過她的指尖。

  仿佛有源源不斷的水流灌入耳朵,口鼻……她窒息無法喘氣,身體不斷墜落,墜落。

  原來死是這樣的感覺。

  恍惚間,季央又聽到熟悉的聲音在她耳邊咬牙切齒,“這次我該怎麽罰你呢?”

  聲音近的好似是貼著她說得,季央睜不開眼睛,憑著本能去貼近那熟悉的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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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開新啦,唔……想說點啥,那就天天開心吧。

  .

  本文不缺狗血。

  阿衍和央央雙重生,上輩子狗血誤會。

  這輩子阿衍大概反複橫跳在老子絕不會再載在你身上和老婆真香之間。

  架空架空,空空蕩蕩的空。

  .

  接檔文《掌中嬌雀》求收藏。

  江南世族季家沒落,自小千嬌百寵的季染隻能遠赴京都投親。寄人籬下,季染謹小慎微,唯獨對沈家大少爺避之不及,抗拒二字就差直接寫在臉上了。

  世人都道沈聽竹皎然若清,才貌出眾,是端方君子。可惜自小孱弱多病,恐怕活不長久。

  隻有季染知道他的不良於行是假,他的手可以殺人。他還曾將自己困於身側月餘。

  一直到臨近皇城季染才設法逃了出來。還在慶幸自己終於擺脫了那個喜怒無常的男人,可等她到了沈府,才知道,自己左右不過是在他的手掌心罷了。

  *

  夜裏,沈聽竹大大方方推開季染的門,佯裝不解,“表妹何故一直躲著我。”

  季染顫著眼睫哀求:“你放過我好不好,我不會說出去的。”

  “我怎麽信你?是毒啞了你,讓你不能說,還是折了你的手,讓你不能寫……”沈聽竹輕吻她的耳廓,語氣溫柔繾綣,“可我舍不得,染染隻有一直留在我身邊……我才能放心。”